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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十一与小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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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谢九渊与几位同行官员告了罪,紧走几步,也不顾此处耳目众多,接住了扑过来的幼弟,谢光。
他父亲去的早,母亲管理家中大小事务,又得费尽应对心思各异的谢家族人,劳心劳神,他们兄弟看在眼里记在心里,都很懂事,谢九渊更是代行母职,几乎是一手带大的谢光,对谢光来说,谢九渊是真正的长兄如父,比寻常兄弟相处更多了一分濡慕。
“这么大人了,也不害臊”,谢九渊抬手就习惯性地敲上了谢光的脑袋,“你怎么到这来了?”
谢光浑不在意,笑嘻嘻地说:“我是跟着小叔出来的,路上听说大哥当了钦差,小叔就说,带我来金陵瞧瞧大哥的威风,顺带着,也看看江南考场的盛况。”
感情江南考场才是顺带的,谢九渊好气又好笑,抬手又是一下:“尽跟着小叔不着调的地方学,也不学些好的。”
谢光眼睛好,见刚才被自己抛下的小叔已经挤了过来,立刻捂着脑袋对小叔告状:“小叔!大哥说你不着调!”
谢九渊狠狠瞪了谢光一眼,拱手对小叔谢镜清一礼:“小叔。”
谢镜清一把年纪了还未成家,是个顽童性子,这时候也不理谢九渊,跟谢光凑一起,大声说悄悄话:“哟,小侄子,听说我大侄子背后编排我?”
谢光配合道:“小叔,正是如此!他还骂你不着调!”
谢镜清摇头晃脑,啧啧感叹:“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啊!”
谢九渊脸上挂不住,低喝一声:“差不多得了!没上戏台你俩还演上了?”
谢镜清一撇嘴,“噫,古板秀才。”
谢光纠正他小叔,“错了,是个古板探花。”
谢九渊头大如斗,对这对叔侄五体投地。
这事,其实还得怪谢九渊。
谢镜清是他们小叔,即他们父亲的亲弟,跟谢九渊谢光一样,也是对手足友爱的兄弟,谢镜清同样是他们父亲带大的。
他们父亲走的时候,谢家景况本就不好,谢镜清不忍大嫂为自己的念书所需的束脩学费劳累,亦有才子之名的他竟然弃文从商,顶着大嫂的打骂,硬是干起了行商的活计。
行商,干的是南货北运、北产南卖的事。四处漂泊只是最基本的辛劳,一路上天灾人祸危险无数,货物价钱又多变数,可以说是在血汗里挣钱。
江南商人大多做的是茶盐丝绸生意,除了这几项,其他物产也富饶,哪有人跑去干行商的?但商税重,盐税更是重中之重,加上层层克扣讨要,要挣大钱,就得拼命压榨茶农织女与盐场小工,谢镜清耳闻目睹,实在是于心难忍,故而舍近求远、自找苦吃。
谢镜清仗着有功夫傍身,吃亏无数,最终也咬着牙做出了一番事业,如今在苏杭都有不少产业,偶尔出门贩茶,也就是打着做生意的旗号四处游玩,所以先前是带谢九渊游历,现在又带起了谢光。
从本心来说,谢镜清当年在谢九渊父亲坟前发过誓,一定会好好培养哥哥的两个儿子。但他行商回来之后发现,谢九渊才思都早已超过了自己,更过分的是,就连为人处世,都比他还稳重灵巧三分,这宏远竟是落了空。
谢镜清一放松,就再也绷不住成熟稳重的皮,直接恢复了当年哥哥在世时的性格,越发的跳脱不羁。
对此,谢九渊的母亲,也就是谢镜清的大嫂,开始还是非常乐见的。她这个小叔子,公公婆婆在世时,就是一家人合力娇宠出的小公子,结果夫君一走,竟是硬生生扛起了家中重担,脸上再也不见半个笑容。这要是夫君在天之灵知道了,该多么自责?如今谢镜清能回复往日模样,她心里也有些安慰。
但渐渐的,她就一年比一年忧愁了。男子汉大丈夫,自己把自己当小孩这可怎么好?年年都说没玩够,也没见出入秦楼楚馆,好端端一个大商人,长得英俊,文才学识也没得说,上门说媒的不知道踩坏了几条门槛,怎么就是不乐意娶妻生子?
家里越愁,谢镜清就越往外跑。这次带着小侄子出来游历,耳濡目染下,竟是把只是聪敏机灵的小侄子,生生带成了一个小谢镜清。
但归根结底,还是谢九渊过于优秀的错,这一点,谢镜清是咬定不放松的,在大嫂面前,他也是拍着胸脯这么说。
谢九渊天降一口黑锅,还被小叔和幼弟联手扣得严严实实,再不跟他们好声好气,沉下脸训了几句,倒像他才是那个长辈,训得叔侄俩垂着脑袋,端的是乖巧无比,才带着人与几位主考官员汇合,迎上了前来接待的金陵知府。
金陵知府是个儒雅中年文士的模样,叫贾思远。
贾知府殷勤备至,跟着马车,一路将两位主考、随行官员与谢九渊迎到了精心准备的住处,也不多打扰,命下仆小心伺候诸位大人休息,热茶热饭地招呼着,约定明日再好好相聚,便告辞走了。
从住处安排,谢九渊就很有感触,贾知府连几名宿卫都考虑得滴水不漏,跟着谢九渊来的谢镜清与谢光,临时也安排得妥帖,明显是事前就已经考虑过变数应对。
派来的下仆果然也都是乖觉伶俐的,根本不用吩咐,便处处妥帖地照应到,对比之下,竟比启元帝派给谢九渊的小宝公公还周到。
显然,这个贾知府于官场往来是相当地道。
谢九渊心中早有预感,这一次江南之行怕是有许多难关,贾知府的出现更是令他警醒起来。
此时下仆与小宝公公都已经退下,谢镜清与谢光见他面有愁容,本就因为他入京后一连串莫名其妙的消息担心不已,见他犯愁便再也忍耐不住,谢镜清在桌下踢了谢光一脚,谢光开口问道:“大哥,可是有什么难处?到底金吾卫和钦差算什么事?”
“十一、小叔”,谢九渊却避而不谈,反而嘱咐道,“你们此次若要留在金陵,就得答应我,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得参与其中,若是不答应,你们明早就走,不要留在金陵。”
听了这话,谢镜清和谢光当然不可能走,再三追问之下,谢九渊也只得给出一个大略的答复。
“圣上是难逢的明君”,谢九渊言辞坚定,看向小叔与幼弟的目光澄澈清明,“我愿为圣上效犬马之劳。”
谢光本就随谢九渊学了一副热血心肠,理所当然道:“寒窗苦读,一朝为官,自是应当忠君爱国,为圣上效力。”
谢镜清却眯起了眼睛,狐疑道:“我可听说,圣上貌美如花,堪比神妃仙子。”
听了这话,谢光张大了嘴,呆愣地看向他大哥,结巴道:“不、不会吧,大哥,你可不能胆大包天到这个地步,你没、你没……?”
谢九渊登时站起来,在这对叔侄脑门上一人狠狠给了一下。
猝不及防被道破了自己都讲不清道不明的那点小心思,谢九渊半是恼羞成怒、半是为这两个人的胆子捏了一把汗,他胆大包天?这两个人才是长了张没把门的嘴,什么都敢往外倒!
谢九渊气得又坐回椅子上,猛地一拍桌子,喝道:“说!答应还是不答应!”
叔侄俩对了个眼神,乖巧地应了,还一口一个“大侄子”“大哥”地跟谢九渊谄媚来去,十分没脸没皮。
谢九渊无可奈何,打定主意,若是发生什么骚乱,定要让宿卫把这两个人捆在房里,叫他们插翅难飞,这样总惹不出什么祸事来。
第二日,金陵知府跟在浙江巡抚冯伟象的身后来了,冯伟象是浙江巡抚,从二品,正宗的一方大员,何况浙江富庶,不论是主考的两位翰林院学士(正五品),还是谢九渊这个钦差(正三品),都对他恭敬行礼。
冯伟象倒是一副随和做派,招呼道:“此次大家通力协作,共通监察江南科举,是为同僚,不必如此客气。今日就由本官越俎代庖,请诸位往秦淮河一游,赏赏金陵的文采风流。”
翰林院是个清贫地,学士们就指着外派主考的机会过过好日子,哪会推辞?这时候都忘了平日里自命清流的模样,口中还夸赞冯伟象“大人风雅”,脚已经跨上了马车。
谢九渊没想到浙江巡抚如此“不拘小节”,青|天白日的就要上秦淮河的画舫,官大一级压死人,这可如何是好?
难怪那日,启元帝笑得如此狡黠。
罢了,不就是任陛下处置么。
他巴不得呢。
此时,顾缜却不知谢九渊上了秦淮画舫,他这几日督促着大理寺把黔西官场抛出来的小喽啰给查办了,又催着把那一成作物银两还给苗寨,惹得官员们直纳罕,圣上怎么忽然对偏远之地的苗人感了兴趣?
近来官场十分不太平,一个流言迅速扩散,据说,先帝对启元帝的厌弃都是假的。先帝最爱的女人就是启元帝的母妃,所以启元帝也是先帝最看重的皇子。
群臣将信将疑,唯独文谨礼对此嗤之以鼻,先帝对那个女人求而不得是不假,但要说先帝最看重启元帝,笑死的九皇子都不答应,先帝最看重的,明明是与他一样粗野荒诞的九皇子。
顾缜坐视他们四处打探,并不下场挑拨,只顾着做自己的事。
黔西暂时不会出大问题,督促大理寺处理小小的税收贪|腐案,就是为了延迟矛盾爆发,为自己和谢九渊争取更多时间。
接下来,该先处理什么呢?
“陛下”,三宝在御书房门外禀报,“海统领求见。”
终于沉不住气了么?
启元帝勾唇一笑,敛了神色,沉声道:“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