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一声（小雨）》醉夕湖

9、第二章 彼之流年（3）

　　于是小雨在连城的日子慢慢铺陈开来，站在初春的寒风里给客人开门关门，满面笑容说着“您好慢走”。单薄的制服好看却不暖和，所以每天下班小雨都两腿冻得发麻，不过偶尔收到的几块钱小费，却也足以让他欢喜了。
　　回家的路经过连城的一条闹市，每天的每天，小雨用一种小心翼翼的好奇打量着身边的一切：一家连着一家的商店、画着摩登女郎的理发厅、闪闪发光的西洋物件，还有玻璃窗里声色上演的电视机。小雨每次经过的时候，都在放一部连续剧，说的是一个少年怎样苦练武功为父报仇的故事。大概举凡男孩子都抗拒不了这种英雄豪侠的故事，小雨很喜欢，于是天天都在橱窗前站很久，看得出神，可又时常惊醒过来，发现别人看着自己，又窘迫的一脸通红低头逃走。嫂子问他怎么这么晚回来，他只傻笑不说话，偷偷藏着这个快乐的小秘密。
　　酒店的同事大多是很好的人，特别是那群女孩子，对小雨也是极好的，给他洗制服，塞给他一把瓜子，遇见难缠的客人过来打圆场。也怪不得换班的同事天天笑他，嚷着让他分一个美女给自己当老婆，结果被女孩子们满街追着捶打。
　　一个月很快过去了，小雨拿到了自己的第一份工资，四十八块钱。这对他来说已经是笔巨款了，他小心翼翼的收起来，半夜不放心又爬起来重新换了一个地方。他笑着睡着了，也许还做了个美梦。他觉得生活之于自己是那样的美好，他像只刚出窝的小鸟，站在枝头，欢喜的对着偌大的天空顾盼，微微扇动着柔嫩的翅膀，准备要飞呢。
　　这是个爱下雨的城市，滴滴答答的雨声带着催眠的节奏。这个月王石和小雨是白班，下午没什么客人，王石于是跑去楼上找红燕玩去了，小雨独自站在门口看着青灰色的天，忽然就就想起那天离家的时候，似乎就是这一模一样的天色，江边送自己的芽春，不知道在家好不好，她妈妈还会天天赌钱吗，爸爸还会不会喝酒，伤脚还疼不疼……
　　正想着，一辆黑色轿车徐徐停在门前，他连忙上前撑伞开车门，下来一位穿着黑色皮大衣的漂亮夫人。
　　小雨拎着行李陪她登记、等电梯。
　　“你叫什么？以前没看过你。”她打量他，皮大衣脱下来搭在了胳膊上，露出里面紫色的丝绒旗袍，胸脯上躺着一串浑圆的珍珠。
　　“我叫张默雨，是新来的。”小雨回得很恭敬，她笑，“看着倒是好孩子。”
　　小雨红着脸没说话，将行李送到房间就退了出来，她给了十块钱的小费，小雨不好意思地说了声谢谢。
　　下楼的时候正好遇见了王石。
　　“王哥。”
　　“呦，小雨啊！”王石一脸的笑容，似乎很高兴。
　　小雨笑笑，却见他衣服皱巴巴的，扣子也没有扣好，露出一截胳膊来，赫然两道红色的伤痕。
　　“王哥你和人打架了？”小雨担心的问。
　　“打架？”王石顺着他的目光看像自己的胳膊，随即哈哈笑了，一把搂住小雨的肩膀，“恩那，是打架了，打得可痛快了！”他奇怪的语气暧昧得很，使劲揉了揉小雨的头，“你个傻小子哎，该找个女人喽！”
　　小雨摸着脑袋看着王石吹着口哨离去，不明白刚才他话里藏着的东西，走到大厅的时候看见穿着旗袍的红燕，才突然像被雷击了一样颤了一下，想到了小时候看到的芽春妈那扣子被撕坏的旗袍和脖子下青紫的伤痕，于是瞬间窘迫起来，快步跑到门外，好久不敢抬头看人。

　　其实门童是很枯燥的工作，于是大家各自找乐子。王石喜欢趁着人少开上客人的车出去跑两圈，小雨不会开车，也怕被客人发现，所以总不敢。他干活之余喜欢偷偷观察别人，财大气粗的老板，珠光宝气的夫人，表情高傲的官员，举止夸张的明星，也有温善的老人、漂亮的孩子。
　　有些面孔也就渐渐熟识了，常来打牌的杜太太就是其中之一。她就是那位喜欢穿旗袍的漂亮夫人，听说是满清贵族的后裔，身上有爱新觉罗氏的血统。杜太太的先生在新加坡做船运生意，就她自己住在连城西边的虹岛上。估计是一个人生活有些寂寞，所以在喜来登包了一间套房，经常约上一帮太太来聚会，逛街、做头发，打麻将。
　　杜太太很喜欢小雨，小费给的大方，态度也总是温柔。小雨八点下班，她总是把小雨叫到楼上去，让他帮自己去那家“香颂西点”买蛋糕，或者就坐在自己身边陪自己打牌，说小雨运气旺。小雨虽然打从心里感激，可总是很窘迫紧张，那群太太们总爱拿他开玩笑，说要是年轻十岁，定然要抓着他不放，倒贴都甘愿。
　　“小雨，你今天晚上有事吗？”红燕拦住他。
　　“没。”小雨摇头，今天杜太太没有来。
　　红燕最近气色很不好，有好几次见她都是恍恍惚惚的，小雨想问是不是有什么困难事，却总没找到机会开口。自从杜太太总找自己之后，红燕就好几次疾言厉色的教训自己不能被那群女人带坏了，小雨虽然部觉得杜太太她们是坏人，可也都乖乖听着。红燕是酒店里对自己最好的人之一，像个姐姐一样教育他不准出去瞎玩不准胡乱花钱。她本着脸教训人的时候小雨总是觉得很安心，就好像芽春在自己身边一样。不过他有件事情偷偷瞒着红燕，就是自己给芽春买了裙子，清脆的绿色，软软的丝绸，就好像春天的时候和芽春一起躺着看星星的那片草地一样。小雨想着芽春看见了，一定特别特别喜欢。
　　“那下班的时候在后门的巷子口等我，我有事找你。”
　　“好。”小雨答应，莫名的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

作者有话说

　　整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