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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女侍卫重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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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和十七年七月,洛宜城郊。
旭日东升,雄鸡啼鸣,一个年纪不过八九岁模样的少年扛着一把利斧早早上了秋泽山。行至一棵枯树旁,手持利斧稳稳一挥,身旁扬起一阵风,枯树便顺着她要的方向倒下来。
若有人在旁,必定惊叹其力气之大,哪像一个八九岁的孩童。少年用同样手法砍了两棵树,劈除枝桠,用野草麻利地将木头捆作一捆,并从一块较宽大的木头上劈出一圈,随手置于地上,盘腿坐了下来。
少年身着灰色布衣,面容干净清秀,嘴唇微抿,茫然地看着山间流水潺潺,彩蝶翩跹。她迷茫地望了一会山间美景,索性闭目沉思。
这少年就是重生后的秦恒,不过,她现在已经不是梁孝公时期太子梁钰的侍卫,而是洛宜城郊秦湘秦大娘子家的“独子”秦衡。
秦衡本是女孩,但其出生时正值和道教征集女婴祭天,秦大娘子害怕官府把刚出生的秦衡抢了去,因而她一直将秦衡当成男孩养。
建和十一年,南封城发生重□□,秦大娘子领着三岁的秦衡逃离家乡,一路跋山涉水来到洛宜城外。因秦大娘子姿色尚可,被当地农户李三平相中并娶入家门,李三平是个憨厚老实的人,三人相安无事过了六年。
六个月前,秦衡突起高烧,整整烧了三天三夜,秦大娘子与李三平内心焦急万分,花了许多银子到城中到处请郎中,还买了很多药材,烧却迟迟不退,有郎中甚至吩咐秦大娘子与李三平及早准备后事,秦大娘子听了差点晕过去,只一直哭哭啼啼:“我苦命的衡衡啊……”,李三平叹气,一边安慰秦大娘子,一边为秦衡煮着草药。
连着三天,李家屋里屋外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草药味。到了第三天,秦衡终于悠悠醒来,然而,却记不清之前的事了。
原来,此秦衡非彼秦衡,其魂魄已是一百多年前梁孝公时期的侍卫秦恒。
秦衡刚刚醒过来时,自己也觉得很荒谬,荒谬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她自己是一个从来不信怪力神说的人,然而这种事却又偏偏发生在了她身上。
有一段时间她感到很不适应。
上一世习惯了风里来火里去,得时刻堤防有没有人瞄准她脑袋的秦恒,习惯了刀光剑影、明枪暗箭的秦恒,习惯了那种刀口舔血的生活的秦恒,居然摇身一变,成为了一个不说有多权贵但至少有饱饭吃、重点是生活十分安逸的秦衡。
这几个月以来,秦衡每天如以前一般到山上砍柴。
由于已经不是以前的孩童,秦衡砍柴自然快很多,而且她保留以前当侍卫时的习惯,时常锻炼,以前需要一整天才干完的活,她现在很快就做完了。
为了家人不起疑,她只砍了以前的量。每天在山上砍完柴,她就如今日一般盘坐闭目沉思。
无事干的时候,她喜欢把脑海里的事情都拎出来整理一遍。
秦衡清楚地记得永元四十九年,和道教操纵了一场震惊大梁内外的武陵事变,和道教以“清君侧”之名意欲去除太子政党,扶持本教支持者三皇子梁栎。当年梁钰出使武陵,与几位朝中大臣在陈郡王府商量政事。
和道教教徒趁夜重重包围陈郡王府,府内几处被故意纵火,且火势逼人。她与其他十七名侍卫紧紧护卫太子梁钰离开武陵,然而她不幸身中和道教的“无形”毒,毒发身亡。
睁眼便成了九岁的秦衡。想起梁钰,那个清风朗月、温润如玉的男子,她心里一阵刺痛……
他曾对她说:“阿恒,我是大梁太子,肩负着整个大梁,要为我大梁万千百姓负责,如今和道教四处横行,父王不敢明着对抗,而我就算是付出生命的代价,也是要与他们抗争到底的……我只怪我现在能力还不足,但我希望你能够好好活着,替我看看大梁的青山绿水锦绣江山……”
秦衡自嘲地笑道:“老天可真会捉弄人,我死了,阿钰死了,和道教还是安然无恙依旧横行霸道……如今我又活过来了,可又能怎么样呢……”
她曾想过,这一世是与世无争,安安稳稳地过一世就好,走遍中原的各个角落,弥补上世没有好好看过这万千世界的奇光异景的遗憾,让这一世的矛盾纷争留给这一世人自行解决;或是重操旧业继续以已绵薄之力与和道教抗衡,完成她上一世未完成的使命?
秦衡想她还是倾向于后者,她骨子里似乎已养成了一种近乎固执的忠诚。
只是,她忠诚所向的人已经死了……
那么现在,路又在何方呢?
她之前问过秦大娘子,秦大娘子神色有些惊异,但她心疼秦衡发烧那么久,只当她突然心性转变喜欢朝史,告知她这已是建和十七年,离永元四十九年已有一百年光景。
秦大娘子还告诉秦衡当年太子梁钰在武陵事变中最终被斩首,且其骨灰被和道教重方师尊锁在封灵室,意欲镇压其魂魄令其不得超生。得知此事后秦衡内心很愤慨,但她知道目前以己之力也不能做什么,只能从长计议慢慢来。
秦衡再细问,秦大娘子与李三平已不知细节,他们对朝中之事都是只知大概。秦衡略加思索,决定找机会去了解清楚,并且偷出梁钰的骨灰,这就是她这一世要干的事。
然后,带着梁钰的骨灰走遍大梁的山川。
再然后,好好安葬。
睁开眼睛,少年双目清明,内心中已有所思量。她抬起头望着苍穹中飞过的大雁,喃喃自语:“阿钰,我定会让你安眠的……”她终于站起身来,拍拍布衣,抖落身后粘上的枯叶,微微躬下身子,将那捆木头稳稳搭在肩上,顺着来时的山路,缓缓走向李家。
村里升起了袅娜的炊烟,充满着田园风光的温馨。秦衡心中有了目标,似乎前路明晰了起来,步履显得轻快。
秦大娘子早早烧好了晚饭,她眼尖,透过庖厨的木窗远远就望见瘦弱的秦衡肩扛木头右手提斧,便快步出去。
看到木头如此之多,秦大娘子不禁有些埋怨又心疼:“衡衡,累坏了吧?早说过你不用砍那么多,下次砍一半的量就好了。把木头和斧子给娘,你快去吃饭吧。”
“娘,没事,我不累,我拿去放好就吃饭。”秦衡摇摇头,抓紧木柴和斧子,不让秦大娘子拿走。
“李爹爹回来了么?”她眼睛瞥了瞥门口旁的大枣树,今早天未亮她就看见李三平拿着长竹竿拍打树上的枣子,还让她帮忙捡进竹筐来着,说是枣子成熟了,自家人也吃不了那么多,分点给邻里邻舍的,可以把大部分的枣子拿到城里卖,补贴补贴家用。
秦大娘子怔了一下,想起这孩子自醒来以后在某些事上就比较固执,也就由着她了。“回来了,在准备饭桌,那衡衡你放好就过来啊……我去帮你爹。”
秦衡径直走向庖厨,在火炕旁放下木柴和斧子,从黑乎乎的陶制水缸里舀出一瓢清水,细细地洗净手,才走去大堂。
李三平看见秦衡,咧开嘴笑了,脸上皱纹愈发明显:“衡儿,今日李爹爹我进城把一筐枣子全卖了了个好价钱,给你买了几块酥糖。”
说着李三平便从腰带里掏出一包东西,他小心翻开布角,竟是好几块橙黄透亮的花生酥糖,还能看到里头香脆的花生米。
秦衡看到一下子怔住了,她知道家里其实没有多少钱,上次为她治病还用了不少银子,但李三平对她一直很好,视若己出。
“这孩子,又呆了……自醒来以后就有时候呆呆的”秦大娘子看到秦衡什么话也不说,出来打圆场。
秦衡看着李三平,郑重其事地说道:“谢谢李爹爹。”
哀哀父母,生我劬劳……上一世她出生没多久就被抱入皇宫接受训练,一生就注定为了保护大梁皇室赴汤蹈火,也没什么机会与父母相处,偶尔几次探亲,父亲也只是对她说:“阿恒,我秦家一族,世世代代是为了保护皇族,梁孝公当太子时,父亲是他的侍卫,如今你是太子梁钰的侍卫,一定要护好他,直至他平安登基,不可让有心人钻了空子……”
她看到秦大娘子和李三平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不禁有些触动。
李三平看到秦衡仿佛一个成人一般郑重给自己道谢,粗糙的脸突然有些微红:“都是自家人,不用说这些有的没的……来来,快吃饭……”李三平夹了一大筷青菜放到秦衡碗里。
一家三口就着窗外洒进的半抹斜阳窸窸窣窣地吃起晚饭。
半晌。
李三平突然想起一件事:“衡儿,你自醒来已经很久没进城玩过了,我今日到城里看醉霄楼里面新请了个说书先生,听买枣子的顾客说,这说书先生知道的还挺多,你最近不是挺喜欢这些朝史么?明日你与我一块进城,咱卖完枣就去听听……”
秦衡垂眸:“谢谢李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