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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柒、逃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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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了,不好了!”
阿奴踉跄地迈着步子,跑向洞口。
“乱叫什么,长不长记性!”大汉将庆功时喝酒水的碗扣在桌上,不耐烦地看向阿奴,撸起袖子。
“阿三,先别动手。”一个长得书生模样的男子问,喊住那个叫“阿三”,也就是先前打阿奴的大汉。命令如此有威信,显然其是这群人中出谋划策的那个。
“呵!”大汉没好脾气的叱一声,坐下。
他们三个正庆祝,酒肉尽兴着,阿奴突然跑来,兴致少了一半,更何况阿奴这般慌慌张张地模样,肯定不是来报喜事的。
“阿奴,什么事情慌慌张张?”
阿奴抬眼,目光清澈着急:“有一个妖魂疯了!”
十城可不单单只有人魂的存在,妖、魔、仙、兽、禽、皆纳入其中。但前三者死后对于人魂来说,力量相对之下自然不同。
死后,虽说前世修为会有所变动,可他们需要的鬼魂阴丹仅仅是死后十年的修为,与生前无关,但他们怎么忽略了其中会有妖魔暴走的问题!
速速赶去,果然,一个妖魂神志不清,四处攻击着,地上躺下许多正在消散的魂魄。
“老三,压制住那只妖!子在,王尽,阿奴,护住魂魄!”书生下达命令。
“得令。”老三一抡胳膊走上前去。
莫要单看老三粗胳膊粗腿,见他从怀中掏出一把流彩的旗,往空中一挥登时燃起火焰,围住魂魄之中“发疯”妖魂。
“幻阵,破!”
不知谁喊了一声,火焰顿时被不知何处吹来的风熄灭。地上正在消散的魂魄竟然一个个都站起身来,安然无恙地列出阵法的位型。那个所谓疯狂的妖魂正目光清明地站在一旁,将法力逼至掌中,转身对着石洞使出浑身力气猛然一击。
“不好!有诈,快撤退!”
见如此变容,书生立马退后,可为时已晚。
一声巨响震破山石,暗流涌动的河流终于找到突破口,不顾一切地冲击。洪水涌出,带着吞噬一切般袭卷而去。在洪水猛兽吞噬下,山洞瞬间击垮。最后挣扎,呻吟被扼杀在未发出声的口中。
如抚袖翻倒阵幅已成定局的黑白棋,徒留一片光洁的棋盘。将一切淹没在口腹波涛之中,深呑,压制,沉寂。
“各位都还好吗?”
水下隐隐约约传来声响,像是窃窃私语。
“小丫头还未回来?”管家优哉游哉喝下一杯茶,眼睛望着大门的方向。
判官暗自捏住一盏茶杯,预备着扔到那厚颜无耻的头上:“你抢了我的茶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但是你居然还心安理得地把瓜子壳嗑的满地都是,就看着我扫地打击报复是吧?还有,给我从桌子上滚下来。”
管家一个鲤鱼打挺跳下桌子:“讲真,小丫头这次去的也太久了,莫不是没带令牌在云掌柜那歇息了?”
十殿坐落在忘川河畔,还有一片树林围绕着。到这街市上,还颇有一段距离,要穿过一片林子。
还切莫小看这林子,如果没有十殿的令牌,外人进出是会入到鬼打墙里头的。
说到令牌,孟语川自然是有,管家给了孟语川两个令牌,一个作备用。据二老吹牛这些令牌可是转轮王殿下亲自雕刻的,小丫头瞧着做工精细的令牌可兴奋了好久。
说白了,令牌即是十殿通行证,如果没有令牌或得到许可邀请,任他飞天遁地都进不来。
判官起身,弹弹身上的灰:“我去问问。”
说罢随即消失身影,就在管家才缓过神的时候,判官面色凝重地出现在他面前。
“尖酸判官,你咋这快?”
“小孟丫头不见了。”判官手中捏着一块木牌,是给小丫头那份:“我四下打听一番,发现十城中有许些魂魄离奇失踪了。”
“失踪?动机为何?”判官出手,他无需问失踪的都是谁,以判官生前的经世,自然能分析出来。
“只怕是因为修为,再有人间曾经有些道士会买通冥界鬼怪,让其替自己收集鬼魂阴丹。”
“什么?居然还有这样的道士,卑鄙。”
“我一开始也不信,可是更具时间推算的话,皆是在一天之内,可今天据把关人报告说并没有什么什么人进出。但我敢肯定,那些人绝对不在十城。如此看来,也只有鬼魂借助那些道士之手,转移了阵地,而如今能去,应该只有那里了。”
管家点点头:“尖酸判官,我越来越佩服你了。”
“恶心。”十判官挑眉:“这件事在他们能力范围之外,还是请示殿下吧。”
管家指尖张开一道金光的光芒,幻化成一道符咒冲天而起,一束光晕破云入天。似是得到了回应,符咒幻化成一个人形凝在金光之中。
那人着衣似一副散不开的水墨画,一根白丝线束乌亮垂直的头发高高的遂在脑后,狭长的眸竟然是妖至诡异的碧色,两寸长的阎罗图腾白印记盘踞在额间,眉宇间吐露英姿。
那人将头微微抬起,道出话语如同神音:“我劝你们最好给我个在六界议上开小差的理由,否则你们这年全部禁食。”
“殿下,十城出事了,还有刚进十殿不久的那个小丫头孟语川。”
“居然抓我十殿的人,胆子倒是挺大。”
转轮王似有些微怒,仿佛简单几笔就能勾勒出他的气质,仔细看却似深渊难以琢磨,如夜中孤鹰传来一声啸鸣。
十判官将事情原委道与转轮王听,转轮王揉揉眉心:“你是说,其动机是为了修为?”
“应该如此。”
“那么十殿新来的那个修为足够多少年呢?”
二老立马数起指头来:“殿下,你这就难为我们了,你不同我们说,我们怎么猜的出来。”
转轮王盍眼,神色有些不自然。二老立马扫来一股奇怪的视线,硬生生把转轮王扫地炸毛:“看什么看!不明白本殿在思索问题吗?”
他做出一副欲起身离开会议的动作,在半途如电流闪过似的想到什么,硬生生地坐了回去。咳了咳清嗓子:“六界议虽说是在废话一通,但到底也是重要的。我也不太适合出面……这样吧,我派个人去帮你们。”
管家和十判官立马窃窃私语起来:“殿下想帮忙就直说嘛,绕那么多弯子。”
“你们给我闭嘴!”
水波潺潺,暗涛汹涌,水下却有一个巨大的水泡随波逐流,似鱼儿吐出的气泡,隔绝了水流形成一块天然保护膜。六七个魂魄在气泡里凝空施法,周身环绕着淡淡的光晕。
孟语川呼出一口气,终于放开方才怀中保护的阿奴。
她从管家判官处识得许多法诀,可仅有不足一月的修为无法施法,但并不代表和她一起被绑来的魂魄没有。她口述法诀,其他魂魄施法。现织出妖魂暴走失心屠杀的幻境,再施法击溃山洞,在洪水涌入之前布下保护结界。
这个办法虽然仔细一想漏洞百出,但孟语川思索着,这些魂魄都是在一天之内被抓来的,想必用魂急切。若是这些魂魄出了什么差池,短时间内都无以拟补。慌忙之中很少有人能冷静处事,所以让阿奴将一些魂魄被击散的消息放出去,乱了那些绑匪的阵脚。
此番下来,她算是下了一个大赌注,而且赢了。
“没想到真的成功了。”阿奴愣愣地看着四周涌动的水流,似乎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离开了那暗无天日的地方。她低头望了望自己的手,忽然不知所措起来。
“可是接下来,我该去哪呢……”
一支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仰脸便看见一个灿烂的笑容:“可以去投宿啊。这样吧,我向管家说一说,让他收下你。这样阿奴可以和我一起去十殿工作了。”
阿奴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光:“十殿?姐姐你是十殿的人?”
“是啊。”孟语川又咧了咧嘴。
“那……”阿奴踌躇不决,低下头,大概是是因为喜悦和激动,声音都颤了颤:“我……我再想想好了。”
“没关系,慢慢想。”
孟语川没有什么心思安慰阿奴了,只抬眼看了看结界之外。
方才炸开了石壁,水流也不知道把他们冲到了哪里,不过能感觉到一直顺着一个坡往下漂。到底是刚捏的法诀,那几个魂魄撑到现在已经很勉强了。而且据阿奴所说,在不远处就是血黄的忘川河,要是被冲到忘川河里就完蛋了。
幸运的是,现在水流正在急速减弱,原本没过头顶几丈深的水已经挨着眉眼处了。而且水泡不知道什么时候飘到了一片树林中,刚好卡在巨木中不再飘动,一些粗壮的树干树枝伸入结界里,却丝毫不影响结界。
“大家加油,再坚持一会就……”
一阵红光不知从何处泛起,毫无征兆地居然晃伤了所有人的眼睛,几个施法的魂魄还来不及缓过神来便感觉到一股强大的逆流冲来。
“不好,结界撑不住了!大家快抓住离自己最近的树!”
不知谁喊了一句,众魂魄立即能感觉到周围空气的扭曲……一瞬间!结界如被穿透的水泡,完全溃散!
强大的水流从不同方向袭来,一瞬间的冲击感觉像巨石砸在了身上。孟语川死死抱住一节树干,感觉身边包裹住她的强劲的水流就似数十人抓着她,忽左忽右不断地扯动,水中夹杂着的细石木枝不断地划开她身上的衣物和体服。
不知是过了多久,水位降到她的脚踝处,但因为她是趴在树上,水离地面还有那么深,孟语川只能狼狈地挣扎着自己最后一点力气。
她力气本就不大,这几日的锻炼根本提升不了多少,能在那种水流聚集冲击的情况下称到现在,已经是体力不支,几欲昏倒。但冥冥中有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望让她一直死撑着。
“那个姑娘,诶,姑娘。”
感觉到有人喊她,孟语川缓缓转头,看见一个穿藏青色衣裳的男子喊她,好像是先前扮发疯妖魂的那个魂魄。
男子就在她身边不远,孟语川咧嘴笑了笑算作回应。那男子愣了愣,忽然将手一挥,拍向她的后颈!事有前因,孟语川感觉到危机感瞳孔一缩,正想躲过,却分明感觉到一股清凉的气流从后颈涌入身体。
感觉到体力和魂力渐渐恢复,本来快掉下去的孟语川重新使力抱紧了树干:“你为什么……”
“唉,姑娘,你救了我们所有人,互帮互助也是应该的。”男子回以微笑。
“谢谢。”孟语川兀自感动起来。
面前这个男子有莫名其妙的眼熟,因而看起来竟有一种情切感。可他身为一个男子,肌肤居然异常的白。
“你真的……好白啊。”孟语川愣住。
皮肤白的她不是没见过,就像之前的鬼差,鬼差的白皙是那种虽白于常人但看着很正常。可这个男子是异于常人多得多那种,白的妖异。
他黑曜石般的眼睛深处藏着凌人之气,一头青丝随意的挽在脑后,衬着他的皮肤居然有一股邪气,但给孟语川的感觉并不坏。
男子忽然轻笑起来:“因为我是妖啊。”
顿时,孟语川感觉自己脸上写了个大大的“蠢”字。
在他们聊天这间隙,水流已经退了下去,众魂魄纷纷从树上下来。
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在一处高地上,旁边就是涛涛忘川河。河岸很高,坡度相差太大,所以水流才能那么快地流入忘川里。
可以看见不远处就是县城,很快就能走出去了。其中有一个是学医的为适才受伤严重的疗伤,做简单处理。
孟语川终于松开一口气,但那口气并未给她松完。她发现了什么,神经忽然又紧绷起来!
阿奴,阿奴不见了。
“你们谁看见阿奴了?就是帮我们的那个小女孩,她不见了!”孟语川登时着急起来。
好不容易将心中的石头放下却突然又悬起来,似被什么猛地将她神经扭了一把。孟语川感觉自己脚下踩着的土地软绵绵的,就像踩在悬崖上瞬间落空,若不是身旁的人扶住了,她可能就那么摔在地上。
众魂魄纷纷摇头。
“那诸位先去县城里,快点离开这个地方,我去找她。”
好歹她受过生前为捕快的管家专业指导,肯定能根据痕迹找到阿奴的。一只手探来,忽然拉住她制止她的动作,孟语川因为受惊过度而苍白的脸上浮现微怒:“这位公子,你虽然之前帮了我,但是现在那个女孩不见了,我得去找她,有危险耽误了时间怎么办?”
男子眸中凌气逼人:“你这是最不智的下策,你看看你自己虚弱成什么样,怕是还没找到那个女孩自己就已经先倒下了。你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就算我跟你一起去,不小心遇到了那几人埋伏怎么办?已我现在的力量根本保护不了你。”
“再者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平白无故的会有逆流冲来,那股红光又是怎么回事?快点到县城里报鬼差,让他们来着手救她才是最为理智的,你若去寻被抓住了,只会增加负担。而且,你真的觉得那个阿奴可靠么?”
孟语川低头不语,两腮上染上淡淡的红,有几分是气,又有几分是愧。她原本想反驳几句,可无非是意气用事。她不蠢,知道现在必须得冷静下来。可那股被压抑的感觉是怎么回事?憋了一肚子气,拳头捏出了血却没处发泄似的。
远处丛林里,爬出一个身上沾染血迹的女孩,她望向这边,清脆地唤了一声:“姐姐!”
“阿奴?”
孟语川惊喜回头,却见那个身影匍匐在地上,身上血腥狼狈。
“姐姐……我的腿刚才被树枝刺穿了,好疼……”阿奴紧咬着下唇,露出那条被手腕粗的木枝贯穿的腿。血肉模糊的疼痛使声音里带着哭腔,猫一样挠着孟语川。
“你别动啊!我过来……”
“等等,小姑娘。”
又干什么?这次来阻止她行动的是另外的声音,那个先前学医的中年男子,将已经踏出一步的孟语川拉了回来。
医者抬首,望向阿奴:“阿奴是吧?你的声音似乎听起来底气很足,不像是受伤的人,而且依你受伤的状况来看,爬行时不应该是这个姿势才对。”
那个阿奴明显不对劲,先不说受伤像是作假,那么她受伤为什么不呼救,而是硬生生的爬到了这里?因此察觉到不对连忙拉住了冲动的孟语川。
孟语川看着医者严肃的神色,似乎发现了什么。接着,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移向一处。
丛林前,那个匍匐在地狼狈的小小女孩儿,缓缓将头埋下去,看不清神色……忽然,女孩“咯咯咯”地笑起来,连身体都忍不住跟着颤抖,空气里传来的笑声如同银铃一般,空灵诡异。
“倒是……反应很快呐。”
女孩扶着树站起身,似乎趴在地上久了,耗了些力气。但她很快恢复过来,弹去身上的土,随意地将两截木枝从腿上拍下去。女孩儿挠了挠头:“真奇怪,我学了那么多的腿上,也明明把你们都骗到了手,是怎么发现我的呢?”
“你!阿奴,你是装的?”孟语川按压住心中的怒火,袖中的拳不断颤抖,决眦而望:“你都是装的?”
“咯咯咯,姐姐,眼前的事实已经告诉你了。还是说,你觉得事实都是假的,我还有那种闲心,跟你演场姐妹情深的戏?”阿奴又笑起来。
清脆的笑声如刀子一样割在孟语川身上,就像讽刺着孟语川傻乎乎地随意付出信任。
亏自己之前还心心念念着她!担心阿奴的安慰几乎要昏过去,阿奴失踪了她还那么着急!现在她只感觉无尽的羞耻!
真想走上前,好好质问那个女孩是因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笑地纯良!她真想知道,那个女孩面目无害却坦然地欺骗自己时,有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
“我最讨厌别人骗我……然而你都是装的!”
阿奴被孟语川的怒吼震了震,随即立刻恢复笑容,眼儿弯弯如同星月,一幅天真烂漫的模样:“是你蠢。”
孟语川震惊地退后一步,难以置信地望着阿奴。气愤羞辱占据了七分,剩下的三分,是惊讶。这嘲讽的话语,她居然好似在哪里听过!
耳畔忽然响起一个闪电般匆匆而过的声音,她来不及分辩音色,却清楚地认出那些话语。
“下辈子,莫像现在这么蠢了。”
着藏青衣裳的男子望了眼神色凝重的孟语川,又看向那个女孩,面上浮起微怒:“你是想让她过去救你,从而落入你们的埋伏中吗?”
女孩儿笑地更甜更危险:“啧啧啧,看来这下,是你们都蠢,下一次别再这么蠢了……哦,我忘了你们没有下一次了,咯咯咯……”
“你!”众愤顿时四下升起,女孩还是一脸无所谓的模样:“对了,那个大哥哥,你说有埋伏倒是说对了,可不过,你猜错了一点……”
女孩将头稍稍低下,收起下巴的招摇,神色吐露出算计:“我并不是为了引姐姐过来,而是为了拖延时间,让你们,全部中埋伏咯咯咯……”
世上若恐怖的是无法揣测的人心的恶意,那更为恐怖的是你永远不知道那恶意是在怎样的皮囊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