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江山寒色远》露初曦

87、人生反复谁能料

　　“姑姑让我转告您一句话：这一生，她只爱过送她盒子的人，至死不悔！”

　　“什么？！不，不可能……”

　　皇上下意识地反驳，这怎么可能？他恨了半辈子，也疑惑了半辈子，甚至为此不遗余力的打压亲舅舅，而最后，她却丢下这样一句话走了，叫他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啊……

　　“姑姑给我讲了个故事，从前有个小姑娘，她从小进宫……”

　　曦之的声音低低的，如呢喃般细语，在寂静的大殿中又如此清晰，回绕在耳边缠绵缱绻，一如故事中的悲凉惆怅。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陛下的唇颤抖着，仿佛瞬间老了十岁：“芊羽，是我错怪你了，是我自己错过了你的深情……”

　　曦之分明看见，这位高高在上独断专行的帝王，眼角有晶莹的泪光闪动，心中亦黯然，急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芊羽她还有什么话吗？”良久之后，陛下再次开口，情绪似乎已经稳定下来，声音很平静。

　　狠狠地咬咬牙，曦之强自镇定地抬头，无论如何她都不能放弃这唯一的机会，为了自己向往的生活，唯有拼命赌上一次。

　　“她说：这一生她都过得不开心，希望我能替她快乐地活下去。”

　　“是吗？”陛下细长的眼微微一眯，意味难明：“呵呵……有意思。”

　　曦之不敢接话，恭顺地乞伏在地，这种时候多说多错，说出这句话，已经是大逆不道，不能继续激怒他了，现在唯有将决断权完全交给陛下，反而能求得一线生机。

　　长时间的沉默，让空气越来越压抑，感觉都快透不过气来，曦之忽然有种等着上断头台的壮烈，好吧，就是要死也快点儿，这样生死难料的煎熬，实在是折磨人。

　　就在她准备不顾一切抬头询问时，陛下的声音却从头顶冰冷地传来：“既然，这是她唯一的心愿，那朕就如卿所愿。”

　　一瞬间狂喜充斥了曦之的心房，泪水止不住的涌上来，她深深叩拜，真诚地感谢陛下的仁慈宽厚：“臣女谢陛下隆恩！”

　　直到陛下离开，曦之依旧保持着端正的跪拜姿势，恭谨慎微，虽说是金口玉言，但若是让陛下感到不虞，随便一个借口就能让自己万劫不复。

　　“曦之，父皇已经走了，赶快去参加宴会吧，迟了怕是不好。”沐槿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曦之回首一笑，终于……解脱了，真好！忽然觉得浑身发软，险些摔倒在地上，幸亏沐槿及时扶住了她。

　　“走吧。”

　　站起来，挺直纤细的身姿，从今往后，她不再是政治博弈的棋子，为了家族而生存，她只是她，秦曦之，一个为了自己而活的小女子。

　　紧赶慢赶，赶在宴会开始前悄悄溜了进去，祖母担心地看了她一眼，曦之沉着地朝她点点头，此时正值太后驾到，也不好说什么。

　　 秦家的位置排得很靠前，众所瞩目，曦之四处找了一圈，没有看见含章郡主，却不小心对上严霜凌的目光，这个向来骄纵自大的大小姐，今次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就掉开了眼。

　　宫中的宴会一如既往的繁琐乏味，令人昏昏欲睡，可今天的气氛却很怪异，大家的眼光都若有若无的瞟向曦之。有嫉妒羡慕的，也有担忧或者祝福的，曦之坦然自若，因为，她知道不管发生什么，都将与她无关。

　　只是，曦之歉疚地看了眼身姿笔挺的老祖母，恐怕要让她失望了，但一想到姑姑说过，这只是陛下设的局，又释然了，迟早他们会明白的。

　　看祖父这么些年来，一直过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也许，秦家该抽身隐退，远离权利的中心才是保全之策。

　　宴会过半，陛下携辰妃来到长春殿，接受女宾的祝拜。受到万千宠爱的辰妃，依旧淡妆素裹，反而衬托得容颜更加艳丽。只不知这样的宠冠后宫，对于他们母子到底是福是祸。

　　“祝父皇千秋万岁，江山永固！”

　　太子今日意气风发，与往日的温厚从容相比，多了些志得意满的骄纵。

　　“好。”陛下笑得开怀：“璃儿今年已经二十二了吧，早该娶太子妃了，这男子要成了家才会稳重。父皇老了，你也好安心替父皇分担忧愁。”

　　“父皇春秋正盛，哪里老了？”听了这话太子心中窃喜，嘴上却谦逊道：“儿臣不才，但为父皇分忧却是份内之事，自当尽心竭力。”

　　“如此甚好，今日是个好日子，咱们就来个双喜临门。”

　　沐璃偷眼看了看曦之，这样一位风华绝代的俏佳人，能与她携手共渡一生，实在是人生快事。

　　“朕看翰林院编修梅大人的掌珠梅沁雪，贤淑端庄德才兼备，堪为璃儿良配，母后，您觉得如何？”

　　一言激起千层浪，满殿皆惊，所有人都懵了，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宫中早已盛传太子妃人选是秦相孙女，如今却出人意料。

　　秦太后震惊地抬起头，却看见皇上眼中的凌厉，陛下金口玉言，当着众人说出口的话，又怎么可能改变。可心中毕竟愤怒，只是轻轻哼了一声，算作回答。

　　“既然母后也认可，那就这样定了，稍后便着礼部传旨。”陛下不以为意，淡然地做了决定。

　　“可是……父皇，儿臣……”太子措手不及，一时情急磕磕巴巴地叫道。

　　“呵呵……看来朕的太子都欢喜糊涂了，嗯？你还有何事？”

　　感受到父皇平静语气下的森森寒意，太子打了个冷颤，清醒过来，不甘不愿地低声道：“儿臣谢父皇隆恩！”

　　曦之终于定下心来，虽然陛下已经答应了她，但不到尘埃落定，终究不踏实。梅家是清贵文人，向来不参与党争，看来陛下是不希望将来外戚专权了。

　　“好，来来来，诸位卿家共饮一杯，为太子贺喜。”

　　一时间贺喜之声不绝于耳，满堂济济，掩盖了刚才的尴尬气氛，太子只觉得十分讽刺，但又不得不耐着性子应酬，偷空看了眼曦之，却见她依旧面带微笑优雅大方，心中不由一痛。

　　“父皇好偏心，怎么忘了儿臣也没有正妃呢？”

　　清朗的声音响起，大殿中立马安静下来，晋王沐璋含笑庭前，犹如芝兰玉树风度翩翩。

　　“哦，璋儿不是向来不急吗，今儿也想凑热闹了？” 陛下转动手里的琉璃杯，笑容间若有深意。

　　“父皇也说了，今儿是个好日子，儿臣又岂能错过？”沐璋一直是陛下最宠爱的孩子，即使现在秦王新贵，也远远比不上。与其他皇子的小心翼翼不同，说话间语气自然随意多了。

　　“那好，好事成双，父皇自然不会偏颇，不过璋儿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

　　陛下果然没有生气，甚至和颜悦色地询问他有没有中意的姑娘，这样的恩宠，让太子都忍不住瞪红了眼。

　　沐璋点点头：“若儿臣有中意的姑娘，父皇可否为儿臣做主？”

　　“你这孩子，怎么跟你父皇说话呢，婚姻大事岂容你私自做主。”不等陛下开口，懿贵妃已经蹙眉教训道。

　　“无妨，孩子有喜欢的人了，这不是好事情吗，璋儿说来听听，看看是哪家的姑娘，能将朕的晋王都迷住了。”皇上摆摆手，慈爱之情溢于言表。

　　大殿里寂静无声，所有的人都好奇地等待着他揭晓谜底，曦之心头一跳，没来由地升起股不好的预感，转头看去，却正对上沐璋黑如点漆的眸子。

　　“儿臣想求娶平南候的掌上明珠，不知父皇意下如何？”

　　众皆哗然，看向曦之的眼光都是怪异无比，才刚刚丢了太子妃的位置，却又有一位王爷求亲，而且还是陛下最宠爱的晋王。

　　“哦……秦小姐吗？”陛下的语气轻淡，叫人听不出喜怒，但曦之却分明感觉出缕缕寒气：“果然是兰心慧质倾城佳人呐。”

　　听得陛下如此夸赞，沐璋大喜：“父皇这是答应啦。”

　　曦之心中却明白，既然自己放弃了太子妃之位，那陛下就决不可能再将她许配给晋王，因为这样明显会造成朝中势力的不平衡。

　　“确实是个好姑娘，难怪璋儿看中，不过你迟了一步，昨天槿儿已经先开了口，而且朕已经答应他了。”

　　什么？！这不可能，曦之霍然回首看向沐槿，却见他也是一脸茫然，看来他也是毫不知情。难道这只是陛下的托辞，就为了阻止她嫁给晋王？

　　不，这样正式的场合，陛下不可能随便开口。曦之心乱如麻，一时理不出头绪，但心底却有压抑不住的欣喜，小兔般跳跃不停。

　　沐槿随即明白过来，不由大喜过望，急忙跪下谢恩。秦老夫人虽然无比失望，但君王殿前却不能失仪，也赶忙拉着曦之上前叩谢。

　　转身时，却碰见沐璋阴沉的目光，曦之急忙垂下眸子，不敢对视，心里却有些懊恼，搞什么嘛，又不是自己对不起他，弄得她心虚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