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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Chapter 23 胜过一切的称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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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庄生收到一条信息:我知道你不会再愿意见我,对不起,阿生,还有,谢谢你。
陷入认真的走神中,突有人赏了她一记栗子。
“老师,你是不是觉得我抗压能力挺强的。”她捂着头认真地问他。
身旁的人没有回答。脚踩下去,手握紧方向盘,车为什么开不了?高三毕业后她去学了车,也拿了本,就是没有什么实地经验,也有稍微地忘却,身旁的人声音冷冷,却又颇为无奈,“你踩的是刹车。”怪她天资愚钝,可学车绝不只是为了玩玩,“说实话,开车,我有点怕。”她骨子里有些不自信。
那人迟疑了一下,声音带了安抚性,“不要怕,就当是碰碰车。”
一句玩笑,轻而易举开到她心里。
后来她学车的事被柳成荫知道,那人笑脸盈盈,学好一点,学好了,那辆悍马就归你了,你老师早就不想开了。她问,为什么?柳成荫道:因为你老师最近非常中意一部山地车,一直想把其收归门下。
半个小时后,有人想抓狂,有人想讨好怒在边缘的教练,“闫老师,我晚上请你吃饭?”
两人先去了一家咖啡店,闫途问,“卡布奇诺,可以吗?”
她乖巧地点头。
侍应生端着咖啡上来,庄生问:“闫老师,你喝的是什么?”一般这么问了就是拐着弯儿表明自己也想喝。
那人也解风情,把还尚未喝的苦咖啡推到她面前,“尝尝?”
她思索了一下,且不管他有什么不妥,口馋胜过一切,小酌了口,整张脸皱起来,的确是很苦,原来闫老师喜欢这种苦涩的味道?
庄生道:“原本还想去车站送您的,突然想起您是自己开车来的。”
闫途突然拉她进怀里,“没关系,以后可以送,以后每个月我都会来C大开一次讲座。”
她心口不一,会不会很累?
他拍了拍她的头,“小书呆。”
他原冷漠,如今却像个举止轻佻的少年郎,她受宠若惊且不知所措,全世界只剩下怦怦跳如过山车般的内心,“这算是福利吗?”
“嗯,老师转男朋友的福利。”
一月又过,讲座一结束,便有几个女孩缠着闫途在那问东问西,姜欠许看了眼缩在椅子里既没有勇气去争夺幸福又想当个老师眼里的乖乖孩的菜鸟,拿起包转身走了。走之前笑笑,“你家男人当时可是在学校贴吧论坛上掀起了巨大风云的人物,肯定会有一大批采蜜者觊觎,只有你自己不知道,只怕你招架不住……”
你家……男人?
偌大的报告厅,只有那么几个人,他的声音成了最好的催眠曲,坚定有力,让人安心。
小K气势雄赳赳,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势必一举拿下C大女生的头号春梦对象。磨啊磨,终于等到报告厅里的人走光,幸好那人还在。
她给自己打了打气,正准备迎上去的时候,发现那人正朝着她走来,红了脸,难道他也发现她这颗明珠啦?
然而,他只是错过她走向后面。她往后看,发现倒数第三排的桌子上趴着个女孩,安静得几乎让人忽视,只见那人坐在女孩身边,一霎,眉眼已变得温柔。
她哭丧着一张脸往外走,看来这回真的要成仁了……
完了完了,她又一次在他的课上睡着,上次的教训还尚且记忆犹新,怎么办,眯着眼睛急中生智,没法撒泼卖疯,只好努力装出一副委屈的模样。
他扳过她的脸,“你在不安。”
她垂下眼睫,不辩解,说实话,当静下心来想想的时候,和自己老师谈恋爱,这种感觉实在太刺激太不真实,正因为如此,所以不安。
“这样呢?”他温热的指腹摩挲过她红润的唇。
“那这样呢?”他轻啄她小嘴。
爱情,是什么样的呢?就好像心里有块甜蜜的糖被人咬了一小角,附之有饱满的蜜汁流出,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晕乎晕乎再晕乎。
他把手里的笔记本还给她,里面除了她认认真真做的笔记,还有好几个“闫老师”,一笔一划,工工整整,都注入了她太多心意。这一刻,岁月真的很静。
他拿出糖果给她,“儿童节。”
庄生受宠若惊地接过,“您买的?”
“隔壁邻居的小女孩给的。”
刚有的感动瞬间就破灭了。
转眼大一就结束了,回到家,才发现家空空的,原来她已经不在了。受小阿姨的嘱托,去给闫老师送新鲜水果,庄生一边骑着脚踏车一边想,这算不算是以公谋私?
晨光熹微,庄生骑着庄重的进口自行车来找闫途的时候,那人正和柳成荫在他小区花园的长椅上翘脚坐着,早晨的空气似还带着露水的清新,那人一袭黑衣,身旁蹲着一只全身雪白看起来还算安分的大狗,那场面,真是异常的好看。
当然,如果她没有把旁边这种庞大生物的危险指数归为四害之一的话。踌躇着要不要过去,那狗却似更早一步发现她,尔后像得到了什么特许,撒欢一样地朝她跑来,她怔愣在地,一时间忘了逃跑,脑子里一片混沌,唯有那庞然大物越来越近。
夏天的空气带着一股闷热,早晨却不明显,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音色似被润过。
庞然大物及时拐弯,那人大步走到她面前,看着她呆呆惊魂未定的面容,开口,“怕狗?”看她继续呆呆的,那人拍了下她的脸,“不怕。”
姑娘后知后觉,小脸苦兮兮,“老师,我长得有那么讨狗的喜欢吗?”
柳成荫喜笑颜开,“小书呆,这狗大部分时间更喜欢狗粮,只能说你长得比较像狗粮。”随后拉着大狗去别处溜达。
闫途失笑,问她怎么了。
她把自行车停下来,看了看远处的柳成荫,想了三秒后忍不住问道:“柳叔,他知道了?”
那人饶有意味,“知道什么?”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她的道总是盖不过他的魔,她脸蛋红扑扑,从车篮里提出一袋水果,“小阿姨让我给您送水果来着。”
单色系的装修,深色如幽海的的大床,庄生瞄了一眼,记忆瞬间涌就上来了,为了掩饰脸红,庄生迅速转移到客厅,电视已经被他打开。
闫途把水递给她,“英文电影里的中文翻译,往往会带着个人的感情色彩,就像please,标准翻译是请,翻译成中文,如果是女士讲的话,就会带着哀求尔或撒娇的语气,比如……求你了。”
庄生发现他第一个缺点,疑似撒娇卖萌,一句求你了,万年冰块也要融化。
灵机一动,“闫老师,礼尚往来,你教我开车,我教你做三明治吧?”外面的东西吃多了不好,再说三明治总比泡面有营养,扯着他的袖子,努力睁大眼睛,“Please, please.”
他冷冷睇她一眼,还挺会即学即用。
两人步行去附近的超市买了材料,熟悉一个人之后,你就可以具备从他步伐中听出他是谁的能力,就比如庄善,噔噔噔的高跟鞋声,有种急躁乃至暴躁一来就要昭告天下的感觉。而闫途,一如他为人的慢条斯理,从来不急,好像什么事都在意料之中。
拿一包国王级的薯片,似乎比自己脑袋还大,身后的男人见她拿一大包包装花哨的薯片和自己的头比较,着实可爱。
她穿薄薄的短款圆领衫,踮脚加伸手的时候,不小心露出一小截白皙皮肤,看到芒果味的酸奶,踮脚去够,一只修长的手先她一步拿了下来,明明都已经拿下来了,还用询问般的语气,“这个?”
“嗯。”她心满意足接过。
“在那边,一般一顿能够吃几碗饭?”他突然问道
“两碗。”她不假思索地回答,一下又不好意思了,便改口,“其实我吃的很少的。”
嘴角漾起一抹笑,他记得她吃最多的时候可以吃两碗面。
吐司,番茄,火腿,起司,沙拉酱,庄生找着做三明治所要的材料,“鉴于闫老师不会煎蛋,就不要蛋了。”
韩每每在本市读书,放假的时候就在超市做兼职推销牛奶,从小几乎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她,如今为了另一个人,也想要体会一下这种为自己而努力的生活,不过搞推销真的是一个乏味又丢面子的工作,无聊间看到一副几乎堪称温馨的场面,女孩在前面走,男人推着购物车跟在后面,女孩似乎很爱吃甜的东西,正巧把一包紫薯果放入购物车的时候,后面传来男人略带了些怒气的声音,靠近,只听见男人说,你没发现最近脸上痘痘如雨后春笋,一个下午打十几个喷嚏,上火上到感冒,还敢吃?
那个女孩,讷讷的模样,不正是她所讨厌的庄生?
她还是很想吃,“据说像甜食这些东西可以让人的心情变得愉悦……”肩被人拍了一下,庄生回头,“韩每每?”
韩每每笑了笑,“闫老师,让我和老同学说几句?”
闫途看了眼庄生,“我去面包区拿吐司。”
见闫途走远,韩每每直直上前,“我就说,以前总是我和沉碧针锋相对,针尖对麦芒的,你从来都是看好戏的那个,我竟想不到,你还有这本事?”韩每每微微一笑,“不过,只要你不出现在陆哥哥的视线里,我也会祝福你的。”
上楼的时候,正碰到邻居的小姑娘,粉红色的连衣裙,煞是天真,跑到两人面前,“叔叔,你上次问我借《绿野仙踪》就是念给这个姐姐听吗?”
庄生想,这小姑娘眼力劲真好。
闫途还没回答,小女孩已经跑到庄生面前,“姐姐,你好漂亮。”庄生蹲下来,视线与她平齐,刮刮她娇嫩的脸庞,“没有你可爱,我买了小丸子的拼图,要进去一起玩吗?”
“可以吗?”女孩眨巴着眼睛望向闫途。
“进去吧!”闫先生道。
“啊,那姐姐你等我一下,我去和妈妈说一声。”女孩无比乖巧。
闫途在浴室洗澡,两个人就在客厅里玩拼图,隐隐听到,“哎呀,这里是小丸子的头不是脚啦!位置摆错了啦!那是小玉不是姐姐……”小女孩发音不准,喜欢把wan念成wai,小wai子,四声。
“你相信我,我看了十几年的《樱桃小丸子》。”
事实证明,相信小女孩是正确的,庄生觉得自己的智商严重受损,拍了拍女孩的头,“姐姐做三明治请你吃?”
女孩没抬头,“妈妈说不能白白接受人家恩惠,既然姐姐请我吃三明治,我就告诉姐姐一个秘密,咱俩是第一个进到这个房间的女生。”
庄生发现他第二个缺点,疑似老少通吃。心里还是忍不住乐呵呵,小朋友,事实上你是第二个。
“不开心?”闫途看她有些闷闷不乐的身影,黑发未干,黑色衬衫休闲裤,扣子随意扣着。
庄生回头,目光触及他领口敞开处的肌肤,散发着淡淡的沐浴露味道,她忿忿地想,扣子请扣到最上面一颗,家里有小朋友,少儿不宜唉,不过想想,到嘴边的肥肉怎么可以往外推。她把一片吐司边塞进嘴里,“闫老师,你信命吗?”
闫途上前,突然伸手摸了下她的嘴,抹掉嘴边的面包渣,“你呢?”
庄生一愣,摇头,“我也不知道,就是许许有个迷信叔叔,连安个马桶都要请风水先生来测一测!”
闫途笑,都说逢人且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这上辈子也不知是干了什么,今生才会捡到这么一个缺心眼的。她也笑,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客厅里小女孩玩拼图玩得不亦乐乎,电视上正在放一部很感人的电影,男主角和女主角玩纸牌游戏,男主抽出了红桃A,“下注了,下注了,看一眼就能赢,妈妈赢面包钱,爸爸赢烟钱,让你的钱翻倍,别让你的运气跑了,运气就在你手中,选出红桃A。”
“庄生。”他唤她,和平常的语气相比有那么丝微的不一样,多了那么几分语重心长。
“啊?”她歪过头去看他。
见那人没了下文,庄生看着他,怕错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老师,你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啊?”
闫途道:“你继父需要养病,他和你母亲决定去瑞士,这一去,可能就不会再回来了。”见她一言不发,脸一寸一寸白下去,终不忍心,“三点的飞机,现在一点半,现在去,还来得及。”
“来得及吗?”瞳孔微张。
“来得及。”语气肯定,叫人安心。
把小女孩送回家,闫途就直接开车带她去机场了,遇到第一个红灯后,庄生有些颓废的靠在车座上,“一个红灯,接下来的恐怕个个都是红灯。”事实证明好的不灵坏的灵,乌鸦嘴的功效总是尤其鲜明。庄生只听到身边的人说,“闯吧!”简单两个字在她心里却激起了千层浪,他也明白她此时内心的不安,对不对?
机场里的人来来往往,刚开始迈进大门,她就有些急了,身旁的人突然拉住她的手,“知道在哪里吗?”
她挫败地摇头。
“你不要急,我就带你去。”他用哄小孩子的语气。
她点头,虽然缓慢,却还是答应了。只是怎么可能不急?那是生她养她的母亲,想起小时候她躲在她怀里口口声声喊妈妈,其实说不在乎,那都是假的吧,这一点,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很多时候,她的手指总是徘徊在联系人母亲上方,可总是找不到一个恰当的理由,难道要她平白无故打过去,说一句,妈,我想你了。
不过很庆幸,这样关键的时刻,闫老师可以在她身边,她终是见到了母亲,庄善细心地搀扶着她孱弱的新任丈夫,她很满足,这一点毋庸置疑,这种从心底洋溢出来的幸福,是没有办法伪装的。
“妈,闫伯伯,对不起。”我破坏你们的婚礼,却恕我不能说出口,因为我尊敬我的父亲,无论他怎么对我,我依然爱他,因为我身上流淌着他的血。
闫老师的大伯摇头,掩去眼里的犀利,“傻孩子,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你母亲一直念叨着你。”
庄善看看自己通情达理的丈夫,又看看自己不成器的女儿,最终只是朝向庄生身边的男人,“闫先生,方便说几句吗?”
闫途默了几秒,道:“好。”
庄生看着两人走向不远处,视线渐渐有点模糊,她最厌恶离别,可在她的生命中离别的镜头总是一幕又一幕周而复始的上演,庄善这一去,再见,会是什么时候?
“好孩子不应该老是哭泣。”成熟而稳重的声音。
庄生回神,抹去眼角的泪,“对不起,我失态了。”
“你很懂事。”他似乎感慨,流年易逝,他两鬓生白,“只是懂事太早不好,容易自己吃亏。”就像他可怜早逝的女儿,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最终却为别人做了嫁衣。
庄生敛下眼,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我母亲,就拜托您了。”
“见外了。”想着爱女的音容笑貌,他的眸里划过一丝阴狠,声音也冰冷了起来。
庄善回来,朝自己的新任丈夫道:“走吧!”
“妈。”她急急喊道。
庄善回身,轻轻叹了口气,拥住她,震惊之余,庄生也慢慢伸出自己的双手,这个拥抱,坚硬生涩并且陌生,可这一刻,似乎所有的恩怨是非无奈憎恨都渐渐变浅变淡……此时,庄生觉得小时候对母亲的那种依赖感又上来了,“妈,对不起,是我蠢是我笨,我不该破坏你的婚礼,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你别走了好不好?你走了,我怎么办?别去了好不好?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庄善坚硬的心像被一把小锤子敲碎,裂开了一道口子,她该怎么告诉她的女儿,她恨的不是她而是无能的自己,狠心推开她,挽上新任丈夫的手臂,坚决地不回头,她不可以回头,害怕一回头,看到女儿哭泣的面容,会不忍心会想要留下来。
“妈妈……”她苦苦哀求,凝望着她决绝的身影。
闫途几乎没有迟疑地上前将她搂在怀里,她的眼泪打湿他胸前的衬衫,“闫老师,以后你就是我的亲人了。”
此时此刻,什么情话,什么情人爱人都比不过一句,亲人。
亲人和爱人只有一墙之隔,可要打破这面墙,唯有一个难字,想打动那人的心,更是难上加难。可如今,说出口的是她,便不着痕迹地攻城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