《那时阳光刚刚好》陆僖野

5、05

　　完全超乎意料的一句话，一下将小也又打懵到一分钟之前。

　　“……唔？”她发出一声轻若无力的询问，表示不解。

　　事实上，何止不解，心跳都在强烈抗议。

　　他总有本事将她一颗心搅得天翻地覆，实在可恶。

　　怨念归怨念，却又很没出息地感到满足。

　　总比没话和她说好。

　　说来好笑，她魏小也，什么都不怕，迄今为止只怕一件事：她和姜崇之间的来往，箭头是单方向。

　　从最开始想和他做朋友，到后来计划将来有一天一定要跟他表白，都怕突然哪一天，自己不主动，两人的关系就断了。

　　好在一直都还好好的，连他毕业的这道坎儿都安全度过来了。

　　那天从老爷子那儿回去她还在想，难道表白注定失败，老天可怜她，才大手一挥，给他们绑定了这层牢不可破的关系？

　　唉。

　　晚点再绑多好。总要让她先死了这条心吧，早死早超生。

　　哪像现在，投诉无门地剥夺她表白的权利，却又要叫她不断忍受轻易就能被扯动心绪的烦恼。

　　多不人道。

　　小也在这重不人道里屏住呼吸，心跳得猛烈。

　　诱惑她考T大已经够她消化不良了，还是寻思出一个理由才勉力镇定，还能有什么其他的诱惑，实在是超出她的思考范围。

　　不，也不对，其实有一个的……

　　毕竟失望过，她不太想往那方面纠结，稍微想一想都会觉得很傻。

　　麦当劳里零散地坐着一些客人，小也背朝门口，独自站在那儿举着手机，一直也不见说话，神态又很是凝重的样子，离店的客人路过，迎面往外走，注意力都会被她吸引。

　　小也不是毫无所觉，搁平时早该往里走了，可这会儿，她垂着眼，看脚下反光的瓷砖，脑子里嗡嗡作响，握着手机的右手，整条都是僵的。

　　根本走不动道。

　　又是漫长的等待，于她而言，每一秒都是一个世纪。

　　好在，还是被她等到了：“比如——”

　　小也猛吸了口气。

　　“情感上的陪伴，你愿意吗？”姜崇低声这样问。

　　那口气卡在喉咙里出不来下不去，一秒、两秒、三秒……由嘴里冲出来，止不住地咳嗽。

　　这太尴尬了，连他话都没搞明白，就把气氛破坏得一干二净。

　　“吓到了？”显然他也没料到她的反应会如此激烈。

　　小也捂嘴，转身避开店里溜来的个别视线，脸朝向门外的街道。

　　大脑一片空白，很懵，总感觉一定是理解错了，张口说了句傻话：“你不是要做我哥哥了么，你愿意，我当然也愿意啊……”

　　“我指的不是兄妹。”这回，姜崇没有再犹豫，语气忍耐且克制，再郑重不过。

　　玻璃上映着自己的影子，眨眼，影子也跟着眨。

　　“你、你等一下。”小也心口麻麻的，忍着一波波席卷而来的心悸，有点慌不择路地将麦当劳走马观花地转了一圈，最终在楼上找到洗手间。

　　掌心一滑，自动感应的龙头打开，她弯下腰，单手掬着凉水往脸上扑。

　　寒冬腊月，水已经很冰了，待脸上滚烫的热意消退一些，她手撑盥洗池，慢慢抬起头。

　　镜子里，水流顺着脸颊蜿蜒流淌，她的眼神湿漉漉的，里面的情绪乱成一团。

　　“喂，姜崇……”

　　和镜子里的自己对视，小也紧张得嗓音发涩。

　　“我今天心情确实很不好，你说的所有话都要负责任的，我不止会当真，还会……”

　　眼睛里又流出几许湿意，她呆呆看着自己，后知后觉感应到，原来不是自来水浸湿的。

　　“还会什么？”姜崇像早已预料到结果会是这样，苦涩笑了笑，“拒绝我，然后和我保持距离？”

　　小也愣住。

　　“有些话早就想说，思来想去，觉得不是时候，应该再等等，等你毕业了再说。所以就一直拖着，拖到了现在。”他敞开话匣说出心里话，疲惫从声音里泄.出。

　　小也心口一击，竟觉他已隐忍太久。

　　“是不是还以为我没法接受我爸再婚？”

　　难道不是吗？

　　他轻笑，带着十二分的自嘲：“我不能接受的是他这一再婚，想再靠近你就成了痴人说梦，希望渺茫。”

　　砰地一声巨响，心脏像被开了一枪。

　　小也恍惚片刻，后知后觉枪口.射.出的不是子弹，是糖浆，分量太重，后坐力太强，她才一时受惊，没能做出反应。

　　姜崇居然心里也有她……

　　世界在耳边轰隆隆发出爆炸的声响，连绵不绝。

　　可能她沉默太久，给了他错误的暗示。

　　“我明白了。”他笑了笑，已知结果似的，嗓音是沉重的，也是轻松的，甚至为了不让她为难，安慰起她，“不必有心理负担，我们之间，不存在复杂的纠葛。只要你还需要我，我一直都在。”

　　有人从女厕走出，另一个洗手池不出.水，出言拜托她让一让。

　　小也往旁边退开一步，低着头，迷了心智的凝滞状态。

　　对方洗了手，抽.出手纸擦着水，友好问了句：“小姑娘，没事吧？”

　　小也抬眉，睫毛轻轻颤动，嘴巴张了张，说不出话，只是摇头。

　　姜崇已经不再说话，她连他的呼吸声都听不到了，听筒里一片静默。

　　她慌乱地说了声抱歉，快速冲向女厕，推开两扇门中的其中一扇，拧上插销。

　　“不用抱歉。”刚背过身，还在懊恼自己为什么要躲到厕所里来，沉沉的一记声音响在耳畔，带着明显的压抑，却又极力克制，依然在笑，“怪我，你没有错。明知你心情不好，还跟你说这些，是我的错。”

　　笑声和嗓音都低哑，小也终于没忍住，捂嘴哭出声。

　　小小的隔间，女孩的啜泣声飘在半空，喜悦得难以形容。

　　忘了是谁说，哭是开始痊愈的象征。

　　小也脑子乱，想不到是谁了，唯一的想法是：她的暗恋，她的病痛……这一刻，豁然痊愈了。

　　很重的一记闷响，不知他在那边干了什么，金属声嗡地一下，狠狠地一声撞击。

　　小也抽噎着，心口一提，瓮声瓮气：“姜崇……”

　　她还没说出下一句，他已颓然开口：“对不起。”

　　嗓子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前所未闻的低迷，“如果实在没法接受，我们……就暂时先不要联系，我给你时间消化，别现在就拒绝我，好吗？”

　　“不好。”小也轻声轻气，哽咽，“凭什么不联系……”

　　空气寂静，根本来不及思考，哭过后的声音像个娇气包，带着赌气的情绪拖长声调：“我才不要拒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