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侍卫与贵公子》木刺有福

2、说书先生

　　洛宜城拱华街上车马粼粼,人来人往。除了大街两旁坐落着装修华贵的店铺，街头还有数不清的小商贩在吆喝着招揽生意，贩卖香酒、清茶、点心、胭脂、饰品等物件，商品种类繁多，琳琅满目。
　　秦衡看到这般熟悉又陌生的景象，不禁有些出神。
　　当年，梁钰经常微服带着她在拱华街逛闹市。有一回她遭侍卫长训斥，心情不好，梁钰还特地还特地带她来这，给她买了一个哭丧脸的糖人打趣她：“阿恒啊，你看看这糖人丑不？你现在的脸就跟它一样臭！”
　　秦衡噗嗤一声笑出来，心情也转晴了。
　　“衡儿，你看，这就是醉霄楼了……”李三平的声音一下子把秦衡拉回现实。
　　秦衡抬眼望去，一座装饰华美的酒楼映入眼帘。
　　她眼力极佳，能清楚看到里面的装潢。醉霄楼坐落于城中最繁华处，大堂里头尽显奢华，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自醉霄楼落成之日即宾客盈门，歌乐不休。唯有达官显贵才有资格坐在里面，里头一个菜就需一两银子，普通百姓是断断消费不起的，只能站在酒楼外翘首顾盼，看不见的，能听到里面的声音也是极好的。秦衡与李爹爹卖完枣，便早早守在酒楼门口。
　　今日大堂里依然座无虚席，觥筹交错，纷纷扰扰。除了端着菜盘的小二在不同食桌之间穿来穿去，其他人均凝神听着。
　　一个着一身褪色青衫的说书先生立于大堂中央，身前是一把齐腰的木桌。只见他堂木一摆，拿起一把纸扇，眼睛眯起，嘴唇一张一合，微微掀动。
　　“你们可知本朝永元四十九年时震惊大梁内外的武陵之变？”说书先生悠然地捋了捋胡须，话语铿锵有力。
　　这一句话，如在滚沸的油锅里洒了一滴水，激起暴沸无数，食客们纷纷交头结耳，一时间堂里热闹非常。
　　有一锦衣公子好奇问道：“武陵之变？莫不是永元四十九年太子梁钰意欲弑君，梁孝公大怒，暗派和道教斩杀太子梁钰、拔除太子党羽，连当时的丞相、护国大将军、封公侯等均遭灭门之灾的那场武陵之变？这不是人尽皆知么？难道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辛？”
　　说书先生眉眼间尽是得意，他一边抚须一边说道：“正是如此。你们只知梁孝公因为太子造反很愤怒，但这只是官方说辞，这种成王败寇的东西，若不是支持和道教的梁栎梁太宗登基，现在可能又是另一番说辞了……而且，太子造反？他哪用得着造反？梁孝公死后那位置不就是他的？又何必冒天下之大不韪多此一举……”
　　食客中有人不以为然，嗤笑道：“那又如何，这也不过是先生你一人的说辞，我们如何能得知是不是真的？”
　　坐在对桌的另一人却反驳道，“这也不是没有可能，我家祖父说当年太子梁钰十分体贴百姓，每年农忙季节他还会到处替梁孝公视察民情，还亲自下田。如此爱民的一个太子，又怎会做出篡位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底下又开始议论纷纷。无人留意一群因无法进屋消费而拥挤在门外一同听故事的贫苦群众，更是无人注意到这群人中的一个布衣少年已拽紧拳头。
　　和道教，还真敢胡言，不只顶着一张所谓为了国泰民安的假皮，尽干些丧尽天良的事，还诬陷梁钰，让他死后不得安宁……这位说书先生，好像知道什么，我要找机会问问他……秦衡心里如是想。
　　说书先生顿了顿，端起茶杯掇了几口润润喉，“刷！”打开了一把纸扇，不理会食客们的争吵，不留痕迹转移了话题：
　　“说到那场事变，如今权倾朝野的萧氏家族也是那时崛起的。如今的萧氏家族家赀逾万，富甲天下，豢养高手无数，当年哪有如此地位？话说当时萧家大当家萧鹤是一个极其精明的商人，他看到封国候被抄家以后，料准其支持的大涵盐业等均面临倒闭危机，当时发生如此大的变故，国内也人心惶惶，很多商人仍在观望，萧鹤却敢力压家族里的反对之声，大肆收购大涵盐业，梁丰居等，又兼之其打理有道，萧氏也一跃成为大梁最富有的家族……”
　　底下食客们一阵唏嘘，均暗叹萧鹤的精明，有人羡慕，也有人嫉妒。
　　“有钱那就什么都好办了，萧氏开始伸手朝廷捞权势，可不，现在萧洪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护国大将军了……有人说，这也不仅仅是因为萧氏治家有道，更重要是因为萧氏与和道教有些联系，众所周知和道教在大梁的势力之广不容小觑，若是有其相助，商人财源广进，为官者如虎添翼哪……”
　　说书先生正旁若无人字腔正圆说着往日的故事，夏荷室的碧珠幔帘突然一晃，走出几个身着官袍的中年男子，其中一人竖眉怒目，“岂有此理，一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野村夫，竟敢在此妄议朝政……”
　　底下有食客眼尖认了出来，“是徐知府！”
　　满脸横肉的徐知府手指颤颤巍巍地指向说书先生：“来人哪！把这刁民给我抓起来！”刚说完有几个小兵就钻了上来欲按住说书先生。说书先生身形一动，却利落地挣开了。
　　秦衡默默从地上捡了几颗光滑的小石子。
　　大堂中顿时一片混乱，醉霄楼掌柜急急忙忙从内堂跑出来：“徐大人，这是刚从外地请的说书先生，还不是很懂规矩，您大人有大量宽限这一回吧……”说着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大元宝，“请大人笑纳……”
　　“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秋菊室里突然传来一阵慵懒的声音。
　　室内慢慢转出一袭淡紫色身影。只见是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英俊小公子，其乌发束着白色丝带，一身紫色绸缎。腰间束一条白绫长穗绦，上系一块羊脂白玉，外罩软烟罗轻纱。眉长入鬓，鼻梁秀挺，眸若星子，面如冠玉，唇若涂脂。
　　有人惊呼：“是萧二公子！”
　　秦衡眼珠子一转也不转，不动声色定定地看着他。
　　原来，这就是萧逸。
　　她曾听隔壁家晓兰说萧二公子是多么好看聪明能干的一个人，与自己这些平民百姓根本不是一个世界。他自幼聪慧，五岁熟读《三字经》，六岁可背《战国策》，十岁开始随祖父到军中磨练，小小年纪也立了一些军功。
　　但他又是脾气古怪的一个人，有时候是孩子心性，肆意妄为，有时候手段却又十分狠辣，根本不像一个孩子，一切都看他心情如何。
　　这是秦衡来到这世上第一次与萧逸见面。彼时，他们彼此还是互不相识的路人，他是一个贵气十足的公子哥，她只是一个普通农户家的孩子。
　　然而老天却似有意，他们两个人的生命线竟从这日开始紧紧扭作一团，日后在大梁政权翻起一番腥风血雨，有携手有相杀，在灰暗腐朽的年代成为两朵亮星，这是后话。
　　徐知府脸色一变，元宝也顾不得拿上，脸化作一朵灿菊凑近来：“萧二公子今日也来吃饭？这刁民不知所谓，我正要下令捉拿他……”
　　小公子却一脸嫌弃地拉开距离,眉头一皱：“我瞧着这说书先生说的还挺好的，大伙听得也开心，你出来瞎凑活什么？哪凉快哪呆着去！”
　　徐知府一下子愣住了，他知道萧二公子一向孩子心性，蛮不讲理，却没想到他当众不给自己留丝毫面子……底下的食客有人掩嘴轻笑……
　　旁边徐知府同行的一位男子看到此状，忙出来打哈哈：“徐知府，刚刚你府上一小厮过来说周太尉有急事找你商量……”
　　他又悄悄地拉了拉徐知府的袖子，不停使眼色，生怕徐知府一时受不住气，在他耳边低声道：“徐大人，先离开吧。不要与他一般计较，萧府我们还惹不起……”
　　徐知府也知自己不能同萧府作对，他顺着台阶就下：“那就得赶紧回府了……”说完便与同伴匆匆离去。
　　这头萧二公子却身形一动，矫健的身躯如鹰般俯冲，双手握爪突然向说书先生面目抓去，掌风气势如虹，说书先生身子一矮，急退几步，轻巧躲了过去，引起底下一片惊呼。
　　没人留意到刚才一直默默站在门口的少年手指一弹，一颗石子便径直击向清俊公子的掌心，还迫使他抓向说书先生的力道减少了三成，这才使得说书先生轻易躲了过去。
　　萧二公子猛然回头，目露凶光，睥睨一圈门外的普通百姓，眼光在秦衡这边顿了一下，却只见一个衣着灰暗面无表情的少年。秦衡与之对视了一眼，垂下眼眸。
　　说书先生含笑抚须：“萧二公子方才救出我，却又如此，我是不懂公子意欲哪般……”
　　萧二公子收回凝视门口少年的目光，从身旁的桌子拉出一张长凳，翩然坐下，修长好看的手指夹了块红烧鹅肉，细细咀嚼，半天才慢吞吞地说：“先生果然身手敏捷。本公子只是一时贪图好玩罢了……掌柜的，本公子没带钱，你到萧府取银子。”
　　说完便施施然走了，留下满堂目瞪口呆的食客。
　　说书先生走向掌柜，笑着抱拳施礼：“掌柜的，我今天给你惹了不少麻烦，看来也不能久待了，这就告辞，这段时间对掌柜的也多有叨扰，多谢掌柜的照料了。”
　　掌柜有些犹豫，说心里话，这说书先生还是为醉霄楼赚了不少银子的，很多贵公子哥为了好好听他说史，比平时还多点了很多菜。
　　他这一走，以后也未必还能找到说故事如此动听的先生，但看刚才这种情况，萧二公子虽说没怎么样，但已经是惹上徐知府了，留下来可能也有不少麻烦……
　　掌柜略加思索，施礼道：“那先生后会有期。”
　　说书先生大步离开了醉霄楼，其衣衫翩翩，有几丝仙风道骨。
　　秦衡思索一番，跟李三平说：“李爹爹，我去买块布，您在这边等等，我很快回来……”说完便如清风般悄悄尾随了说书先生去，留下秦三平一脸讶异，这孩子什么时候走路这般快了……

作者有话说

　　刚开始的几个章节有很多参考了别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