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倦》楼*翎

2、第二章

　　“凡尘历劫有千万次轮回，其中一轮的情缘怎么能当真？当初或许是东陵上仙刚回归仙位，还没从历劫时候的情绪中缓过来，才以为自己喜欢姜上仙的。至于月胧仙子嘛...不是听说月胧仙子在秘境里机缘巧合救了重伤的东陵上仙，在凡道养伤这些年才有了感情？也不知道是什么秘境，竟然如此凶险，连东陵上仙都能身受重伤。”

　　姜知倦闻言眉梢一挑，这段对话她是陌生又熟悉的。

　　熟悉在于这段对话她真真切切地听见过，陌生却又陌生在于，在她记忆里，这段对话的存在已经是很久远之前的事情了。

　　“你这不是瞎操心么，这等秘境哪里是我们这种草木小仙能碰上的。不过...你且看着吧，姜上仙那个性子，怕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仙道所有仙婢都是受了仙道灵气才化形的草木或是动物，也正因如此，失去灵气就会被打回原形，所以她们是不能独自出仙道的。

　　姜上仙啊...真是令人怀念的称呼。

　　姜知倦眸子微微一闪，大概明白过来，现在自己不是在启动了弑杀阵的魔道绝城里，而是回到了东陵观樘带着月胧从凡道回来找她退婚，同时魔道又由右护法霜降奉新任魔君肆惊墨之命，带着人前来仙道向她提亲的时候。

　　遥想当初这个时候，她姜知倦还是仙道里唯一一位女上仙，又因她是司战之一，因此不同于其他柔弱娇美的仙子，她的心气格外要强些。

　　她与东陵观樘的情起，是一百年前她还未成为上仙之时的事了。

　　那个时候她已经是灵仙大圆满，可总觉得差了临门一脚，始终突破不了那个瓶颈，迈不进上仙境界。

　　这并不是闭关修炼就能突破的事情，因此她干脆自封记忆分出一缕魂魄投身凡道历劫，去寻求一丝突破机缘。

　　说来也巧，那一次轮回几场，她在最后一场轮回时遇上同样自封记忆前来历劫的东陵观樘。二人都不是懦弱性子，一来二去，便也互相交心，结了凡间姻缘。

　　后来东陵观樘先一步历劫归来，记忆解封猜出了她的身份，东陵观樘便直接在勤政殿的众仙面前向仙君芜砚挑明他和姜知倦这姻缘，并请求芜砚待到她回归仙位之时替自己保媒。

　　她是两年之后才渡劫完毕回归的仙位，那一日倦归宫繁花漫天，整个仙道余音袅袅，众仙都知道这是倦归宫里刚回归仙位的她成功迈入上仙之列。

　　不巧的是，就在她回归的前几天，东陵观樘出门游历发现了一处奇怪的未知秘境，他进入秘境探索，并没有赶上她的回归。

　　不过听其他人说，东陵观樘怕自己历练期间错过了她回归仙位，因此临行前专门去找了仙君芜砚。说若是知倦回归仙位而自己出门未回，让芜砚定要在她回归的第一时间帮他提亲。

　　直到他离开仙道，也还是满心满眼都是她姜知倦啊。

　　那会儿谁也没能料到，连芜砚都没料到，让她姜知倦憋屈的一生，便是从这会儿开始了。

　　芜砚带着众仙前来恭贺，大家都还记得东陵观樘言辞凿凿的模样，因此芜砚顺势提出东陵观樘想要与她姜知倦结仙缘的请求。

　　她回归之时当然也猜出了东陵观樘的身份，听到众仙你一言我一语描绘着东陵观樘两年前在勤政殿的情景，以及东陵观樘出去历练之前那满心惦记的样子，她笑了。

　　于是，也并没有过多纠结就答应下来，这婚约也就这么成了。

　　之后的五十年来，她一直在等东陵观樘从秘境回来亲自定下婚期。毕竟六道各种各样的秘境众多，这都是一份机缘，有些秘境的有缘人甚至要好几百年才能出来，这并不是个例。

　　对他们这些仙道中人来说，足够漫长的生命里，几十年甚至几百年都不过是弹指一挥，所以她彼时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直到前不久，东陵观樘的确回来了，但却带回来一个刚从凡道飞升仙道，只有天仙境界的仙子。

　　那个仙子叫做月胧。听东陵观樘禀告芜砚说那个未知秘境凶险异常，五十年前他进去没多久，就遇上险情，差一点便陨落在那一方秘境之中。

　　还好阴差阳错遇上了半仙修为的月胧，被她救回凡道精心照料，方才恢复。

　　可是就因为这救命之恩，照料之情，他与月胧暗生情愫，反而是她姜知倦在他印象中逐渐淡去，直到想起她再无波澜。

　　东陵观樘说，他伤好之后并未想要回来，而是与月胧在凡道做了几十年夫妻，直到月胧地仙大圆满踏入天仙境界，飞升仙道。

　　他想，是时候回来给月胧一个名分了。所以，他回来了，带着他的凡道小娇妻。

　　甚至他还大大方方站在她姜知倦和芜砚面前，请求她解除婚约，他不能辜负月胧为了他飞升仙道这份情谊。

　　气得芜砚那样风光霁月，温润如水的翩翩君子，都忍不住责骂他将感情当儿戏，谴他回东陵宫自我反省。

　　仙道众人除了东陵观樘是上一代仙道遗子，其他人其实都算是凡人成仙，尤其是仙君芜砚，更是被最后一位神钦点为这一代仙君的。

　　凡人成仙也并不容易，这个时候的凡道灵气稀薄，不像四五万年前那般旺盛，因此入门时候的半仙境界便拦住了一大半人。半仙大圆满时还需要经历天雷才能进入地仙境界；地仙大圆满时引来天劫，平安渡过迈入天仙境界时才能飞升仙道。

　　而天仙境界后面，还有应仙境界和灵仙境界，最后才是上仙境界。上仙境界之后，据古籍记载是能修炼成神境从而进入神道的，但从五万年前芜砚担任新仙君至今，未有一人进入那个境界。

　　所以短短四五十年，月胧便能从半仙境界成为天仙飞升仙道，难道真的就只有月胧对东陵观樘的情谊吗？

　　月胧与他就情深似海真心无悔，她姜知倦反而成了他们感情上的绊脚石。那她与东陵观樘凡尘历劫时候的情谊都是假的，不作数的吗？

　　那个时候的姜知倦唯有报以冷笑。

　　“禀告姜上仙，仙君请您立刻前往勤政殿一趟。”刚刚窃窃交谈的两个小仙婢已经来到姜知倦的宫门外，此时恭敬地扬声禀道。

　　小仙婢的声音惊醒了陷入回忆的姜知倦，她翻身从床上坐起来，习惯性准备整理一下衣着。

　　目之所及如火似焰般绚丽的色彩让她手下微微一顿，抬头往记忆中铜镜的方向一瞟，果然，现在的她还是那个灵识清明，眉眼艳丽又高傲，爱穿红衣的姜知倦。

　　前世肆惊墨死后，她就不爱穿焰红色了。她学着常年一身玄红长袍的肆惊墨，也穿上玄色长纱裙。

　　入魔之后，她眼尾更是有一抹奇异的血红，加上她仙魔同修，偶尔两股气息在体内冲撞，让她看起来就仿佛一个随时会癫狂的疯子。

　　她当然知道现在她记忆里经历过的以后种种定然不是梦境。身为上仙，区分现实与梦境的实力还是有的，那么唯一解释便是她真的回来了。

　　回到一切都才刚刚开始的时候。

　　经历过后续的一切，东陵观樘为何会再与她定情之后又喜欢上月胧，新任魔君肆惊墨为何突然要派右护法上仙道提亲，不惜以整个魔道为聘，姜知倦都了然于胸。

　　可就算经历过前世种种，姜知倦也对东陵观樘未尝有过一丝原谅。

　　如果她猜的没错，门外的小宫婢们就是来请她去勤政殿，商量与魔道联姻之事的。

　　跟上一世一模一样。

　　“你们去回禀芜砚，就说我还有点事，勤政殿那边去不了，魔道那边有什么要求统统答应就行。”芜砚便是仙道之首，众仙都十分敬重地唤他仙君。

　　唯有姜知倦，因着与芜砚还未被神道钦点为仙君时曾在战场并肩拼命的那点交情，这才敢直呼其名。

　　就在刹那间，她突然想到了这一世从现在开始，她改变命运的第一步应该做的是什么。

　　“遵命。”宫门外的小宫婢面面相觑，最终也只能领命退下。她们很清楚，她们只是草木小仙，并没有那个逾越权利去违背姜知倦这位上仙说的话。

　　感应到两个小宫婢已经走远，姜知倦这才深吸一口气，又将体内浊气尽数吐出。然后探查了一下此刻体内的修为情况。

　　此时的她才迈入上仙境界五十年，刚将境界基础稳住，仙气浑厚磅礴，根骨极佳。

　　没有肆惊墨临死前传给她的魔气修为，也还不是后来的仙魔同体之身。

　　不过，重来一世，那些魔功功法全部记在姜知倦脑海里，再想修炼出一个仙魔同体之身也不是不可能。

　　既然她重新活过来了，那十万年来唯一一个突破上仙大圆满踏入神境的，绝对不可能再是东陵观樘！

　　姜知倦心思微动，突然又想到此时在勤政殿的魔道右护法前来的目的，真真切切的意识到这才刚刚开始，肆惊墨...也的确还活着！

　　一想到这个，姜知倦原本纷乱的心情便一下子雀跃起来，就连呼吸都不由急促了几分。

　　不过姜知倦知道，现在并不是找肆惊墨摊牌的好时机。她记得这个时候肆惊墨的情况并不算好，所以她刚刚想到的，才是她迫切需要去做的第一要事。

　　说做就做，姜知倦一贯是个雷厉风行的人。于是她强行按捺住欢快心情，好好整理了一下焰红广袖，手一挥将宫门打开，足下一点，直接化作一道火焰流光消失在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