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volution》天山童猫

36、B-23

　　“上舟，听说你弟弟他……我们很抱歉。”

　　面前又多了张怜悯的面孔，他敷衍地点着头，这是今天第几个向他表达“歉意”的人了？他连对方的长相都没有印象，这种“同情心”究竟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机器制造出来的人果然像机器，缺乏感情基因，居然做出这么骇人听闻的事……啊，抱歉，上舟，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探讨下蛋人的劣根性。”

　　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蛋人的无上推崇变成了质疑，自然人成了人们口中的新宠，而不是当年的低等人。他看着眼跟前一边说着抱歉一边讨论得热火朝天的同学，面无表情地说：“对不起，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怀疑你们的诚意，在被害人家属面前说着被害人的坏话，你们真的没别的意思，只是管不住自己的嘴。”

　　还带着善意面具的同学统统变了脸色，话语也变得尖刻起来，“被害人？你弟弟是杀人凶手，是被告人才对！”

　　“一个十岁的孩子杀死一个比他有力十倍的成年人还弄得满屋子都是血，请你告诉我他是怎么做到的？”

　　“他是蛋人吧，蛋人在人造子宫里不知道被注射了什么东西，基因改变体质增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同学开始夸夸其谈，言辞里的鄙夷让他怒火中烧。

　　“那麻烦你拿出十岁的蛋人杀死成年人的例子来，别用假设，假设在法庭上不成立！”他压低声音，颇具威严地说。

　　“那是公检法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同学辩解道。

　　“那我们就来讨论讨论跟你有关系的事吧，比如你女朋友脚踏两条船的事怎么样？”

　　“陆上舟！你别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的人到底是谁？”他冷笑地扫过站在面前的年轻男女，“别再让我听到你们说‘抱歉’，你们有几个人是真心感到抱歉的？别再我面前谈什么蛋人自然人的优劣，你们的话对我一点帮助都没有，消停会儿好吗？”

　　“什么人嘛……以为自己是谁……”

　　“太自以为是了吧……”

　　各种各样的闲言碎语又钻进了他的耳朵，他却感觉比刚才好受很多。话题终于从陆北饮身上转移掉了，他们连陆北饮是谁都不知道，连他是自己的哥哥都不知道，有什么资格高谈阔论呢？

　　打发掉碎碎念的同学，他松开的眉头又皱到了一起，陆北饮的案件闹得实在是太凶了，可关注点几乎都在蛋人和自然人身上，没人会问一句：天哪，这怎么可能是十岁孩子做出的事？搞错了吧？没有，一句都没有，这个世界都疯了吗？

　　责怪世人的时候，他冷不丁想起自己对陆北饮的敌意，想起自己也怀疑过、憎恨过蛋人的存在，甚至把这种憎恨转移到了陆北饮的身上。他被别人欺负多少，他就会在陆北饮身上找平衡，嘲笑他，侮辱他，讽刺他，一次次把刀扎进他心口，看到他痛苦就会快意，那种扭曲的满足感。

　　他捂住了自己的脸，为自己几年来的所作所为羞耻，而更深的还是绝望。

　　究竟怎样才能帮到陆北饮？

　　“你是陆上舟？陆北饮的弟弟？”

　　看似寻常的一句问候让他猛地转过了脸，他警惕地看着眼前戴眼镜的秀气男子，警觉地问：“你怎么知道我是他弟弟？”

　　“因为我是研究发生在你哥哥身上现象的人，我叫康坦义。”年轻男子伸出了手，笑容可掬地说，“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陆北饮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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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就是我跟他碰面的过程。”陆上舟清了清嗓子，“他知道你是我哥哥，我觉得他应该知道点事，就答应和他聊聊。”

　　“然后呢？”陆北饮眼神变得犀利，咄咄逼人地问。

　　“他告诉我他是LGS的一员，专门研究不老症，整个组织处于保密状态，只有圈内人才知道它的存在。他直截了当地告诉我，不管我做什么都不会改变你的命运，他甚至……把车祸的计划也说了出来。”

　　“车祸？去法院路上发生的车祸？”

　　“是的，”陆上舟点头，“就是那场车祸，他告诉我他们会佯装救援人员将你带走，然后就会被带到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而在现场他们会留下你的DNA作为你的死亡证明，一切都天衣无缝。”

　　“真的是天衣无缝，”陆北饮自嘲似的笑了笑，话锋一转问，“那你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会变成我的同伙，发生车祸之后你又在哪儿？”

　　“康坦义说了很多LGS的事，也大致说了下你可能遇到的事。”陆上舟阖了阖眼，五官皱紧不知想到了什么痛苦的画面，“他说如果我想帮你的话，就加入LGS。”

　　“我看你是盼着我早点死！”陆北饮捏着眉心叹了口气。

　　陆上舟不服地提高了声音，“我不接触LGS怎么了解你的情况，难道就站在圈外干着急？只有深入那片领域，才有可能想出应对的方案去帮你不是吗！”

　　陆北饮眉头也皱紧了，表情跟陆上舟如出一辙，“我还是觉得你被康坦义给骗了，你不了解他，他是个……琢磨不透的人。”

　　“我猜得到，他不可能无条件帮我，但我需要这次机会，不然我怎么可能找到你？”陆上舟抬眼盯着他看，陆北饮被他瞅得发不出脾气，只有转移了话题，“那你了解到些什么？”

　　“不多，但是……”陆上舟迟疑了会儿，鼓起勇气说，“你知道实验体是怎么来到么？”

　　“什么意思？”陆北饮被陆上舟的语气逼得退却了些，却并没有挪开眼神。

　　“实验体，是制造出来的。”陆上舟艰难的吐出这个字眼。

　　“什么意思？”陆北饮愣愣地又问了遍，他不喜欢这种手脚冰凉的感觉，好像被逼着推上了绞刑架。陆上舟握住他的手飞快地说，“我一直以为实验体是因为蛋人在人造子宫中孕育时，因为基因改造失当随机出现的，但事实并不是这样。所有的蛋人其实都是实验体。”

　　“陆上舟，把你这句话的意思说清楚。”陆北饮的手不自觉地开始颤抖。

　　“他的意思是，人造子宫里的合剂羊水被人动了手脚。”一个出人意料的声音插了进来，两人不约而同望过去，廖莫念从阴影里走了出来，陆上舟不知道廖莫念的ＭＣ，惊愕地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办完事自然就回来了。”廖莫念浅浅一笑，并不把他的问题放在心上，自顾自说，“蛋人的胚胎吸收羊水中的成分会发生不同的反应，产生排斥反应的会死亡，产生融合反应的出世后就是合格的实验体了。”

　　“不可能！”陆北饮打断他的话说，“蛋人的数量数以亿计，不老症个体只是凤毛麟角，那些不是实验体的人难道都死过一次吗？”

　　“是，他们都死过一次。”廖莫念果断地说。

　　“看上去正常的蛋人其实都是克隆体，只不过把胚胎交给医院的夫妻们并不知道，自己提供的胚胎细胞原体被复制了。”

　　陆北饮哑然张了张嘴，看了看陆上舟又转向廖莫念：“你们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这件事非同小可，谁能办得到？”

　　“事实上他们办到了。”陆上舟迟疑着说，“LGS原本属于SG制药，SG制药倒闭前申请的最后一项专利就是人造子宫和羊水合剂。集团瓦解后LGS并没有解散，相反这个组织吸引了一批寻求不老不死的投资商注资继续研究，他们来头很大，也是他们帮助推广了蛋人。”

　　廖莫念接着说：“起初使用的羊水合剂没有问题，等全球范围普遍接受这种繁衍方式后，他们才调换了合剂配方。人造子宫和合剂制造都是被垄断的，根本没人知道成分发生过变化。所以，全球各大医疗机构无意间统统变成了实验体的制造工厂。”

　　“怎么可能……难道就没有出过事？没人设法去调查吗？”

　　“LGS的记录上确实有那么几次，闹得比较大的事件，但都局限在某一块大陆，而且他们设法找到了替罪羊，确保质疑在调查人造子宫和羊水合剂之前终结。”

　　陆北饮不说话了，陆上舟握着他的手根本引不起他的反应，他有些后悔这么快就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讲给他听，当然，还得托某个添油加醋的人的福。

　　陆上舟斜睨了眼站得笔直的廖莫念，警觉地问：“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些事？这些档案在总部都是特别加密文件，我工作了三年才拿到阅读权限，你是怎么知道的？”

　　“有人告诉我的，就像今天你告诉北饮一样，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陆上舟不悦地看着他，他称呼陆北饮的语气太过亲昵，让他浑身不舒服。他试图唤回陆北饮的神智，可陆北饮还处在呆滞阶段，陆上舟略感无力，看到那段档案的时候，他自己也是整整一个星期没有吃下饭，没人能瞬间接受这个事实，除非是疯子。

　　“哥，你没事吧？”

　　“让我静一静……”陆上舟很想让陆北饮如愿，可惜形势并不允许。廖莫念说：“东莱他们就快回来了，我们走。”他和陆上舟一人拽着他一条胳膊，才让他有点实感。他从地上站起来，走出监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