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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04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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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卯的表情僵住了。
挣扎了几秒后,她按住了声线的颤抖开口:“……你在说什么啊……”
果然是,因为找到了志趣相投的同伴,所欲越发觉得她碍手碍脚,当初会带着她一起流浪的他不过一时的鬼迷心窍想岔了吧……从名字上就可以看出来了,他与它们刚一相见,就交换了名字……它们才是被他所认同的。
沈卯攒紧了拳头,坚硬的刀身咯得她掌心生疼,可她就跟感觉不到一般低垂着眼睫勉强地微笑着,怎么样都不想让葛力姆乔看出自己的虚弱与祈求。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葛力姆乔用一种烦躁的语气说,“我在问你话,沈卯。”
——事实上,葛力姆乔最近是真的感到了不对劲。
不对劲,话说是非常的不对劲啊!要是他连沈卯身上那明显的不对劲都觉察不到的话,他早在普通虚的时候就死了好嘛!
葛力姆乔并不是热情非凡的类型,在两个人相处的过程中,比较话痨的一直都是沈卯。有的时候,是她自己莫名就傻乐了起来;有的时候,是她看到了奇形怪状的树或者石头或者虚,联想到了她现世的一些趣事而笑;不过因为虚圈的荒芜程度,更多时候,是她绞尽脑汁地找话题。
以上无论哪一种,一直以来沈卯都在和他分享着属于她的快(心)乐,而对于葛力姆乔而言,看着沈卯为了自己拼命寻找话题的努力模样,也是这枯寂死地中、独独他一份的秘密花园。
可是近日来却没有了。
默契交织的视线没有了,互相接近就会攀升的体温没有了,就连那明朗中又掺杂着羞涩的可口笑容都黯然失色了——葛力姆乔实在是受不了了!
可这家伙,居然在这对他供给资源都紧缺的关头,还朝着其他的人投去了因为为难而注意过度的视线?!
虚是失去了心的人的魂魄,自是无法理解少女那颗纤细起来可以绞死草履虫的心。
“……葛力姆乔,”
因为豹型虚的质问,沈卯的眼眸就像被扑灭的烛光一样扑簌簌地黯淡了下去,“……葛力姆乔——”
——啊啊,被嫌弃了啊。
她的喉咙无比干涸,因此无法再往下诉说了,已经到了极限了,心的破碎连锁引发了声的破碎,而为了守住自己最后的尊严,她的倾(情)诉(愫)只能和着软弱一并下咽。而与之形成鲜明的对比的,是被她藏在低垂眼睫下方的隐秘眼泪。
——不要……不要丢下她……!
只在心里悲号着,希望某个特定的人能够在毫无提示的前景下看清楚自己的心什么的,简直是世界上最愚蠢不过的行径。而沈卯正是这样的白痴。
打个比方,就算是春游直到上车的时候才发现,朋友们都因为有事未来,一个人无形地被孤立在一个个成群结队的小团体之外,也足够人难堪压抑的了。
对于绝大部分普通人来说,突然地脱离了熟悉的环境,被动地远离认识的人,这样地孤身来到陌生的异乡,不必多言,短暂的困惑迷茫之后,孤独和恐慌会必将如月夜的海潮一般迅猛绵绝地涌上来。
不是所有人都能随遇而安的,更何况,沈卯已知这是一次回不了头的单程票。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死(穿越)。
不是道自己的父母是否安全。
不知道自己在这个陌生款式的地狱会遭遇什么。
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不知道会以怎样的方式发生,也不知道会面临一个怎样的结果。
每个人都不可避免的有害怕的东西,而在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又该死地十分空闲的时候,作为一个普通人,沈卯根本无暇享受这难得的、无所事事的假期,她满脑子都是自己恐惧的、却看不清楚实体的黑雾幻影,避无可避。这是很无奈的。
甚至可以说,沈卯没有发疯到自杀,已经算她非常有求生欲|望了。
而葛力姆乔对于沈卯而言,便是一份熟悉,是一种已知,更是一个锚点。只有在他身边,她才能做到放松地入睡,他已经,是不可缺少的必需品了。
所以沈卯只能委曲求全,恰巧,在勉强自己这方面,她还挺能算挺行——内向的人大多都有这通病。
无论内心如何想法,沈卯都不会自己出头,永远只想依赖着别人的脊背仰仗他人的威势,等待一切皆过风平浪静,最后的结果就是躲在熟悉的安全区里自我堕落。
葛力姆乔无疑听不到沈卯心中的诉说——那也未免太强虚(人)所难了——好在眼泪虽然透明无色,但绝不会被关注着流泪之人的人所忽视。
“沈卯!?”
葛力姆乔惊疑不定,脸色连番变换了好几番之后,他自以为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老子去宰了他们……!!”
“不、不是那个样子的啦!”
沈卯被他拔腿就走的绝伦行动力骇了一跳,“跟萧隆先生他们没有关系!是我自己的问题啊!而且他们是你的伙伴吧,怎么能说杀就杀啊?”
“伙伴?你是不是弄错什么了啊,”
葛力姆乔无语地看着沈卯,“它们不过是一群自顾自跟上来的随从而已啊。”
“诶?”
沈卯无措地眨了眨不知何时被濡湿的眼睫,便有残留的泪水不堪重负地自上滚落了下去,“……会对我这么特地解释……是我比它们……”
……要来的、更让你放在心上的意思吗……?
“你也太会哭了吧你这爱哭鬼,”
意气风发的葛力姆乔,简直要在沈卯面前把他一辈子会叹的不会叹的气统统叹光了,“你到底哪来那么多水的啊?”
“唔……”
“听好了——这话我只说一遍。”
面对眼泪汪汪的沈卯,葛力姆乔要是是人形的话,一定会做出类似扶额的无奈动作吧?
“你很胆小,而且爱哭,这是无可指摘的事实。但我绝不允许你抛弃你剩下的仅有,在妥协和堕落中苟且下去。如果因为做不到,而继续摇摆不定的话,等待着你的就只有破灭,变成虚……别作茧自缚啊。”
毕竟,沈卯可以变成虚,但是虚却不一定能够变回葛力姆乔所认识的那个沈卯。
他用那双炯炯有神的露草色眼眸紧盯着沈卯,“就算是为我,你也绝不可以委曲求全,变成我不认识的其他的什么。我要的只有现在这番模样的你。”
“————”
像是因为说了平常自己根本不会说的话而别扭起来了,葛力姆乔沉默了一下,嗤笑了一声:“喂!沈卯——你的话,像是胆小鬼那样,但是到死为止,不都贯彻自己的原则活过了吗。作为人类的活法那样就已经足够了不是吗。”
“……就算是为了你,是什么意思呢,”
沈卯盯着脚尖,“是‘就算是为你考虑,让我不要再委曲求全’,还是‘即使是为了你,我也不能委曲求全’,呢……?”
“……”
“……”
葛力姆乔突然恼羞成怒了起来,任谁也不明白他是否是在转移话题:“重点是这个吗沈卯你个笨蛋!?难为老子浪费了那么多口水!!喜欢就去做!讨厌就拒绝有这么难理解吗!啊!?”
“……我知道、我明白的呀,只是……”
只是在说那番话的时候,那双露草色的眸子,比贯穿了杰克和露丝荡气回肠的爱情的珍宝、海洋之心,还要来的耀眼迷人几千倍、几万倍,沈卯实在是想再多注视一会儿,就算装傻也无所谓,只要能让她再多看一会儿。
啊啊,她可能真的有哪里不对吧——一定,是有哪里坏掉了,居然对非人产生了恋慕之心。
但是,这么魄力十足的人,又怎么能不陷进去呢?也难怪萧隆先生他们会对他见即臣服了。
“只是,”
沈卯破涕为笑,明悟了的水光潋滟的眼眸,自带了两把勾魂的锁,“我想多看那样的你一会儿。”
“——”
葛力姆乔愣了一下,也才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对啊!这才是你啊!”
他风轻云淡,又豪气万千地说:“反正老子会在你身后撑着鶸唧唧的你的决定就行了——毕竟,我可是王啊!”
“葛力姆乔……啊,那个形容词是多余的请去掉啦……”
明明三日月先生也说过类似的话,但是葛力姆乔的话,却比起前者的感动更让沈卯充满了动力,说到底,人类本身就是会因为自身的不完美而不断奋斗的生物,长此以往,哪怕葛力姆乔不再在沈卯的身边,她也能有勇气顺从自己的心声和底线说出自己的拒绝吧?
“好,那么就现在吧,”
葛力姆乔立马拍板了,“等下就由你去说让它们别跟着了。”
“诶?……诶诶诶诶诶!?为、为什么——太快了吧!?也太突兀了!”
“你开什么玩笑,难道老子会让你继续委屈吗!!”
就这样被不容抗拒地推到了大虚们的面前,但是,大虚们却先沈卯一步提出了辞行。
“……你说什么?”
萧隆回答道:“我说,我们要放弃了,葛力姆乔。”
自联手之后,已经猎食了多少同级的亚丘卡斯呢?默默在心中计算这个数量的大虚们,在再也感受不到力量的增加后,逐渐明白凭借着从基利安、还是普通虚——不,恐怕是更早以前就注定的资质,它们无法更进一步了。
“……嘁。扫兴。”
葛力姆乔冷淡下去的表情没有一丝波动,但是沈卯知道绝不止如此,“打算放弃的话,你们就随便找个地方自生自灭吧。我要走了——沈卯。”
“……啊!”
被呼唤的沈卯收好担忧,利索地跟上了葛力姆乔的步伐。
被如此冷言冷语,大虚们也并未发怒,甚至打算通过把自己身上血肉的一部分交由葛力姆乔来吞噬的方法,将梦托付给葛力姆乔——而虚这种存在,若是被同级,或是更强的虚啃噬掉了身体的一部分,进化就会完全停止了,甚至,会连停留也做不到地倒退回去。
“好吧。但是,要走的话,请吃掉我们再走吧。”
沈卯完全无法理解这种殉道式的举动,这时,大虚们的忽视对她而言反倒成了一种解脱,她以记录者的旁观身份,用双眼铭记了、带着强烈地狱式毛骨悚然的神圣一幕。
光是看着,她就感到了沉甸甸的沉重;而作为被请求的一方,作为注视了大虚们良久,最后啃噬掉他们的一部分,正和她迈向没有目的地的远方的葛力姆乔,是什么感觉呢?
虽然按照公式,老是说虚没有心什么的,但是按照沈卯的个人理解,虚只是无法理解心,却不可能没有感情。
“葛力姆乔?”
她侧着脸问,眉尖微微蹙起,却又为了让他感到轻松而努力按平。
这么背负着前行就好了吗?
“……”
葛力姆乔也侧着脸看她——那颗看到了奇诡一幕,却没有丝毫动摇的奇怪植物,结出了白色的花苞,月的微光把这团雪照成一半儿白亮,一半儿略带灰影,显出难以想象的纯净。
“……嗯?”
他用低沉的鼻音回应。
“这样就好了啊……”
沈卯怔松,接着,她又微笑了起来,就像葛力姆乔说会支持她的选择一样,她亦如此,“诶,那就这样吧。”
“唔。”
“……说起来,我还是没有拒绝过呢……可是萧隆先生他们已经不和我们一起同行了,那么,要实践的话,我岂不是只能拒绝急支糖浆你了吗?”
“喂!沈卯你敢!”
“嘿嘿~”
“你给老子等着!!”
“唔哇啊!不要追我啊!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