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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三十三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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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众人正说着话,忽听到外头阮氏与人窃窃私语的声音,心知定是那王姓表哥被传到。
待卞侍卫长将人领了进来,石玉凤见一名男子与阮氏站在一起,仔细瞧了他几眼,心道:“果然是他。”
转身进了厢房,把白长逸从床上推醒,并将自己所猜测之事说与他听,道:“真没想到啊。”
原来那日她与白长逸等人在酒楼用饭,坐着是临窗的位置,曾见一名妇人从当铺中出来,后又被一名男子轻薄却面上无状,她原以为那二人是夫妻。
没想到根本不是什么夫妻,此时眼前王表哥与阮氏,可不就是那天看到的一男一女。
“看来,谋害亲夫这桩罪名,阮氏怕是跑不掉了。”石玉凤没想到自己无意中一瞥,又成了案情的关键,心中几分欣喜,脸上神情不□□露了出来。
时已接近午时,刺白的阳光从天井照到院中,又从青石板折射到四处,穿透厢房的窗棂,直直照在石玉凤瓷白的脸上。
她的脸还未完全长开,精致的五官当中却又有几分成年女子所没有的艳丽,微翘羽睫下那双清澈的眼眸,似有一股巨大的力量能将人吸进去。
白长逸侧卧在床上,睁眼望着她,呆了呆。
他方才睡得很不安稳,时不时的从梦中惊醒过来,总担心得有人要闯进来。
然而凤儿真的闯进来了,他看到是她,竟有些莫名的踏实与暖心。
白长逸脑子里似有一层细纱慢慢地被掀开了,他愣愣的看着石玉凤,突然想:“若是凤儿,清晨立在我的床前叫我醒来,会是怎样一番情景?”
他们同在一个屋檐下住了那么久,但她从来没有私自进入他的房门,他也从未想过这件事。
从他记事起,除了白竹,几乎没有人进过他的房间,就连他的父母也未曾。
鲍小姐的贸然闯入让他很恼怒,他有一种被侵犯的感觉。
他原以为自己只是不喜欢别人进入他的房间,但眼前的石玉凤令他突然明白,他的心境,要看进来的那个人是谁。
他很喜欢石玉凤随性的进入他的房间,就像现在这样,立在他的床前唤醒他。
鲍小姐的侵犯,在凤儿这里便成了亲密。白长逸心底一阵悸动,血液流动了起来。
他轻轻吁了一口气,将清晨被侵犯的不快全数吐了出来,然后吸入此刻的温存,扩散到身体各个角落。
他喜欢自己与石玉凤的这层亲密感,甚至有无限的期待与幻想。
想到此处,他又突然有些感谢鲍小姐,若非她,他根本不会去注意这两者之间的区别。
石玉凤见他两眼失神,久久没有回答她,身子不由往前靠近了几分,叫道:“七哥,七哥?”
白长逸闻到她身上的少女味道,一眼就瞥见她已开始微微隆起的前胸,他本能的将眼光避开,抬眼去看她的脸。
石玉凤娇艳欲滴的红唇在他眼前一张一翕,有一股说不出的蛊惑,他舌尖动了动,喉咙突然一阵发紧,竟有一种想要迎上去的冲动。
石玉凤又轻叫了他两声,道:“七哥,我看得清清楚楚,错不了。”
白长逸眼里闪过一丝难以觉察的局促,他下意识的抬起手,架起拇指和中指,往她额头上一弹,轻笑道:“七哥自然相信你说的话。”指尖触碰到她的肌肤,滑腻腻的软绵绵的,一股苏麻的感觉立即传了过来。
他压制住那股苏麻感,“霍”地翻身从床上坐起,走到面盆架前,用凉水擦了一把脸,突道:“凤儿,从今天开始你搬到小院去住。”
说完也不等她回答,便出了房门,到后堂审案。
石玉凤愣了半晌,有些不明所以。
她为了照看生意,与白长兆一同住在店铺后堂,这是同白长逸商量过的事情,这才不过几天的功夫,他怎么变卦了?
石玉凤来不及细想,只觉得对阮氏的案情莫名兴趣,选择性地忽略了这个问题,兴冲冲的跟了出去。
因为是临时公堂,便省去公堂繁琐程序,白竹与长兆搬了铺里的柜台当案桌,白长逸在案桌后坐定,直接问那王姓表哥道:“跪者何人?做何生计?”
那王表哥跪在地上,伏首道:“回老爷,小人王芋艿,是阮氏的表兄,在城东当铺当长工。”
石玉凤一听,满心的失望:“原来他是当铺的长工,那么,当时他们并非刻意到当铺相会了。”
只听白长逸问道:“你可知本官传你来,所谓何事?”
王芋艿恭敬道:“小人不知。”
白长逸见他半点浮夸的样子也没有,不像是个有算计的人,心下暗忖:“听凤儿之言,这人与阮氏之间甚是亲密,现虽不能证明他与死者有嫌疑,但他既自称是当铺长工,所识之人定然也是普通百姓,又如何得知我与三皇子间的来往?”
想到此处,口中自然问道:“本官问你,你是从何处得知,可以这里寻得本官?”
本以为那王芋艿会惊慌,不想他竟从容答道:“小人听铺里的伙计关力说的。”
白长逸与石玉凤对视一眼,均有些讶异,且不说他自进京以来只去了三皇子府中一次,这事若非过于关心三皇子动静的人才会知晓,就算朝廷官员也不见得有人知道。
况且他白长逸不过是南方的小县令,就算到往京中权贵门庭递贴子拜访,也不见得有人愿意待见他,谁有那闲工夫去关心他的一举一动啊!
故而万不可能不过这一两天的工夫就有人将他的来历行迹摸得一清二楚,而且这个人还是个当铺的伙计,两者之间实的关系八竿子也打不着,怎么就注意到一个南方来的县令了?
白长逸问道:“如此说来,说本官是三皇子跟前的人,也是这个关力说的?”
王芋艿点点头,道:“正是。”
白长逸的指尖轻轻的敲了敲案桌,暗道:“有意思。”
转眼便到了开棺验尸这一日,西京的三月春风料峭,郊外枝叶露着嫩牙,迟迟不肯绽放。
里长的族人临时在墓地搭了个简易遮棚,早有道士僧人围着黄土还未干的新冢念了半天的经咒。
卞侍卫长带着差役立在一旁,待时辰一到,便差人开了坟将棺木抬起。人群便有人扯着嗓子干嚎了几声,阮氏自是也抹了几次眼角。
仵作用巾帕掩了口鼻方上前细细查看,里长的尸身已有些许腐烂,尸身除了那日被卞侍卫长打伤的痕迹,筋骨尚完好,所以首先便排队死者被打死这一说。
阮氏听到仵作报出的验尸结果,神情自然失望无比,反倒是她那表兄王芋艿,面上波澜不惊,看不出他的心思。
石玉凤偷觑了一眼王芋艿,心道:“看这王家表哥的神情,此事要么真与他无关,要么便是城府极深,若真是如此,那这人藏得如此之深,此案定然难断。”
她又瞥了一眼安坐在太师椅上的白长逸,见他神态淡然,并不去观察阮氏表兄妹二人的神态,心中不由又暗道了一声“惭愧”,她这随意揣度旁人的断案心思,与白长逸的运筹帷幄比起来,实在上不得台面。
这几个月来的相处,只怕是他对自己的纵容,自己又哪有什么聪慧可言?
她一见阮氏与王氏表兄非夫妻,却有亲密接触,便将他们二人的“奸情”定死,哪知后又冒出个当铺伙计关力?
石玉凤的脸不由红了红,她定了定神,决心往后凡事多些耐心,查清楚再发表看法,可不能再急躁着下结论。
仵作细细检查了尸身,上前禀道:“启禀白老爷,死者除了下身有被打过的痕迹,并没有其余发现,若要再进一步查看,需要解剖尸体。”
仵作话音刚落,那边里长的族人群里便有人叫道:“解尸?那我这可怜的侄儿不是连个全尸也没有?做人被人害死,做鬼也不得安生吗!”
说罢,果然引起一阵喧闹,指责之声不断传来。
白长逸望了望天,天空开始飘起毛毛细雨,不一会儿便将刚挖上来的新土打湿了一片,他思索片刻便对卞侍卫长道:“你去弄些冰块来,暂时将死者安放在义庄。”
北地春迟,清明刚过几天,西京的气候还是偏凉,尸体本可放上十天半月,只因死者曾被打伤过,伤口又未愈合,故而腐烂得早些,若要存放久一些,还需采取些方法。
卞侍卫长忙吩咐下去,转身对那些族人道:“你们休要喧闹,既是动了尸身,且如今已确定非卞某所为,那便要将案子查个水落石出,好让死者安息,至于你们,”他顿了顿,又道,“我自是会补偿今日大家受烈日暴晒之苦。”
卞侍卫长很清楚,今日这一挖坟墓,算是证明了他的洗清,等此案一了结,他必然做回王府中的侍卫长。
这几日所受的冷眼,算是让他明白了权势的重要,若是能争回口气,继续耀武扬威,最先感激是定是白老爷。
而三皇子那边,又何曾不想洗去莫须有的“纵容手下打死良民”的罪名,他若能与白老爷联手将案情查个清楚,三皇子必定会加倍奖赏他们。
与三皇子那边的奖赏比起来,眼前打发点小钱算不了什么。
他心中暗暗叹道:“怪不得人人想要权势,卞某从前只晓得一步一步得来权势,却从未体会到失去的感觉,如今失而复得,才觉得如履薄冰是什么滋味。”
那厢族长一听有银子拿,立即噤声,一众人呼啦啦的便散开了。
白长逸回到院落先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裳。
白竹将案子整理了出来,送到了书房,道:“七哥,卞侍卫长问,可否要将那个关力拘来?”
白长逸往门外瞧了瞧,问道:“凤儿呢?”
白竹道:“凤儿在店铺,七哥找她有事?”
白长逸微微出神。
他接过白竹手上的纸稿,随意翻了几页,只觉得有些闷闷不乐,便又将纸札掷到桌上,起身道:“走,到店铺去看看。”
白竹应了声,便转身出门准备马车。
街道往来车马如潮,虽是细雨蒙蒙,却人群熙攘。
白长逸本想闭眼休憩片刻,奈何街上吵闹,无法假寐,他透过帘帷往外看。
只见街上往来车辆,或男子骑马,或女子乘车,原来前几日天气睛和,郊外桃花盛开,引得青年男女纷纷结伴往郊外踏青。
白长逸心中一动,暗想:“此次来到西京,倒从未带凤儿去过附近山林寺庙游玩,不如趁今日去走走。”
转念又想,若只带石玉凤去,少不得要解释一番,不如大家同去,便对白竹道:“呆会儿你下车去,叫上他们几个,咱们今日也到城外走一走。”
白竹应了声,待到了店铺,不等白长逸吩咐,便跳下马车进了铺子。
片刻白竹便将众人领了来,白长逸掀开帘帷,探头道:“再去雇一辆马车……”
他抬眼一看,脸色倏然下沉。
不远处,鲍天秀一身淡紫绣竹叶对襟襦裙,亭亭玉立站在几人当中,正拿眼朝他这边看,她见到白长逸,立即面带笑容,道:“白公子,我的马车大,可容得下五六人,就不必再雇马车了吧?”
她笑若春风,两目清澈,半点扭捏态也没有,宛若那日厢房主动逢迎之事从未发生过。
白长逸面色微寒,他斜目朝白竹看了一眼,白竹背对着鲍天秀,面朝着他一副可怜相,无辜之态令人不忍责骂。
白长逸心中叹了一口气,心中晓得若是鲍小姐想要跟随,白竹是半分也推辞不得,既已如此,也只能作罢。
他甩下帘子,自顾坐回车厢,满腹闷气。
少顷,众人便坐上马车。
石玉凤随着鲍天秀主仆坐入车内,安幼湘与那鲍府车夫鲍头一人一边坐在车辕上,这厢白竹驱车,白长兆跟着白长逸坐入车内,两车缓缓往附近的皇家寺庙紫云寺驶去。
本朝君主开明,皇家寺庙也愿开放让普通百姓朝圣,且寺庙当中又有得道高僧长年定期开坛讲经,如此一来,来自四面八方的香客年一年四季里络绎不绝。
马车在寺庙前停了下来,绿柳自先下了车,随后掀开帘帷,伸手去扶鲍天秀,鲍小姐踏着踏脚凳款款下车,待她落地,便转身便伸手来接石玉凤的手,道:“妹妹小心。”
石玉凤笑道:“鲍小姐,我自己来。”
立在一旁的安幼湘见状,撇了撇嘴道:“石姐姐,人家鲍小姐甘愿服侍你呢?”
绿柳一听这话,心知这位安公子是故意贬她家小姐,心中不乐意,道:“安公子,你这话可不能乱说,我家小姐当石家表小姐是妹子,照顾一二是应当的,怎么就成了服侍了呢?”
安幼湘冷笑道:“妹子?你们鲍府上还有这么善良?我家石姐姐可不敢当!”对鲍府的人,他是半分的好印象也没有,即使眼前是美若天仙的京城第一美人。
从前鲍大公子的所作所为,恐怕这辈子都无法从他的脑海中抹去。
鲍天秀却半分也不介意安幼湘的无礼,只淡淡笑道:“安小公子,鲍府若无好人,你今日还能平安无事的站在这儿?”说罢,接过绿柳手上的纸伞,头也不回的款款往寺门而去。
鲍天悟事后自然也晓得自己被白长逸等人耍弄,但碍于父亲的缘由,加上鲍天秀在旁劝说,他这才作罢。
安幼湘不是不知道这中间的原委,此刻被鲍小姐如此这番地一说,顿时哑口无言,心中又有些不甘心,只得气恼地跺了跺脚。
立在一旁的石玉凤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这个安幼湘,总觉得哪里不对,说他调皮吧,似乎又不是调皮,应该说他机灵更合适,但他透出的机灵,又不像寻常男孩子的机灵,总带着一丝女气。
偶尔见他与白长兆说话,不是生气便是瞪眼,白长兆待他也不似待白竹那样直来直往的,总陪着几分小心。
再若方才他对着鲍小姐冷嘲热讽鲍家也就算了,但这跺脚却是像极了女子生气的模样。
莫非,他本就是个女的?
男扮女装在古代再寻常不过,况且安幼湘年纪尚小,真要装成少年模样,旁人也是瞧不出端倪,若真如此,就难怪他明明一副男子样貌,却又带着几分女相。
想到此处,石玉凤心中不由一乐,这就难怪那个有龙阳之好断的鲍家少爷,对他总是念念不忘。她上前拉着安幼湘的手,道:“安公子,走吧!”
说罢故意将自己的手掌紧扣住安幼湘的手,安幼湘竟浑然不觉,半点男女之防的警惕也没有。这下石玉凤越发笃定自己的猜测。
紫云寺香火鼎盛,百年如一日。
每逢皇家庙会,寺庙就会封山禁客,其余时间寺中任香客来往,但却另置一处庭院供官家女眷休息。
众人拜了佛主,添了香油钱,鲍小姐便领着石玉凤往女眷处歇息,吃了茶水点心,便到后山桃林与白长逸等人会合。
方走至门口,迎面就见一女子叫道:“鲍姐姐!”
石玉凤抬头一看,见石钰鸾小跑着过来,一见到她,便皱眉道:“你怎么在这儿?”
自上回诗会一别,石玉凤早将这人忘了,不想竟在此碰面,心道:“这石小姐蛮横无理,怕又要扯出许多事来。”想罢便对鲍小姐道,“鲍小姐,我先走一步。”
言罢也不等鲍天秀回答,转身便走了。
远远一名妇人瞧,问身边的老妈子:“罗妈妈,这小姑娘好生面熟啊。”
罗妈妈仔细瞧着石玉凤的背影,暗暗生疑,她迟疑半晌,道:“夫人,我瞧着,怎么像那个死去的贱人。”
妇人道:“她?不可能!”稍顿,她指了指石钰鸾,道,“你去问问小姐,那人是谁,怎么跟鲍小姐在一块儿了?”
罗妈妈应了声,便走到石钰鸾身边,朝鲍小姐行了一礼,道:“奴婢见过鲍小姐。”
鲍天秀虚扶了一下,道:“妈妈不必多礼,石夫人也来了么?”
罗妈妈点头道:“我家夫人也来了,听说今年桃花开得早,我家小姐吵着要看花,夫人便带着她来,鲍小姐不如一同到后山赏花?”
鲍天秀道:“我带了朋友来了,你们自便吧。”
石钰鸾“哼”了一声,不满道:“鲍姐姐,她算哪门子朋友呀!”
鲍天秀不动声色的笑了笑:“鸾儿,朋友贵在诚,若你对我不诚,又哪有今日我待你如亲姐妹?”
石钰鸾听了这话,也便不敢再多说什么。
倒是那罗妈妈,将这话在腹中反复思量,回去又说给了石夫人听:“鲍小姐说的这话,老奴听着似乎有别的意思,夫人你想,上回小姐在诗会上将严府小姐推下湖中,虽说人无大碍,但终归那是鲍小姐办的诗会,这不是损了鲍小姐的面子吗?从前从未听鲍小姐将\'亲如姐妹\'的话挂在嘴边,今日怎地说起了?”
鲍府大小姐的聪慧,罗妈妈耳闻一二,单从她对待石钰鸾的态度上,便可看出她的玲珑心,可石夫人却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
她摆摆手,胸有成竹道:“鸾儿不过任性了一些,我回头说她便是,这你大可不必担心,可问出那女子是谁?”
罗妈妈道:“看她穿衣打扮,不像富贵人家,但鲍小姐却拿她当朋友看,恐怕有些来头。”
石夫人思忖片刻,道:“那小贱种,你可真将她处理了?”
罗妈妈心中微微一惊,忙道:“千真万确,恐怕早已死在外头了,”她打量了石夫人的神色,轻声问道,“夫人莫非担心她是?决计不可能!那小贱种打出生起便关在后院废屋,这十来年我倒是见过几次,瘦得跟只猫似的,连个齐整的话也不会说,哪有方才那人样儿?除非,是那贱人的本家亲戚?”
石夫人不置可否,道:“总之,你多留点心便是。”
罗妈妈自是唯唯喏喏的应下。
一时无话,均往桃花林赏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