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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日无风,夜无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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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年前,天界的太子殿下亲身降临,带走了蔚初灵刚刚诞下的一双儿女,那两个孩子,哥哥名唤日无风,妹妹名叫夜无尘。
天界的时间流速与凡间是不同的,天人生长的速度与凡人更不一样,蔚初灵掐指一算,那两个孩子也该到了金丹初成,第一次下凡历劫的时候了。
她去见了好友重华,想让他帮忙找出那两个孩子托生的所在。
三千华发的上仙为她斟了一杯酒,问她:“可值得?”
她“哈”的一声笑了出来,在桌边坐下,感慨道:“我该说不愧是你吗?我自己都还没有想清楚的事情,你这损友就知道我会怎么做了。”
鹤发童颜的上仙笑的温雅,浅浅淡淡的,却寄托了他所有的懂得与体谅。蔚初灵起身往他怀里一坐,靠在他自然扶过来的臂弯上,卷起他胸前的一缕华发,在指尖上缠了一道又一道。
她闭上眼睛对他说:“今日有些乏了,抱我去客房吧,我要听你弹琴,醒来还要喝你亲手做的羹汤。”
她说着便睡了过去,隐约在梦里听见了浩渺的琴音。
重华的琴声里有天地大道,所以他明明才三万多岁,修为就已经高深到引起了九重天上深刻的忌惮。天界以下凡历劫为名,为他挖了一个名叫情深缘浅的大坑,他一不小心掉了进去,才发现大坑之下实则是浩瀚火海。
所以才说无情的神仙是好神仙,忘情的神仙是可以被忽略的神仙,有情的神仙活该被骗。凡世间尚且充满了勾心斗角,遑论他们这些活过了不知道多少岁月的神仙。
无风和无尘的第一个劫,名曰“叛离”。
孩子还小,可天界的教育标准为,哪怕是血缘亲情,也只是乏味人生里的区区调剂品。
家国覆灭,流落他乡,亲信出卖,眷侣倪墙,等到多年后只剩下彼此的兄妹二人也彻底反目的时候,他们就会知道,想要在这世间立足,除了自己,其他的人都只是垫高自己宝座的砖墙。
可消失了很久的那个人突然出现在了这场梦里,他一刀一剑寡言少语,坚毅的面庞一点一滴地融化了坚冰。
她曾经的启明星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在无边的黑夜里绽出了一道光,这道光蜿蜒成了一条金色的丝线,悄悄缠住了已经逐渐远离的兄妹两。
视夜明星。他的真实姓名其实是沉荆。
身为父亲的他对那两个孩子说:“迷失方向的时候,你们只需要记住一点,你们的母亲是这世界上最美好的人,无论世人怎样谰语,她的爱都会永远庇护着你们。”
他说的认真,远眺的目光似乎是在思念离开的人,而蔚初灵在他望过来的时候,抽身离开了这则梦境,自然也就错过了那蕴含着无限渴望的深情。
她暂时还不想和他正面对上,既如此,那还是当作擦肩的好。
就再说回重华。
蔚初灵其实知道重华一直想问,你当年明明知道那只虬崽的真实身份,为何还要留他在身边?又为何明明知道他对自己的心意,却偏生还要放任?
而她知道之所以他一直没问,是因为答案早已放在心底里心照不宣。因为重华同她一样,在真正的天劫加身的时刻,固然心有所感,却仍然放任了自己泥足深陷。
这其实也没什么好解释的,无非就是想赌上一把,赌这天道轮回,其实也没法儿再剥夺他们什么了。毕竟一壶美酒被深埋在地下,哪怕是历经千年万载熬成了玉露琼浆,只要没有人将它挖出来啜上一口,品鉴一下,它也就只是一壶浊酒,配不上古往今来所有最美好的诗章。于是重华抚过膝上小徒弟的墨发,望着眼下这般绝对信赖的睡颜,心底里也难说不是温暖而和畅。
他们都一个人太久了。久到哪怕明知是身死魂消,也想要抓住那一点点透明的火焰,看着它在心底里寂静燃烧。
破天戟被盗的消息很快就传上了九重天,天帝下了五界通缉令,破天戟便带着蔚初灵去了魔界。
真正的魔族与世人印象里的有着天壤之别,魔界也远非传说中的穷山恶水。那里其实是一片绝美的空间,充满了远古浩荡的诗篇。铁蹄在无垠的狂沙里氤氲出诗人的骨血,云游的歌者传唱着古老的岁月,初夏的凉风吹拂起轻纱的裙角,古城里悠游起归家的炊烟。
魔界之人其实最是安土重迁。
如今的魔尊陛下是一位可爱的姑娘,至于具体可爱在哪里,最直接的一点,就是她绝不会让意图不轨的人踏入自己所守护的地方。所以对于纷至沓来的调查问卷,蔚初灵也就多少可以再多宽容一点,毕竟这位魔尊陛下可是去过未来的人,还在那里生活了不少岁月。
魔尊陛下名为朔飔,具体年龄已不可考,但是她的父母皆具名列太古洪荒中蕴化出的前五条巨龙,那么对她年龄阶段的推测也就多少可以精确那么一点点。
朔飔陛下喜欢民乐,蔚初灵投其所好,在下榻的院子里勾起了琴弦。
太公钓鱼是愿者上钩,蔚初灵不必钓鱼,但是出于礼貌,还是得备好台阶。
于是那一夜无星无月,一阵古老的凉风吹进了小院,萧瑟的呜咽里有横笛的哀怨,水色的薄纱下微笼着轻烟,魔尊陛下轻轻开口,道出了翻覆世间的机缘。
——原来那擎天八柱分立在不同的世间。
古老的魔族是自由的宠儿,他们能够穿梭在不同的世界,血统越是纯正者越是能够一念生灭。当年的魔皇倾一己之力将整个魔界转移到了另一片空间,这才有了第二次仙魔大战的终结。
一曲将尽,蔚初灵抹了个潺音,她望向面前一头墨发如星河倾泻在地的姑娘,出声问道:“不知魔皇陛下散落的魂魄寻找的怎么样了?”
这个问题着实是有些交浅言深了,朔飔姣好的眉峰轻蹙,收回了远眺雷云幻海的目光,转而望向席地而坐的自然之灵,倒是难得地没有在一片唐突里吝啬答案。她说:“既得自然之灵襄助,如今也只待破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