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怪师尊颜值太高》醉卧寒渊

55、少时心（五）

　　东荣甚至来不及收回面上沉思，便满面愕然的再次抬眸，看向大殿门口。
　　做出与东荣相似举动的人不再少数。
　　殿内弟子虽然皆是穹苍高阶弟子，但三尊修为之高，已非他们可以想象，若无掌门仙尊出言，竟无一人注意到先前不知去向又掩盖了高阶修士威压的清和仙尊已然回归。
　　“修仙本是逆天之举，如果这孩子能坚持下来通过试练，于他于穹苍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温润悦耳自带三分笑意的声音自那浅红薄唇吐出，位列三尊第二的清和仙尊微微颔首，黑色道冠随着他的动作暴露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弱却莹润的光泽。
　　饶是数十年来几乎日日面对着师尊容颜，素来知晓自己喜爱美色的东荣仍失神了几息。
　　因为自家师尊……实在好颜色。
　　而且与容貌粗犷阳刚之气满满的清琰仙尊，鹤发童颜却常年没有多少表情与言语寒若数九的清凕仙尊不同，清和仙尊无论容貌，气度又或行事，始终给人初春暖阳引水流觞的温和雅致。
　　再加上师尊爱笑，将未语三分笑发挥的淋漓尽致极少以严厉神色示人，日常里更是把高阶修士的威压收敛的滴水不露，让人很难心生厌恶或惧怕之感，在穹苍弟子中最受欢迎。
　　现在虽然穿着平日里极少上身的有重大事宜方才穿戴的穹苍长老袍服，但也因此平添了几分与往日不同的庄重。
　　道冠立于脑后，未被束起的些许散落的长发垂落于胸，随着微风徐徐而动，飞眉入鬓，额间一枚小小太极印，双眸润泽似上好琥珀，鼻梁挺翘，唇角微勾。
　　浅蓝为底月白为衬的道袍上仙鹤脖颈柔软，双翼大张，做穿云之姿。
　　东荣默默而不着痕迹的在心里对比了一下初见师尊时，后者穿着同样的道袍，一手执着秋枫萧，在大殿上负手而立的姿态。
　　当时自己怎么想的？
　　好像在师尊给自己与翼遥竹笋时还满脑子粉红色？
　　体形修长，手指根根如玉，声音好听，脸庞万里挑一，而且特别温柔！
　　师尊你缺枕头吗，自带温度能抱的那种。
　　“……”
　　师尊没怎么变化，自己却越来越猥琐了呢。
　　脑内宽广的能装下整个穹苍的湘竹峰六弟子又一次走了神，心中对清和仙尊的夸赞如玉秀河水滔滔不绝，随时有可能泛滥。
　　自然而然，她也没有听见三位仙尊之后的对话。
　　“若此子通过试练，你当如何。”
　　“按门规安排。”
　　清和仙尊袍角微颤，他一步步在穹苍弟子的注目礼下行至上首那唯一空着的椅子上坐下，姿态优雅浑然天成。
　　方才看着水镜勃然大怒的清琰仙尊却一改口风，仿佛一直骤然撒气的河豚，只见他轻咳几声，仿若无事大马金刀的坐回原地，口中道了一句：“既然这孩子意欲修仙，清和师兄允了他参加试练也是一件善事，自然与其他弟子并无不同，按照门规安排也说得过去。”
　　刚刚亲眼见到清琰仙尊甩袖子的众穹苍弟子：“……”
　　“况且他不一定能通过试练。”
　　清和仙尊注视着其中暴风骤雨电闪雷鸣的水镜，眉眼弯弯，玉琢一般纤长的食指在扶手上轻轻敲着：“等这孩子通过了，再说也不迟。”

　　我才不要放弃！
　　小乞丐被糟糕的天气糊了一脸，无数雨滴混杂着汗水流入眼中，激起阵阵细小而干涩的疼痛——可是他连伸手抹一下都做不到。
　　紧握着绳索的左臂筋肉被拉扯到极致，若非雷电的爆裂声，小乞丐几乎可以确定自己方才听见了骨骼的吱嘎作响。
　　而脖颈上用以代替右臂的袖子，已经被巨风吹落，现在不知顺着绳索飞到了何处。
　　不能再这样下去。
　　小乞丐年龄虽然不大，但过去的岁月里的种种困苦告诉他如果再这样下去，自己马上就会力竭，然后毫无办法的一点点松开手指落入看不见底的深渊，被试练淘汰。
　　而一旦被淘汰……
　　以他的状况，可不会有第二个大骗子出现了。
　　所以绝对不能放弃！
　　“不能……”
　　小乞丐盯着那松松散散的绳子，小小瞳仁几乎喷出火来。
　　此时又是一阵大风刮过。
　　凌冽的狂风将三道绳索与小乞丐同时高高扬起，仿佛三道在大海上随波逐流颠簸不止的小船，眼看就要沉没。
　　小乞丐的眼眸却忽然亮了。
　　他手中握着的绳索或许因为他体重的缘故，漂浮程度并不大。
　　而那一道用以落脚的绳索，此刻刚刚好就在正下方！
　　只要他叉开双腿，能够正好落在那道绳索正下方的话，或许还有希望！
　　清和仙尊食指停在扶手上，再不动了。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定格在水镜中央。
　　镜中的小乞丐松开了手。
　　幼小的身躯就像一片在秋日里零落的叶子，决然而孤注一掷，径直下落！
　　殿中弟子因为水镜中小乞丐的大胆而骚动了一瞬，又立刻沉寂下去。
　　穹苍弟子规矩森严，可见一斑。
　　小乞丐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在众目睽睽下，落在了他想要停驻的地方。
　　而倾盆大雨，在一点点减小。
　　就在小乞丐匍匐前进中前伸的手臂触及隐形的阵法的那一瞬，天光乍晴，璀璨日光突破层层乌云，照亮了小乞丐湿漉漉的脸颊。
　　虽然小乞丐攀爬绳索的时间非常长，但从他双腿滑落绳索到当机立断松手，不过五息时间。
　　第一域，人域，顺利通过。
　　大殿中一片沉寂。
　　叶襓的记忆已经结束，却没有人说话。
　　或许有弟子对此有些感慨，却没有权利在这种场合出声。
　　而有权利随意出声的三位仙尊，则一言不发。
　　此子若四肢健全……
　　清琰仙尊在心中道了一句可惜。
　　“不如看看其他孩子。”
　　有人言语含笑，一道灵力打上水镜，变换了其中画面。

　　第二域，鬼域。
　　长空万里，碧波如洗，潮声滔滔，水鸟叽喳。
　　好一副美丽画卷。
　　如果殿中观看这一场景的不都是过来人，只怕也要被这表面的人间仙境所迷惑。
　　而水镜倒映的画面上一角，是一片金黄色的海滩，有二十几个孩子正挤在一块石碑面前，叽叽喳喳互相推搡着。
　　他们不远处，则是一个安静的传送法阵。
　　常向是第一个注意到传送阵法又亮起来的孩子，因为他被孩子们挤在外面，伸长了脖子也只能看见石碑上几个字，其余的一概看不见。
　　所以他在注意到阵法亮起后，第一个凑了过去，对那匍匐在地的人伸出了手掌：“你还好吧，要不要我拉你一下？”
　　然而等他说完这句话，看到阵法光芒消失后显露出来的人影，那举在半空的手掌不由僵了僵。
　　怎么会是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还是个残废？
　　若不是伸出的手再收回来实在不好看，常向几乎要转身走了。
　　幸而趴在地上的小乞丐根本没理他，只自顾自的撑着松软的沙子爬起，然后扑打着身上的沙子。
　　常向见状，立刻借驴下坡收回了手，甚至一点被人忽视的怒火都没有。
　　天可怜见，他一点也不想屈尊降贵去扶一个乞丐！
　　小乞丐拍打完沙子一抬头就看见了常向脸上没有收敛好的鄙夷与嫌弃。
　　到底是小孩子，根本无法完美是收敛自己的内心情绪，轻而易举就被人看了出来。
　　“……这里是哪里？”
　　小乞丐记得自己明明还在绳子上艰难前进着，却在触碰到什么后双眼一花，再次回神时就到了与悬崖峭壁完全搭不上边的海滩，还见到了一群人。
　　他假装没看出常向表情里令人不舒服的东西，只轻声询问。
　　“这里应该是第二关。”
　　常向十分自来熟的介绍：“看弟弟你刚刚过来，想必在那绳桥上心中害怕费了不少功夫？那哥哥我给你说说。”
　　他遥遥一指停靠在浅水区的几个木筏子：“那是给我们出海用的船。”
　　然后又一指那聚在一起的孩子：“那边有块石碑，是这一关的规则。”
　　“规则？”
　　小乞丐重复道：“怎么会有规则？什么规则？”
　　常向也不过刚刚到达第二关，又没成功挤进去，哪里知道规则是什么？
　　可他偏偏故作神秘道：“弟弟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哦。”小乞丐却一屁股坐在了沙滩上：“不急，我先歇会。”
　　话落竟活动起肩膀来。
　　常向：“……”
　　常向手脚俱全身上衣物又是水火不侵的宝衣，是而根本没考虑过小乞丐缺了一只手臂如何过的绳桥，又见后者脸色苍白衣衫不整气喘吁吁，心中起了几分不屑。
　　不过是走个绳桥而已，竟然弄成这个样子，真是难看。
　　然后他一撩袍角……
　　坐在了小乞丐不远处。
　　“既然知道了规则，怎么不走？”
　　小乞丐满面天真的看着常向，好奇道。
　　常向：“……”
　　他根本不知道规则，家里派来与自己作伴的人又在第一关就被刷了下去，如何走？
　　常向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半晌道：“我见弟弟一个人，年龄又小，所以等弟弟一起走。”
　　“哦。”
　　小乞丐点点头，不说话了。
　　两人就这么相对无言的坐了一会。
　　一直到石碑前的孩子们逐渐散开，三三两两的走向木筏子。
　　小乞丐见石碑前人没有那么挤了，这才不慌不忙的起身向石碑走去。
　　从头至尾没有看常向一眼。
　　常向还想着小乞丐大约不识字，恐怕还要求自己念给他听，正得意洋洋呢，丝毫没想到后者压根不理他，竟在原地怔了怔，而后才起身跟上。
　　小乞丐在石碑前驻足。
　　那石碑上上的字凌乱狂放，不羁中透着张扬，竟是一碑不知为何人所写的草书。
　　壹，木筏将穿过这片海。
　　貳，一个木筏最多四人。
　　參，什么都不要动。
　　肆，落海与口中默念退出将离开试练。
　　伍，木筏上有一人离开试练，同舟人员尽数退出。
　　真难看，连……连大骗子半分都比不上。
　　小乞丐看完规则后对着草书腹诽一番。
　　正匆匆往大殿赶的翼遥打了个喷嚏。
　　“弟弟，你我二人同坐如何？”
　　常向看完规则后笑眯眯的凑过来，眼含期待。
　　“……”
　　小乞丐却没有立刻说话。
　　他盯着石碑上的规则，沉默着。
　　一方面强调木筏可乘四人，一方面又说一人失败，则同木筏的人一并失败。
　　换而言之，一方面鼓励组队，另一方面又限制人数。
　　或者说，是在提醒参加试练的人选择信得过又能互相扶持通过关卡的同伴。
　　而那满面鄙夷的人显然不在此列。
　　想清楚后，小乞丐开口道：“不，我自己走。”
　　话落也不等常向有所反应，便径直向木筏走去。
　　“......你！”
　　常向猝不及防第二次被甩下，心里又因为犹豫慢了小乞丐一拍，竟只能眼睁睁看着后者坐上木筏，扬长而去。
　　“可恶！”

　　小乞丐根本不管常向如何气急败坏，一个人在海里前进着。
　　他目视前方，对周围海景视而不见，一路畅通。
　　在木筏微微一顿后，他感觉到双目一花，熟悉的感觉消失后，发现自己正襟危坐的坐在草地上，一米开外是一条羊肠小路。
　　除此之外，再无他人。
　　第二关这就过了？
　　小乞丐有些疑惑的皱起眉头。
　　与第一关相比，这也太简单了些。
　　现在的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待他日后听闻仇玺等人是如何度过第二关时，就会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现下，他只能按下满腹狐疑，又一次起身拍打衣服，然后穿着彻底没了鞋底的草鞋向前走去。
　　他顺着小路走着，穿过了草地，进入了一片树林。
　　然后一如已经前往第四关的仇玺等人，遇见了那只大狐狸。
　　但与仇玺等人不同的是，小乞丐眼眸将将触及到那堵住道路的九尾狐，便立刻闪身到了一棵大树身后。
　　小乞丐在心中懊恼。
　　或许是第二关太过简单，第三光又一直在走路，竟然放松了警惕。
　　如果不是方才吹拂而过的微风告诉他自己恰好身处下风口，恐怕此刻已经被那一看就不好惹的狐狸发觉，成了盘中餐。
　　他可连半分能在这么大的狐狸手底下脱逃的机会都没有。
　　哪怕出现在试练里的定然是灵兽，但小乞丐不想去冒那份危险。
　　那么问题来了。
　　就算现在狐狸没有发现自己，但他总是要通过小路的。
　　毕竟根据前几关的经验，传送阵法搞不好就在狐狸身后。
　　小乞丐小心翼翼的探出一只眼睛，看向正把九条尾巴在半空散开，实力假装自己是白孔雀的九尾狐。
　　被观察者扭过头去，黄眸中闪过一丝笑意。
　　终于又遇到一个知道观察而不是冲上来就无脑打架的孩子了。
　　天知道它今天用尾巴抽飞了多少傻子，实在有些累啊~
　　狐狸，狐狸。
　　小乞丐一眨不眨的盯着脚爪都有自己两个大的灵兽。
　　“九尾狐，吃人，声如婴儿……”
　　他还说过什么来着？
　　小乞丐垂下眼帘，死水一般暗淡的眼睛盯着地面。
　　“但其实这些记载已将九尾狐妖化……最早时为祥瑞，又言：德至鸟兽则狐九尾。”
　　德至鸟兽则狐九尾……
　　小乞丐抬眸看向九尾狐，后者正举着前爪打哈欠。
　　“……”
　　反正也没有别的办法，就信大骗子一回又何妨。
　　小乞丐在心中打定主意，自树后缓缓步出。
　　他昂首挺胸，似乎这样就能让大狐狸对自己视而不见一般，缓缓向后者走去。
　　一直到大狐狸身前。
　　后者扭头，垂下头颅，橙黄的兽瞳盯着停下脚步的小乞丐。
　　小乞丐亦盯着九尾狐，一动不动。
　　四目相对，诡异而安静。
　　大约几息后，大狐狸眯起眼睛。
　　美丽而高贵的灵兽喉中慵懒的发出一点细碎声响，而后华丽的九条尾巴中最靠近小乞丐的一条轻轻一卷，把后者高高举起，随意的放在自己另一侧。
　　小乞丐长舒一口气。
　　他略微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腿脚，继续坚定的前进。
　　他知道，第三关，过了。
　　而后面，还有两关。

　　小乞丐在跋山涉水突破自我的途中，湘竹峰五弟子翼遥亦在跋山涉水翻山越岭。
　　不过他能比前者稍微好上那么一点点，至少他不必用双脚一点点走出来，他可以御剑。
　　饶是如此，他仍比休德晚了那么几息。
　　因为他不知为何，竟被仙门传送至了......
　　穹苍百里开外，而非山门之内。
　　心知自己惹怒了大师兄被坑了的翼遥欲哭无泪，已然做好回到穹苍后面临责罚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