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街》园中有色

55、蔷薇十年

　　从扬州回来之后，包括单言在内，四个人都患上了轻微的感冒，虽然并不严重，但也头晕目眩，咳嗽难受了几天。

　　这感冒来的蹊跷，单言猜测大约供奉古树的香灰比寺庙里的佛灰效果还是要差一些，到底还是阴气了入体，身体有点排斥反应，不是大事，年轻人阳气重，过几天就好。

　　扬州一行之后，单言特地到了‘不在人间’去道谢，说到底，董祝也算是救了一船的人，虽然自己有金虹在不怕这些，可船上的其他人要是天亮之前回不去码头，只怕真的要永生永世漂在那条诡异的河道上了看风景了。

　　几个月不见，‘不在人间’依旧是老样子：怪异冲突但却莫名妖冶的灯光和布局，冷艳的像是猫一样的调酒师，还有躲在角落里和自家小情人调/情的老板......

　　单言坐在吧台前面的高脚椅上，下巴向董祝的方向扬了扬，角落里的一对如胶似漆，恨不得用胶水黏在一起，看的单言牙酸：“这次这位的保质期很长啊，竟然这么长时间还没换？”

　　彤彤怡然自得调了杯，端给单言，连眼神都不给自己老板一个：“他天天嚷嚷着这个是真爱，呵呵，谁知道呢，之前哪个不是真爱，结果都是些渣。”

　　单言耸耸肩，将酒接过来，酒是橙黄色的，对着酒吧里暗淡但是多彩的灯光，很好看，单言轻轻啜了一口，酸酸甜甜的，略带酒味，度数不高，很好喝。

　　彤彤猫眼闪了闪：“单言，好喝么？”

　　单言：“果汁似得，好喝！”

　　彤彤高深莫测的笑了：“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单言一口喝半杯：“这酒叫什么名字？”

　　“日出，墨西哥的鸡尾酒，在酒吧里挺受欢迎的。”

　　话刚说完，酒吧的光影一闪，几个人簇拥着一个相貌俊朗、衣着不俗的男人进了门，他们本来是要去常去的卡座，但被簇拥的男人看到单言，同身边的人说了几句话，然后独自一个人向着单言走了过来。

　　“单言，开学了吧，怎么这么久才过来，不准备在这里打工了？”男人单肩靠在吧台上，态度虽然随意，但笑容温文尔雅，非常绅士。

　　“黄先生，好久不见，”单言立刻回应道，对于这位背景深厚的黄先生，单言一直有着隐隐的敬畏，这个人虽然给人感觉很亲切，但是绝对不是好惹的人，他认真回答道：“我这个学期想考英语四级，所以没过来，等考完估计还会打工的....对了，上次没请您喝酒，我一直觉得很过意不去，今天我请您喝杯酒吧。”

　　黄程远笑着点头：“好。”

　　彤彤抬了抬眼皮：“那得你大方一次，说，要什么？”

　　单言指了指自己的杯子：“就这个吧，日出，挺好喝的，名字也好听。”

　　“日出？”黄程远挑了挑眉毛，眼神调侃的看了一眼彤彤。

　　彤彤一本正经：“还是倒一杯黄先生存的酒吧，日出的话....黄先生恐怕喝不惯。”

　　单言并没有听出两个人语气里的怪异：“啊？那我又请不了黄先生的客了。”

　　黄程远笑着拍了拍单言的头，他身材高大，年级又长，看起来很像是大哥在安抚小弟/弟：“以后肯定有机会的，这次的先欠着.....我先过去了，那边在等。”

　　“好。”

　　黄程远向着卡座的方向走了几步，忽然回过头：“对了，单言，日出是女士酒，这里男的都不喝的，怕丢人....你惹着你彤彤姐了？”

　　说完，也不等回应，转身就走。

　　单言回头怒视猫眼美女：“彤！彤！姐？”

　　彤彤淡漠的抬眼，眼里威胁的光一闪：“我难得有兴致，你就不能配合一下？”

　　单言：“.....好....”

　　从酒吧回来的时候，天色已晚，但离熄灯的时间还早，单言不慌不忙的进了大学的校门，绕过买凉面、鸡蛋灌饼、麻辣烫的摊子，往宿舍走。

　　单言的宿舍到学校门口要绕过两座小山，道路两边有复古的路灯，影影绰绰的，是个谈恋爱的好地方，山与路交界的地方铺上了窄窄的一道草坪，上面用石子铺了小路，人可以选择在小路上走。草丛里为了增加艺术气息放了不少稀奇古怪的石雕，怪模怪样的。

　　学校建校时间久远，也有不少早期的建筑雕塑之类的保留了下来，其中有几个水泥铸成的柱子，灰扑扑的，不少地方都漏出了里面盘根错节的钢筋，但因为被几棵树龄颇长的蔷薇花缠绕着，所以就一直保留在那里，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的蔷薇花开得特别好，每到的时节，整株花树像是瀑布一样倾泻下来，花朵小碗一样大，娇艳艳丽，一朵挨着一朵，像是手工缝制的花毯。时间久了，学生们也发现这种鲜花、树藤与破烂水泥柱子的组合非常有复古文艺的美感，纷纷到这里来拍些明媚忧伤的照片，竟也成了学校里的一道景色。

　　时间不算晚，这条路上的学生不多，路灯的灯光在树叶的摆动下摇曳得像是风中的烛火，周围很安静，远远的能听到山的那头操场和学生活动室欢呼喧闹的声音，一切似乎与平时也没什么不同，但单言却觉得，空气里的温度忽然下降了很多。

　　不应该啊，单言心里想，这条路走了这么多回，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啊....等等。

　　单言忽然想起了他刚到大学报道的时候，那道一闪而过的人影。

　　可是时间过去这么久，周边并没有鬼物作祟的迹象啊。

　　单言一只手塞进外套的口袋，低着头，月光朦胧，他的影子被拉长又缩短，路上的人零零散散，不知道为什么，走到这里，聊天的、打电话的，嬉笑吵闹的都非常有默契的安静下来，像是被什么东西感染一样，又像是怕惊动什么东西，跟单言一样低着头，脚步加快，匆匆走过这里，直到看见宿舍的灯光，方才长舒一口气。

　　路上，脚步缓慢悠闲的，只剩下了单言一人。

　　不知何时起，不知从哪里，一阵哭声若有似无，戚戚婉婉，夜里的风更加冷了起来。

　　还没到五月，但这里的蔷薇的花期要早了半个多月，花开的茂盛，浓郁的花香随着风的流向一股股的绕着人走，时间久了，甚至有点刺鼻。

　　事出反常必为妖，哪怕是在花期，这味道也过于芬芳了。

　　哭声时断时续，找不准方向。单言踩着地上摆动的灯影，走到了被带刺的蔷薇花藤缠绕的破败水泥柱前面。

　　哭声骤然刺耳起来，凉风突起，蔷薇花藤随风强烈的摆动，像是在张狂的狞笑。

　　单言皱着眉头上下打量水泥柱，柱子足有两米高，一人粗，虽然衰败破烂了不少，一处水泥很明显的剥落，但依旧很结实，不像是轻易可以撼动的样子。犹豫再三，单言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离开了。

　　花枝摇曳，哭声哀艳，像是在挽留，又像是在哭诉。

　　回到宿舍，寝室里只有顾山，躺在床上正在玩手机，单言提了提手里的袋子，举到顾山面前：“包子，文人路那家的，吃么？”

　　顾山眼睛一亮，两步从床铺上窜了下来：“吃！”

　　文人路有家包子铺，味道纯正，皮薄汁满，是百年的老字号，大学城里的学生都很爱，平时买要排队，单言刚巧路过，见人少，就买了不少，准备当做第二天的早餐，随便给舍友打牙祭。

　　顾山咬住一个香菇鸭丁包，嘟囔着说：“好吃，唔....自从直到我们之前去的家卤味店里发现人肉之后，我好久没吃肉了，现在想想，还是挺恶心的，什么肉都不敢吃.....”

　　“恶心你还吃得这么欢？”

　　顾山狼吞虎咽了一个包子，又抓起了一个：“...你听我说完，我就这家的肉包子还能吃点了，可惜离的太远，不能顿顿吃....”

　　单言有意无意的说道：“对了，我今天路过林荫路那边，发现蔷薇柱子掉了好大一块，怎么回事？”

　　“你打听这个干嘛？”

　　“就是好奇。”

　　顾山咽下嘴里的包子：“哦，我听说是咱们同级的一个小姑娘看见蔷薇开的早，自己摆姿势，让同学帮她去拍照，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迷迷糊糊的撞柱子上了，水泥都撞掉一块，你说撞得多狠啊，这小姑娘怎么想的，轻生也换个地方啊.....据说人当场就昏了，流了不少血，救护车都来了。”

　　单言撑着下巴，若有所思的轻声道：“流血了啊....我就说今天晚上的蔷薇怎么开的那么艳呢？”

　　“什么？”

　　“没什么.....这里还有梅菜扣肉馅的，你吃么？”

　　“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