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怪师尊颜值太高》醉卧寒渊

56、少时心（六）

　　“休德师兄。”
　　“见过休德师兄。”
　　“休德师兄好。”
　　忙碌而有序的穹苍管事弟子在休德路过时纷纷停下手中事宜问号，在后者微笑着点头后方才继续之前或维持阵法，或将淘汰孩童送离的工作。
　　湘竹峰大弟子逐个查看完各地传送阵法，确定并无疏漏后方才放心的回到穹苍。
　　尤淑正怀抱穹苍高阶弟子在重大场合方才穿戴的道袍在山门等待。
　　高冠立领，面容柔弱的女修刚刚见到休德便迎了上来。
　　“三师妹。”
　　休德一见到尤淑便确定了妖域业已关闭，他御剑而起，与尤淑一道向大殿飞去：“可有孩童通过仙域。”
　　“现在尚无。”
　　负责妖域的湘竹峰三弟子声音纤细：“大多数人仍在魔域，最快的两组孩童仍在登仙梯处。”
　　“前三域淘汰几许？”
　　休德落在离大殿不远的一座偏殿小屋中，接过尤淑手上衣物闪身入内。
　　尤淑站在门外，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山峰顶端的唱晚亭上，回答道：“四百三十四人已淘汰八成有余。”
　　休德闻言，解开腰封的双手稍稍一顿，随即恢复：“怎的这么多？”
　　竟然只剩下八十几人……
　　“跌落绳桥者，落入鬼海者，强行挑战我的共有两百三十七人，其余人等皆是中途放弃。”
　　尤淑隔着房门，五指摩挲着手腕上一只自她袖口探出头的管狐那小小头颅上的细毛。
　　“下界修仙世家弟子如何？”
　　休德抚平袍角，继续道。
　　“仇，冷，裴，兰，张，王七人一同正在登仙梯处。”
　　换而言之，人界修仙世家中，稍稍算的上号的这几家，都通过了前四域。
　　饶是如此，在魔，仙两域后，今年有望通过试练的人界孩童，实在太少了些。
　　过去尚能有一百多人通过前三域，今年竟只有八十几人。
　　罢了，总比三尊亦是弟子时好些。
　　休德右手一翻，把换下衣物放入腰间储物香囊，而后打开了房门。
　　亦是高冠立领的道长眉目含笑，酒窝深深，他腰间竹笋摇曳，对师妹微微颔首：“走吧，莫要误了时辰。”

　　一刻钟前。
　　第四域，魔域。
　　“绝对是这魔修杀得人！”
　　“杀了他，报仇雪恨！”
　　“杀了他！杀了他！”
　　小乞丐方一清醒，就发现自己站在一群义愤填膺的人中央，沉默的注视着不远处那狼狈不堪，正被围攻的魔修。
　　而那魔修之所以被围攻，是因为小乞丐脚下的一名女子。
　　那女子仰面倒在地上，口鼻怒张，七窍流血，腹部一个大洞，死相凄惨。
　　虽然大抵是顾及参加试练的都是孩子的缘故，所有人，包括女子尸身都被模糊处理，并不能看的十分真切，却丝毫不妨碍试练参加者感受死者的不甘与人群的愤懑。
　　而小乞丐就像一个冷漠的旁观者，漂浮于这群人之间，却不会被他们发现。
　　或者说，这群人只是一群幻象，小乞丐作为真实存在的人，并不会影响他们。
　　就在他茫然四顾，不知应该做些什么时，天空中悠悠飘下一枚木简，而后停在他眼前。
　　木简上上书一句。
　　凶手是谁？
　　“……”
　　小乞丐复又把目光投向那群模糊不清的人，却发现他们被定格在原地，不再动了。
　　木简顺着小乞丐目光再次落在后者眼前，犹如此生立志遮挡后者视线一般。
　　凶手是谁？
　　“……没有足够的证据与线索，我不知道。”
　　孩童的声音响起，小乞丐缓缓道：“既无法看清女尸上伤口是如何造成，便是看见了，以我现在的能力，也无法看出是何等法术造成，便是看出来了，也有可能被人做了手脚，所以我不知道。”
　　木简晃了几下，贴上小乞丐肩膀。
　　小乞丐在消失的场景中勾起唇角。
　　如果他没猜错，第四关，也过了。

　　最后一关，仙域，登仙梯。
　　“这，这就是穹苍山门吗。”
　　裴繁撑着膝盖大口喘气，汗滴顺着她鬓角一滴滴落在地面上：“终于到最后一关了。”
　　一旁的兰堇堇也没好到哪去，却偏偏还要扶着双脚发软的妹妹：“是啊，刚刚那一关好难，差一点就过不来了，那个魔修竟然不是凶手！”
　　冷昱见张锁与王二已经瘫在地上起不来——虽然他也没好到哪去，毕竟方才一站中他与仇玺是主战力——但好歹他与仇玺还笔直的站着，后者甚至一个又一个的扶着女孩子们到一旁坐下，心中连连冷哼。
　　“魔族作恶多端，谁又能想到穹苍仙长们别出心裁，出了这样一道考题呢？”
　　仇玺安慰众人道：“我们能顺利脱出已是幸事，大家不如稍做休息。”
　　大饼一样瘫在那里的张锁与王二忙不迭道好。
　　仇玺安顿好众人方才走向抱臂靠着大树，出了第四关后便一直沉默不语的冷昱。
　　“冷昱。”
　　仇玺正欲开口让向来不肯服输的发小休息一下，却被后者出言打断。
　　“方才那一关，只怕没有答案。”
　　“怎会？”
　　仇玺疑惑道：“我们选择了魔修为凶手，可那群人杀了魔修后却不是承认他们才是凶手吗？否则为何要攻击你我？”
　　“笨。”
　　冷昱对仇玺翻了个白眼：“你难道不觉得如果我们选择了那一群人，很有可能那魔修会反过来杀了他们，而后承认自己是凶手？”
　　“我当时就应该反应过来。”
　　冷昱微微皱眉：“那么模糊的场景，我们根本看不清女子身上伤口是如何造成的，又如何能单凭对方是魔修就武断的认为对方是凶手？此关寓意深刻应当深思，看来不仅仅是试练那么简单。”
　　仇玺闻言恍然大悟，亦沉吟道：“如此说来……”
　　他话语戛然而止。
　　冷昱正垂眸深思着，却听仇玺忽然道：“冷昱，有人也通过第四关了。”
　　前者抬首看向七人方才出现之地，与小乞丐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那厢仇玺已兴高采烈的迎了上去：“这位小兄弟，不知如何称呼？在下仇玺。”
　　“……”
　　小乞丐唇瓣微抿，小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他竟然从这迎面而来的人眼里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嫌弃与鄙夷，目光更是没有在他右臂与双目疤痕处停留哪怕一息。
　　要知道就连之前的常向，都不受控制的盯着他右臂看了一会方才收回目光。
　　自幼受尽白眼与冷言冷语的小乞丐一时竟不知如何面对这目光澄澈干净，热情的让人无力招架的来人。
　　他在仇玺期待的目光中安静了半晌，方才讷讷道：“宋知。”
　　“宋知小兄弟。”
　　仇玺晶莹剔透的鸳鸯眼眨了眨，他一把拽过正慢吞吞向这儿移动的冷昱，愣是不顾后者黑脸介绍道：“这是我发小冷昱。”
　　然后又道：“这也是我与冷昱的朋友，兰堇堇，兰霏霏，裴繁，张锁，王二。”
　　兰堇堇坐在地上微笑着冲宋知点了点头。
　　兰霏霏瞥了宋知一眼，把布满泪痕的脸颊埋在姐姐怀里，低声道了一句：“好可怕。”
　　裴繁目光在宋知面上疤痕处一顿，右臂上又一顿，方才不咸不淡道：“你好。”
　　张锁王二干脆没动。
　　宋知也不在意他人反应，一如他根本没想与这些人深交。
　　他渐渐单单到了一声“有幸，”抬步绕过仇玺就要踏上登仙梯。
　　“宋知小兄弟！”
　　仇玺却一把拉住他：“小兄弟不先歇息一下？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何必着急？”
　　“歇息？”
　　宋知黝黑目光落在仇玺脸上，见后者面带薄汗，心中以为这群一看就娇生惯养的大少爷大小姐是在上一关那几里路上累着了，遂道了一句：“不累，多谢。”
　　话落抬步便走。
　　但事实上，却是宋知误会了。
　　要知道穹苍试练变化多端，唯有仙域的登仙梯是闻名遐迩，常年不变的。
　　因为这登仙梯就连接着穹苍山门，换而言之，哪怕不是参加试炼，进出穹苍也要经过登仙梯。
　　虽然登仙梯为何难走，又有多少阶梯仇玺等人并不清楚，却多多少少有些耳闻，心知登仙梯上脚步绝对不能停，参加试炼时更要需要好生休息后方才可以攀爬，所以才出言阻止宋知动作。
　　奈何后者不停，径直上去了。
　　“人家不识好人心，你在这里着急什么。”
　　冷昱目送着渐行渐远的宋知，对着仇玺大开嘲讽：“我的仇大救世主，你什么时候能收收烂好人的心态，别见个人就要帮行吗？”
　　“早知道就应该拉住宋知小兄弟。”
　　仇玺却充耳不闻，一脸懊悔。
　　“……”
　　冷昱仍无可忍的给了仇玺一个暴栗。

　　再说宋知因为误会错过仇玺好意，踏上登仙梯后，便开始缓慢而富有节奏的开始一步步攀爬，气息绵长。
　　他虽然不知道登仙梯的门道，但那一眼望不到尽头并且陡峭的阶梯与以往的经验无形中告诉他不可操之过急快速攀爬，节省体力匀速前进方为上策。
　　正因为宋知这般心态，他反而有时间打量周围景色。
　　遇见仇玺等人时，宋知便看见了那高达数丈，巍峨高耸，白石雕刻而成上书“穹苍”二字的山门。
　　只是那是被谈话夺去几分心神，剩下的思绪又全数沉浸在好似没有尽头的长阶上，所以宋知没有仔细观察。
　　现下想来，却有几分后悔。
　　毕竟与前基关不同，这最后一关应该已经入了穹苍门内——道一声半只脚踏进这仙门魁首也不为过。
　　脚掌无数次踩踏上光洁如镜的石面，复又离开，发出细微的啪啪声。
　　有松鼠自一旁的树上探出头来，小眼睛鼓溜溜盯着树梢摇晃的松子，十分可爱。
　　登仙梯上的阳光炙热烤人，并不比之前传送阵法时好上几分。
　　宋知抹了一把额头，换来左臂衣物上一片阴影。
　　如果能成功拜入穹苍，他定要找机会好好观察一下那山门，以慰藉此时努力。
　　空无一人的登仙梯上，宋知踽踽独行，幼小的身板却写满坚持。
　　他不知道自己已经走了多久，不清楚自己走了多远，只知道每次抬眸看向上方，顶点依旧遥不可及。
　　渐渐的，他的脚步愈发沉重，呼吸愈来愈急促，动作间竟带上几分力不从心。
　　“宋知小兄弟？”
　　有诧异的声音在宋知身后响起。
　　被人追上了？
　　宋知虽然没有与别人争个先后的意思——毕竟他进入传送阵法时实在太晚，起步就已经落后——但这并不代表愿意被人追上。
　　按压下心中泛起的一丝烦闷，宋知一边慢慢抬脚继续向上攀爬，一面回首看去，却对上仇玺灿烂的笑脸。
　　与之相对的，是一旁冷昱满面的不耐烦。
　　到没有另外几人。
　　“宋知小兄弟你走后我们才发现这一关竟然也有规则。”
　　仇玺三步并作两步蹦达道宋知身旁，竹筒倒豆子一般叽哩哇啦全说了出来：“这一关不许互相搀扶，不许停下脚步一旦犯规或默念退出二字便视为退出。”
　　冷昱在两人身后撇撇嘴，却也加快了步伐，与仇玺并肩而立。
　　三个孩子竟以一样的速度，在登仙梯上一步步走着。
　　“你们在那里看见石碑的？”
　　宋知一字一顿，竭力忍下大口喘气的欲望，只觉脚步重若千斤，犹如被人绑上巨石一般，迈不开步子：“为何我没看见。”
　　仇玺面上闪过一丝尴尬。
　　“这家伙怜香惜玉扶人坐下，不想正好挡住了那块小石碑。”
　　反而是冷昱回答了宋知疑问。
　　“……”
　　“幸好没有因为我导致宋知小兄弟犯规。”
　　仇玺道歉：“对不起。”
　　“……其他人呢？”
　　宋知没想到自己心底那一丝丝好胜不肯停下反而帮了自己，可又不能因为这对仇玺发怒，虽然对方确实无意间坑了自己。
　　……罢了。
　　总比有意的好。
　　再说他没有仔细观察，也有一份责任。
　　宋知把这些想透也只是一瞬的时间，面上丝毫没有变动。
　　可待他用余光细细打量后发现，那两人中仇玺活蹦乱跳没有半分劳累样子，冷昱则差一点，面上虽隐隐约约有几分湿意，呼吸却平稳毫无波澜，便继续道：“这梯子可真够长的。”
　　“谁说不是呢。”
　　仇玺应道：“不过我一点也没觉得累，大概是仙长们施了法术吧。”
　　此言一出，冷昱便看了仇玺一眼。
　　他与仇玺互为发小，是以两人时常在玩闹中打成一团，对对方体力心中都有大概。
　　仇玺精力旺盛，在打闹中往往开头活泼过度，后继不足，所以在耐久上，是冷昱更胜一筹。
　　可现在冷昱分明感受到了一丝疲惫。
　　莫非这登仙梯上，另有玄机？
　　他又看了宋知一眼，轻而易举便发现对方步履沉重，满头大汗，面色隐隐泛青。
　　这宋知明明比他与仇玺早出发许久，却被轻易赶上，甚至是这番情态。
　　便是用对方身负残疾这一点作解释，也过于牵强了。
　　冷昱眉梢微皱。
　　莫非这登仙梯另有玄机？
　　可评定标准又是什么？
　　冷昱不知道的是，他在仇玺那一番话后，所有微小反应都落在了宋知眼中。
　　后者复又开口道：“仇……大哥，其他人呢？”
　　“剩下的都是女孩子体力弱，这关又不能搀扶，所以她们还留在门口歇息。”
　　仇玺一五一十全说了出来：“至于张锁和王二，他们脚程慢跟不上，我和冷昱就线上来了。”
　　“那你呢，我没想到我二人会追上你。”
　　冷昱状若无意开口道：“方才你先走一步后，身影很快被云雾掩盖，仇玺还猜测你走的快，应当已经登顶。”
　　“体力不好，已经有些走不动了。”
　　宋知对冷昱微微一笑，第一次在仇玺面前露出较为孩子气的表情。
　　这人令人厌恶。
　　气场不合，少说为妙。
　　宋知/冷昱心中同时闪过一句话。
　　“放心，你一定可以！”
　　仇玺大咧咧的拍了拍宋知肩膀。
　　这一拍不要紧，竟把宋知拍的双膝一软，直接跪到了石阶上。
　　宋知：“……”
　　仇玺：“……”
　　冷昱：“啧。”
　　不能停下。
　　四个大字在宋知眼前滑过。
　　宋知立刻拒绝了仇玺下意识的搀扶，扶着石阶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然后又一次抬起脚步。
　　“我们现行一步，小兄弟自便。”
　　冷昱一个眼刀扫过，成功制止了想要说些什么的仇玺。
　　话落作了个快走的手势，三步并作两步，大步向上。
　　仇玺一脸茫然，却下意识的跟上冷昱脚步，甚至没有来的及对宋知多说一句话。
　　后者眼看着那二人犹如脚下生风一般越来越远，而后竟有不知那里来的云雾笼罩其上，看不真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