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者之人鱼》闻心嗅蔷薇

2、蛇蝎美人

　　“江小姐，想不到在这里遇见你了。”明镜语气不善。任何人先是被人开枪，又被登堂入室，都不会有善意可言。
　　“失礼了，要是早知道这是明大小姐的车，多给我几个胆子，我也不敢向明大小姐开枪啊。这么大的上海，谁不知道，明大小姐是汪处长护着的人。”江琦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汪家和明家当年的那一笔烂账，谁能说的清楚，既然明镜说话不留情面，她自然要往对方最敏感的那条神经戳。
　　“我明镜何德何能，敢跟76号鼎鼎大名的汪处长攀上关系，江小姐可不要信口胡说。”明镜大怒。
　　明家子弟，三代不与汪家结亲结友结邻，明楼身为长子，明知故犯，罪加一等。她当年差点没打死他。
　　“攀不攀得上，明大小姐自有定论，毕竟当年如果不是明大小姐不愿意，说不定明家的下一代都能满地乱跑了。”江琦与汪曼春交好，替她打抱不平。“听说明大少爷如今在巴黎一所大学高就，说不定哪天就给您领回来个洋媳妇。”
　　无论汪家当年做了什么，当年的汪曼春都是无辜的。她才十六岁，比谁都无辜，可以说当年明楼留下或是带她一起走，都不会有今天76号骇人听闻的汪曼春。
　　江琦话音刚落，就见明镜的脸色特别难看。
　　当年她情急之下，把明楼送去巴黎，想断了这份孽缘。不料明楼却在巴黎找了一个外国女人，差点没把她给气死。
　　“江小姐，你还是另外再找车吧，我不去76号，咱们不同路。”江琦说的都是她的痛处，明镜干脆撕破脸拒绝了。
　　明家家大业大，她明镜身为名副其实的一家之主，17岁执掌明家，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还怕区区一个二十多岁的丫头。
　　“明大小姐放心，我不急，横竖是去76号找曼春姐，咱们都不是什么外人。”江琦找了座驾，又可以刺刺明镜的眼，才不愿意下车。
　　“你”
　　“明大小姐，你这位司机可不是平常人物啊。身手这么好，也就明大小姐舍得让他做个司机，真是暴殄天物，不如让给我，也好给他找条更宽广的前路。”明镜想把她赶下车，她又不是不知道，不过身在情报科，她手中拿了多少人的命脉。
　　明镜红色资本家的身份，如果不是有人在后面给她扫尾，恐怕早就被送进76号了。
　　这个司机作为明镜的下属，恐怕也干净不到哪去。
　　“小李只是明家的一个下人，江小姐可看走了眼。”明镜想也不想地拒绝。
　　“听说明楼身边也有一位自小在明家养大的下人，能力更是不凡。难道你们明家都是这么大力的培养下人吗？”
　　江琦看着小李的手，目光锐利。
　　小李不由紧张，伸手擦了擦额头的汗。
　　“这位小李先生，恐怕是自小就开始做了明大小姐的司机吧，这手心都磨出茧子了。”
　　“这乱世之中，没有点儿准备，谁还敢出门。小李手上是枪茧，想来江小姐不会陌生吧。”
　　明镜自然不是一般的女流之辈，风里雨里多年，也就是刚才被江琦突然开枪惊了，才会一时落了下风。
　　“明家果然是藏龙卧虎，看来我江公馆也要加强巡卫了，毕竟上海盼着我死的，可不是少数人。”
　　明镜一脸讥讽的笑意，“江小姐可要当心了，不是哪个中国人都像江小姐一般，效忠于国家的敌人。”
　　江琦看见明镜还想说什么，有些不耐烦。
　　“这里离76号不远，我下车，自己走过去，不劳明大小姐大架了。”
　　明镜也不想再对着她的脸，小李回头请示她的意思，她顺势点点头。
　　“江小姐，我明镜虽然没有像江小姐一样出国念过书，可是基本的道理还是懂的，这人么，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忘本。”
　　江琦不等车停稳，开门出去了，身姿有些狼狈，却还是顾着面子，回头对明镜笑道，“今日谢过明大小姐特意相送了。”
　　她走出几步，还听见明镜笑着说，“江小姐，我突然想到还有些事要办，应该会路过76号，76号离这里不近，不如我再送你一程吧。”
　　“哼”江琦似是在努力压制自己的脾气，却将脚下的靴子踩得噔噔作响，将一个强压怒气的大小姐形象刻画的淋漓尽致。
　　这就是叛国者的命运，不管背负多少骂名，都注定得不到原谅。
　　76号，是汪伪政府特工总部。在这里没有黑与白的分别，只有杀戮与被杀，他们是日本人手中的一张王牌，在上海这个东亚虽繁盛的金融中心，背靠日本，如鱼得水。
　　不同于办公室的干净华丽，76号的监狱更像是地狱一般。每一个牢房里，都曾经留下无数地下党或者是军统特务的性命。每一面墙壁上，都有无数条抓痕。那些囚犯们手无寸铁，却还是在墙上留下了痕迹，似乎可以赤手空拳挖出一道门，逃离这个人间地狱。
　　这里是日本人在上海最锋利的獠牙。
　　审讯室里，各种各样的刑具，上面的铁锈已经成了黑色，不知道粘了多少人的血。
　　76号的人在这个幽深昏暗的审讯室里，不知道撬开了多少人的嘴。
　　江琦进来76号，直接到了汪曼春的办公室，却被她的秘书说汪处长正在亲自审讯犯人。
　　不等人到审讯室通报，她亲自去找。
　　审讯室里正忙得热火朝天。鞭子抽到血肉的响声，求饶声，交错在一起，特别喧闹。
　　“放了我吧！”
　　“啊”
　　“我真的不知道！”
　　“别打了，别打了”
　　“啊”
　　行刑椅上，一个遍体鳞伤的男人嘶吼着，胡乱的动弹，想要摆脱胸口的烙铁。
　　可惜重重枷锁，他无力挣脱，又有一只手牢牢地按住了他的肩膀，动弹不得，只能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声。
　　汪曼春闭着眼睛，用纤细的手指轻轻地按压着太阳穴，一脸享受的表情，似乎在聆听着世间最美的旋律。驼色的皮衣在这黑暗的地牢里显得有些阴森，耳边的玫瑰银饰给她艳丽的脸添了几分尊贵之色。
　　“曼春姐好兴致，亲自来审讯。”江琦悄声走到汪曼春身后，突然道。
　　“你今天怎么有空来了。”汪曼春听到熟悉的声音，有些惊喜，连忙站起来。突然反应过来现在的情况，有些讪讪的。
　　“这次情况不同以往，手下的人我不放心。”
　　江琦一点儿都不见外的挽着她的胳膊，带着她往外走。
　　“你的药都吃了多长时间了！医生都说了这药治标不治本，常吃对身体不好。”
　　不管当初接近汪曼春是什么目的，两人想相处这么多年了，情分不一般。她又知道了那场令汪曼春遍体鳞伤的爱情，对这朵烈焰玫瑰有一种说不出的怜惜。
　　刚转身，便听到身后有人叫住她们，两人对视，看来一时半会儿是走不成了。
　　“汪处长，江副科长。”审讯员站在不远处，恭敬地说道。还想说什么，但是看了看站在旁边的江琦，有些犹豫。
　　闻名76号这两朵霸王花，汪处长手段毒辣，曾经的江处长杀人不见血，在76号压在一群大男人头上，无人敢提出异议。
　　江琦虽然调往特高科，可是是高升，又执掌76号电讯处多年，余威尚存，不容轻视。
　　但江琦毕竟已不是76号的人，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审讯人员，不能妄下决定。
　　“怎么着，汪大处长也当我是外人。”本来没什么兴趣知道他审讯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但不代表她人一走，就接受自己的这杯茶就凉了。
　　没眼色，汪曼春略带怒意的看了他一眼。
　　“说吧，都是自己人。”
　　得到指示，审讯员终于开口，“招了，是军统的人。”
　　汪曼春满意地点点头，又问道，“那个被打死的呢？”
　　“他不认识那人。”审讯员有些迟疑的说。
　　“不认识。”汪曼春有些疑惑，不应该这样，那人主动冲出来找死，不可能跟他们不认识。
　　“不认识，那就是说他们是两拨不同势力的人，既然这个被活着的事军统的人，那另一个被打死的，自然。”江琦若有所思。
　　“自然是共｜党的人。”汪曼春把她没说出的话补充完整，笑的志怀意满。
　　“没想到这次行动反而因祸得福，有意外的收获。接下来又到曼春姐大展身手的时间了。”
　　“这次抓住的人，全部处死，你下去安排，我要亲自执行。”
　　“自从你调往特高科，我在76号好像失去了耳目，如缚手脚。如今的电讯处，可在也不是你当初执掌的那个样子了。”
　　汪曼春这席话的意思，江琦当然知道，想在无论是于情于理，她们两个都不能生分。更何况当年她在电讯处培养的那几个心腹，在她离开的时候，就调离了电讯处。
　　所以电讯处才会一蹶不振，76号似乎也只剩下行动组跟情报组两根顶梁柱，不见当年赫赫有名，与前两者三足鼎立的电讯处。
　　“失去我这尊大佛，什么牛鬼蛇神都敢混进来。”
　　江琦轻描淡写的将汪曼春略带歉意的话题揭了过去。
　　“是啊，我听说自从你这尊大佛到了特高科，可是连着烧了几把火，在极短的时间里就站稳了脚步。”
　　“那可不是，也不看看我是谁的妹妹。”
　　两人相互打趣着，似乎又回到了当初共事在76号时，相互合作，亲密无间的时候。
　　“曼春姐，不如将这些事都交给下属们去解决。”惦记着汪曼春的身体，江琦还是想尽力劝一劝。
　　“这事我已经决定了，不必再说。”汪曼春吩咐下去，自有人去准备妥当。
　　“你不喜欢血腥味，先去外面等我，我很快就解决了。”
　　江琦不赞成她的主意，但汪曼春不等她反对，亲自动手，帮江琦转过身体，往门口推去。
　　“你先等我一会儿，我解决了事情，带你去吃饭，我们以前常去的那家餐厅，出了一些新菜，我觉得味道挺不错的，一直想带你去尝尝。”
　　江琦顺着汪曼春的意思，离开监狱。
　　途径电讯处，她停下脚步，想了想，还是迈了进去。
　　电讯处经过洗劫，所有的文件档案都乱成一团，电台室里的血迹还没有收拾。
　　这再也不是她曾经熟悉的地方了。
　　江琦长身玉立在76号的门口，看着森严的铁门，不由自嘲。
　　“汪曼春，连你都知道我不喜欢血腥，可是我手上究竟粘了多少人的鲜血。”
　　汪曼春处置完囚犯，连衣服都没有换，一身轻快地往门口走去，去赴一场期待已久的约会。
　　“阿琦”
　　看见江琦站在门口等她，她欢快地喊了一声。
　　两人相视一笑，并肩在76号的大门口，冷白的月光照射在两张同样艳丽十足的脸上。
　　现在76号是二春当家，可是，谁也不会忘了当初76号两位不让须眉的蛇蝎美人。
　　汪曼春与梁仲春面和心不合，76号在很多方面都大不如前。
　　那时汪曼春与江琦齐心协力，通力执掌的的76号，才是真正的叱咤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