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二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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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夕阳渐沉，霞映遥峦，余光倾在水面，半池瑟瑟。
临碧殿的庭院，叶落片片绵绵，几分宫阙的华丽，几分空旷的萧索。
倚靠石柱，侧坐于露台，黎珺执烟吞云吐雾，紫色的眸子望着远方幽幽沉沉。
墨倾池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黎珺瞧着远处一株光秃秃的梅树枝干出神。
那是一株异常高大的梅树，种植在这片庭院内湖边处的一方假山之畔，梅树展开的枝干远远高过湖畔的八角亭，可以想象这梅树开花的时候该是何等的声势浩大，只是此刻这株梅树却却是光秃秃的一片，和周围一片烧得烟霞似的枫叶对比强烈。
墨倾池方走近，目未侧视的黎珺便开了口：“这株梅是白清漪第一年到这里来的时候种下的。”
知道对方是跟自己说话，但不明对方意图，墨倾池也不接话。
“临碧殿原本叫清风殿，是我大哥未接受‘神封’前的居所，白清漪来了以后大多数时间让给了他暂居。”黎珺依旧保持着倚靠的姿势，缓缓道，“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墨倾池依旧未接话，黎珺顿了顿道：“白清漪就是那类十分容易让人一见钟情的人，俊美无俦，才华横溢，谦谦如玉，大哥十分迷恋于他，迷恋到到常人不能理解的程度……可想想，谁见了他能不喜欢。只可惜……”黎珺眸子里划过异样的情绪，语话喃喃宛如独白，“命中带悲，他的身份比在天痕被一般人视为低贱的海龙人还要悲惨，连我都忍不住同情他……他死了以后这梅就一直是这么个样子，不长叶，也再没开过花。”
一阵微风过，拂过面颊，带着秋日的味道，萧瑟微凉。
深邃的眼底划过一丝异光，墨倾池总算吱了一声。“哦？”
夕阳映着屋檐，落下斑驳的光晕，黎珺起身，摸了摸栏杆上岁月的痕迹，眼睑微抬，看向墨倾池，“梨园出身的人都悲惨，普通的，一辈子在底层战战兢兢地唱戏谄媚，好些的，也不过是成为权贵的玩物，谄媚对象是换了一批有权有势的人，而白清漪……”黎珺顿了顿，紫眸凝视着墨倾池，话语却是一转，“不过也无妨，死了也总是解脱了。”
墨倾池和那双紫眸对视半晌，不动声色，只将手中锦盒递过去：“黎小姐的耳坠，物归原主。”
“哼呵~”黎珺低低哼笑一声，手指在虚空轻划了一下，墨倾池手中的锦盒便飘然飞起，落在了黎珺手中。蔻丹划过锦盒的缝隙，撬开盒头的精致小锁，黎珺瞧一眼里头的东西，勾了勾唇角，“你这冷静到冷酷的性格仿佛让我看到了另外一个自己。”
墨倾池不语，黎珺盖上锦盒，目光看远处池塘里的鹭被惊起又落下，“我倒是有些喜欢你。”黎珺莫名说了一句，就抬步缓缓离去，“你不问我任何话，我倒是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但想来，以先生的为人，我是不必要继续了，先生该有自己的判断，黎珺先回了，后会有期……”
墨倾池目送黎珺离去，直至对方消失于视线里，墨倾池才瞧了瞧那株光秃秃的梅树，再面无表情地离去。
应着黎岑的邀请，墨倾池去陪他下了三日的棋，而这三日中远沧溟亦时常在黎岑的居处，墨倾池日日前去皆可见到他在那处观书学琴——黎岑似乎挺喜欢远沧溟，甚至会不介意墨倾池这个人在场而间或教导远沧溟一些功法。
只是远沧溟如今被施术逆生且除记忆，不记得墨倾池此人，而只在闲暇间与墨倾池寒暄了几句，第四日清晨墨倾池便被告知要动身前往白泽山。
白泽山与天阙相距万里，若要尽快到达那处，自然是需要特殊的交通工具。天阙驯养了许多妖类猛禽与猛兽，其中之一的狮鹫便是有日行万里之能。
鹰头狮身、金羽利爪的成年狮鹫，一侧翅膀张开便有十余米，能容五人坐于其身上，光那一站，便是雄壮异常。
众多狮鹫之前，兵卫重重把守，一行人缓缓行来。
在狮鹫之前站定，帛曳将人打发开了，带叹希奇到一边，指尖一动，一物便落在了叹希奇手中，“此去，你收着此玉。”同时秘音也随之入了叹希奇的耳：我以一魂附于其上，你若遇险，破开上头的封印，我自会感知。
白泽山处地凶险，帛曳身有责任却是无法离开天阙，跟随叹希奇一道前去，因而将此玉赠与叹希奇了。
帛曳的贴身佩玉，流光溢彩，神蕴迫人。
叹希奇摸了摸上面的纹路，心里划过一丝柔软，无论如何，帛曳对他却是真的好，面上却只收了佩玉颔首道：“多谢大哥。”
“我们之间何须言谢，治好了便早些回来。”
叹希奇乖顺地与帛曳临别一番，才上了狮鹫所拉的灵辇。辇中已有二人，便是墨倾池与柳逐风，墨倾池端坐一方闭目养神，另一方则是一身雪色，墨发半挽的柳逐风。他半靠软榻，折扇轻摇地看着对面的墨倾池，一双黑眸精光闪闪，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见叹希奇上来，柳逐风便巴巴地挨了上来，“帛曳与你谈了什么，如此久才过来。”
“难不成方才你未使窥音之术？”叹希奇睨他一眼，没好气地道，“既然听到了我们的谈话，你还问我做什么？”
指尖一动，捏出一诀，两个软靠便倏然出现，柳逐风在叹希奇身后垫了一个，又像个没骨头的一般倚在另外一个上，躺在叹希奇身侧，勾出叹希奇身上的那块佩玉看了看道：“大祭司的贴身佩玉原来是长这般模样……”可惜了上回被叹希奇给诓骗了，白白失去了一次搞事情的好机会。
叹希奇也不动作，任由柳逐风将佩玉拿在手中把玩，“这个节气还摇个扇子，柳公子可真是风雅。”
将佩玉放回叹希奇身上，柳逐风一收折扇，手中光晕闪过，那把折扇便倏然消失，同时柳逐风的手腕上便多了一根细细银色长练，“一个破烂武器，梦清不喜欢便换个模样。”
“柳家的‘雪魄’要是破烂，怕也没什么武器能算好东西了。”叹希奇只斜着眼看他道，“听说柳公子驯狮鹫的功夫是一绝，柳公子身为护卫，在这厢和主人共坐一处是不是不合适？”
“比起坐于此辇，我确实更喜爱站于狮鹫之上，迎风而翔的感觉，但是呢……”柳逐风目光一转，看向墨倾池，墨倾池恰好睁开眸子，平静无波地与其对视了一眼，顿了顿，柳逐风也不知道在墨倾池眸子里瞧见了什么，勾了勾唇，道：“但有他在，我便不想出去了。帛曳皆已默认了我们的婚约关系……”
“闭嘴！”叹希奇突然出声截断了柳逐风的话，“你爱待这里就呆在这吧。”
天痕所在的这片大陆名为连星，由人族和妖族所统，人族以天痕主统，六宗并列，八十一岛挺立，妖族则在千年前首领十殿冥帝与人族一战败北神灭之后苟延残喘于最北一面的魔炎森林。而此番前去的白泽山位于连星大陆的最东端的莱芜之地，恰好是连星大陆任何名诸于世的势力皆不管辖的一个地带。
莱芜之地占地面积十分庞大，草草估计亦有天痕疆土的半数之大，地界之上珠宝金银琳琅满目，能人异士多不胜数，只是那处大大小小数万个的势力林立混杂，烧杀抢掠无所不为，甚至随便走到一处街面便能看到斗殴、杀戮、抢掠。一个一掷万金的穷奢极欲之地；亦是一个弱肉强食贫民遍布之地。而它处地又是特殊，一面相连魔炎森林，一面环绕着漫长的海岸线形成的一片极其辽阔的海湾，这片贴着莱芜的巨大海湾名叫死亡之海，鸟飞不过，人入则沉，只有当地山脉所产的浮木所制成船只才能通行，海湾过后便是六宗之一缥缈宗的地界。
——因莱芜山脉地势特殊，地区势力混乱，又临于魔族之地，便一直是连星大陆上特殊的放任之所。
狮鹫自是不能直接从危机重重的魔炎森林上空飞往白泽山，叹希奇他们便只能择行水路，飞行两日后到达有一座长条形状的岛屿——莱芜的周围散布大量岛屿，一些海矿丰富的大岛、市镇和码头大多会成为当地海盗们的寄居交易场所，而一些小岛大会被当地豪强分购，成为各家的产业，亦或者变卖于外来富商，叹希奇停留的这座岛屿码头便有天痕置购的产业。
只是他们此番运气委实不好，此地先前似乎有事发生，码头的船只几乎为人所破坏，便只剩下的两艘来停泊换物的商船和一些小船只。
此地离莱芜之地还有一日一夜的路途，死亡之海又凶险未知，他们自是不可能择选那些小船只，柳逐风派人打听了一番，清点了几护卫，一行人便上了较大一些的商船。
叹希奇在辇上坐了两日，时不时还要应对柳逐风兴致一来的骚扰，早已不耐，本以为上船后跟着他的兵卫减少会有自由些许，却不想一到船上更加难受。
柳逐风提着食盒进来的时候，叹希奇正对着脸盆吐的昏天黑地，柳逐风把东西放桌上，却只是抱胸倚在一旁看着。待叹希奇微微颤颤地扶着支架起来，柳逐风才一晃身过去，将巾帕递上，为对方擦了擦嘴。
用另一只手将叹希奇凌乱的发勾了勾，柳逐风瞧着那细汗微覆的俊美面孔轻声道：“可真是狼狈啊，梦清。”
两三轮灯火，照在人身上，明明灭灭，将叹希奇毫无血色的脸映的越发惨白。
将巾帕丢掉，柳逐风蕴着灵力的手覆上对方的胎腹，神情莫测道：“它日渐长大，你因毒被封了一半的功体已经不大够让他安分了，他在不满呢。”
叹希奇睨了柳逐风一眼，柳逐风对着他微微一笑，“——需要我把墨倾池叫来？”
叹希奇意外怀上此子之后，因要与剑非道一战，考虑当时身体缘故便服用了天痕抑制胎儿生长的药物，只想在一战结束之后再做打算。柳逐风为了让叹希奇乖乖跟他回去，便在药物上做了手脚，不想叹希奇之后便切断了与他所有的联系，古月湖之战败北，叹希奇受人追杀，柳逐风当时并未前去观战便无法联系于他，后来叹希奇被金银二兽所救，阴差阳错身体重塑，以药引为介，使得那胎儿提早有了自我意识，胎儿以血脉为介，夺取叹希奇的功体，与父命为一脉，以护自身，造成胎死父体亦会随之力竭血尽经脉碎裂而亡的状况。
之后叹希奇被柳逐风设计，重伤带回天痕，帛曳为其疗愈，将神识跟胎儿互通，教它如何正确使用从父体夺来的功体，一时间是减轻了叹希奇身上的负担，之后又在墨倾池身上取得四次血药，弥补了所需另一血脉父体的补给，如此原本以叹希奇的功体便可撑到产下胎儿，但不想又因权力之事为人毒害，叹希奇特殊的体格无法让帛曳为其完全疗愈，帛曳便只能在让人引毒之后将叹希奇身上一半功体随着毒素封于体内。而随着月份渐大，只有一半功体的叹希奇自然是无法满足在体内日渐成熟的胎儿对功体的需求。
能运化功体的胎儿所需要的补给，自然是以另一半父亲的功体最为适合，不然便是他人更为能力强大或者更为巨多的功体——这也是此番要墨倾池作陪的缘由，只是叹希奇从不曾开口说过。
柳逐风自然是知道这个事理的，但他方才如此一话，便是故意，好以叹希奇的性格绝了向他人开口的路子。
果然叹希奇扭头冷哼一声，“出去。”
柳逐风嗤笑一声，知晓自己的目的达到，不由勾了勾嘴角，手却没有停下向对方传送内力。
受到他人功体输送，叹希奇躁动的胎腹安分了不少，稍稍恢复了些，一把推开对方：“你给我出去。”
柳逐风退了一步，却是倏然抓住对方的手腕道：“我不过是想陪着你，你为何总要拒我于千里之外呢？”
“陪我？与我结亲便能得到天痕至高无上的权力是吗？”叹希奇面对着他，嘲讽道。
柳逐风叹道：“唉，要我说多少次，算计是有，情动也是真。生于柳家，从小我便知晓我同他人不一般，权柄之巅，勾心斗角，漩涡缠人，情感淡薄；后来我想清楚了，比起那些庸庸碌碌柴米油盐于世普通人，这般也是骄子身份也是叫人欣然——我很欢喜于拥有这份荣幸，生于柳家，可遇你，终身陪伴于你，往后的每日每夜。你生病时，我可照看你；你寂寞时，我可找乐事与你解闷。你喜欢剑，往后可尊其为主，其余兵器相并为辅，在天痕设立剑宗，如有人反对，我可替你除去那些人，你无需担忧其他，只要与我一道，一切我都可为你解决……”
眼波一动，叹希奇睫毛颤了颤，手腕一转，轻轻一挣，脱开对方的桎梏， “这么浅显的事情也不是什么算计才能看透，柳大公子的聪明善算这些年来我是打心底里佩服，但这地已经离天痕万里之遥，想来你也不必一直惺惺作态了。”
柳逐风的这番话说的叹希奇不心动也是不可能的，但是，他叹希奇又并非是需要靠他人之力，这般话语实在是叫他心软又不甚舒服。
“惺惺作态？”柳逐风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你便当我是惺惺作态，即使是演戏那我也还是有资格在此处陪着你罢？”
叹希奇不想看他这种嘲讽的表情，向外走去，“你不走，我走。”
柳逐风瞧了桌上的食盒一眼，转头亦步亦趋地跟上“一天未进食了，不如梦清与我一同去大堂点写可口的菜品，这海域虽是危险，但在这海域里活着的游鱼海虾可是异常鲜美滋补，那缥缈宗的宗主沈玉秋天人之骄，吃尽天下美食，亦对此海域的……”
叹希奇自认不是个话少的人，但在一个人就能自言自语喋喋不休的柳逐风面前，他真是要甘拜下风，扶额撑脑——每次和柳逐风说话他都感觉自己会不知不觉地脑门痛起来。
叹希奇为无视柳逐风的言语，便也不观情形，打开房门便一脚向外踏去，恰好碰到迎面而来的混乱。
叹希奇看的分明，迎面来的是一个落魄而奔逃的男子，虽然奔逃的落魄，丝发衣着亦散乱，但那男子的样貌是十分的俊秀。
只是眼瞧着便要撞上自己，叹希奇不由一惊，他方才心不在焉，身体又于妊娠后期，行动变慢，差点便反应不过来，便好在柳逐风虽然口中不停，手是动作极快地拉了他一把。
柳逐风将叹希奇圈在门板上，黑眸暗沉：“这船上鱼龙混杂，梦清可要注意一些，你腹中的小东西出了什么事情，你也该知晓是什么后果。”
叹希奇闻言有些不悦，皱了皱眉，半晌只道：“方才多谢。”
柳逐风闻言笑道：“对我不需要用谢字，再过几个月我们便是夫妻了。”
叹希奇眉头一皱，一把推开柳逐风，还没来得及开口反驳，便是为走道上“砰”的一声巨响吸引了注意。
“啊……”已经跑到走廊另一头的俊秀男子此刻摔在地上，而他的脚上一条带钩长绳缠绕，长绳另一头是一个家仆打扮的人，此刻正用力地往回拽着绳子。那人旁边是一个戴着面具的黑衣之人，头戴纱帽，腰配白玉，衣上绣着别致的金色纹路，嘴角挂着残酷的笑弧站在一旁。
长绳上的铁钩已经钉入俊秀男子的脚踝处，那厢人似有意折磨这男子，也不过来抓这人，只将男子的身体就地那么往走廊另一头拖去，如此自然是皮开肉绽痛苦非凡，俊秀男人发出一声声的惨叫的同时，五指亦在船板上落下一道道带血的痕迹，似乎亦昭示着自己的不甘。
叹希奇看清楚这男人的模样，心头更是惊，这衣衫不整的俊秀男人，除了那张脸，身上衣物几乎没有一处是不被血痕侵染的，而那单薄的衣物，十分清楚地勾勒出那俊秀男人被迫磨着地面拖行的腰腹，是异于一般男子的明显鼓起。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