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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 5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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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你相遇后,我才觉得自己像个人。无寻啊无寻,原来你就是我命定中的那个贵人。」
在无寻面前,他从不称朕。看着无寻充满疑惑的脸,楚吕像个得意的孩子般笑开了脸,说起老人给他批的卦。
手指轻点无寻的额头,问:「为何总有人说我冷血无情?」
在他的看来,处理事情和解决问题,就该像刀斩乱麻,利落而直接。可是他所做的决断,尽管利民利国却总被冠上冷血、苛酷、无情。
「因为你啊,没有真正地爱过别人。」
对于楚吕所施政策屡屡让楚无寻折服,甚至在折服之余不得不认同他每一道看似无情的政令,就连当初他禁锢宗亲之举,现在看来亦暗地赞同。因为禁锢宗亲,剥夺身分的世袭,表面上看似罔顾同宗情谊,然政权未稳边患未平,倘若再因皇族互斗勾起内乱,最后朝廷只会沦为蛮夷蹂躏之地,到时哪还有食民之粮却不知民苦的皇族得以存活的余地。
不单单这件事情,就连许多被认为苛酷的政令,其实都大有深意。也许只需要那么一点点的解释、一点点的说明,便能化去众人的误解怨恨。但楚吕从不屑去解释或说明,在他眼里只存在黑与白两种极端,没有属于黑与白之间的灰。
包括自己在内,都深恶楚吕的这种绝对分明,可相处以后,才明白这种绝对,系因于他的遭遇。他是一个没有被爱过的人。在这个男人深沉的心计下、在他威严的外表下,他──是孤独的。
「爱?」
楚吕纳闷反问,这个单音对他只是个字。
「爱你的父母手足、爱你的妻子儿女、爱你的知交好友、爱你的子民……虽然形式不同,但都源自同一个出发点──爱。」
「无寻,教我,教我如何去爱。」高高在上的帝王,谦卑地对楚无寻躬下身子,道。
无寻有些哭笑不得,教爱?
爱是人性、是本能,要他如何教?从何教?
无寻说出他的为难,却忘了楚吕在他面前就像个大孩子,虽说年纪小的人是他。大孩子给了无寻任性的眼神,只差没付诸言语──
不管,你得教我。
耍赖任性的孩子总能赢过理智的大人,无寻想了老半天,总算在大孩子耐性用罄闹脾气前,琢磨出如何去爱的第一课。
小小的太子被父皇抱到马背上一路策马而行,最后来到景致宽阔的山顶。小太子仰着脑袋,呆滞凝视头顶上父皇的脸,好不疑惑。父皇从来没有这样与他独处,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抱过他……
「咳,云溪你看那儿。」
掩饰尴尬地轻咳,比划着山下绵延的屋舍与远处青翠的农田,说起下一步将如何打造这个逐渐繁荣的国家。
小孩子毕竟还是小孩子,最初的疑惑敌不过想与父皇说话的希望,眼神兴奋看向楚吕用手指点划之处,津津有味听着对于他这个年纪的孩子过于深奥的国家大事。
远处,隐身树后的无寻偷偷吐舌,欣赏那对父子的互动,勾起浅浅的笑。
关于如何去爱的第一课,他说:「就从做一个疼爱儿子的父亲开始吧!」
于是,小太子成了头号牺牲者,满头雾水地被拎出东宫殿来到这片山头。小太子好奇发问的声音不断从前方飘入无寻耳里,刚调转坐骑打算离开让这对父子好好相处,一道威胁的目光便笔直射来。
无寻捏眉吐气,对着射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甩了甩手,表示他不会走开,那道威胁的目光才从无寻身上收回。
「到底谁才是那个小了六岁的人啊?」无寻忍不住哀嚎。
目光的主人是谁?
还会有谁?
这里除了他、小太子之外,还有哪个大活人?
「他真的是那个楚吕吗?」又一次哀嚎。
虽说这种想法非常大不敬,可是……呜……
他好怀念那个冷血的皇上啊!
前方,楚吕抱着累得睡在他怀里的小太子,回头看向无寻隐身之处。见无寻脸上变来变去的表情,露出了笑容。
「原来,这便是爱……」
一盅盅盛酒的陶罐在地上滚动,滚了段距离后才静止。
「唔,我不行了,头、头好晕……」
楚无寻摀着脑袋想从地上爬起,却发现居然连地面也扭曲变形,两条腿根本无法着力。
「我抱你回房。」
「才、才不要哩,唉呀,痛。」醉得连句话都说的含含糊糊,一不小心还咬到了舌头尖,楚无寻疼得大皱眉头。
「醉鬼。」
楚吕笑骂了声,无视无寻的抗议将人抱在胸前,一路走到无寻的寝室,小心翼翼把早已歪头熟睡的人安稳放在床上,解开发髻脱去外衣除去鞋袜。
有多少年没做这等伺候人的活儿?只知道这时间已久得让他难以立即想出。
「无寻……无寻……无寻……」
饱含爱慕的指轻柔碰触楚无寻的脸庞,颤动的睫羽、高挺的鼻梁、温热的鼻息,最后静止在微启的唇瓣,舍不得离去。
楚无寻,小他六岁的「叔叔」,按礼数该喊他一声皇叔,但是两人相处的时候,从来都只喊对方的名,不然就是你啊我啊地乱叫一通。
「无寻皇……皇叔……」
试探地唤了声,感觉十分别扭,更像瞬间拉远了与无寻的距离,让人难受。
无寻是老天爷赐他的贵人,就像当年帮他批命算卦的老者所言,与无寻相遇,让他觉得自己像一个人,更拥有了独属于「人」这种生物的感情──爱。
他爱无寻,爱得无法自拔。
楚吕知道自己的身体寄宿着一头残虐噬血的狂兽,这匹兽行事乖戾狠绝,无视他人感受只求满足自己的欲望──对权势的欲望、对控制他人的欲望。
在无寻面前,狂兽会戒慎地收起爪子,因为牠最不愿意伤害的人,就是楚无寻。
他知道自己性格上的改变,明显得让人诧异,更知道旁人的闲语,将他的改变隐晦地指向楚无寻。他不在乎蜚语流言,只在乎此刻正在熟睡的人,是不是也能爱他。
静止在唇瓣上的手开始微微颤抖,最终还是收了手,隐忍情欲煎熬狼狈地奔离无寻的府邸。
直到楚吕的气息消失在房里,无寻才敢睁开眼睛,看着锦缎绣制的床顶。
「我是……你的皇叔……」
伦常彷佛快被那过于烫人的抚触磨蚀,无寻躺在床上,呓语般不停重复着同样的一句话。
「我是你的皇叔……你的……亲叔叔……」
自从太子出生后,就在也没有皇子诞生的消息,为此不单急死一班后宫女子、同样急死担心皇族人丁单薄的朝臣们。上书奏请再开选秀的折子不断被呈上御案,就连向来没有声音默默职守六宫的皇后也难得主动面君。
让楚吕烦躁的不是这些人的举动,而是无寻突然间疏远的态度。
他明白自己的心思被无寻看穿,不求无寻能接受一个男人,只希望能以知己的身分和他说说话、谈谈开心的事,偶尔对饮高歌,只要保持这样就满足了。
彻夜未眠,写了满满五张白纸的信,派人送到无寻手上。得到的答复却是白纸一张,与数日后传遍皇城,让楚吕痛苦的消息──
承王爷纳新宠,对象是京城内的头牌小倌繁露。
承王,是他特意赐予的封号,无寻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让承王这个名号沾染污点,去纳一个人尽可夫的娼妓?
就在这荒唐的消息传入楚吕耳里后一个时辰,被禁军架着臂膀押入帝王寝宫的承王爷,看到的是一张交错痛苦与疯狂色彩的脸孔。
「说,这是真的吗?」
「微臣对繁露的情意日月可证,愿舍封号与其携手天涯,请陛下恩准。」
楚吕清楚地感受到他体内的狂兽,正为了难以吞咽的心痛而翻滚。
拉起跪在地上的无寻,噙着被心痛煎熬到沙哑的嗓子,追问:「既然你能喜欢男人,那我?无寻你为什么不选择我?为什么?别说你没有爱我。」
两个人都不愚笨,是友谊抑或掺了其它感情,不是一句话便可否定。
「无寻,我爱你,我知道你是同样感觉,对吗?」
「对……」垂落前胸的发,掩去无寻的表情,只听见他闷闷的声音。
无寻的回应,瞬间安抚下翻滚的狂兽,取而代之的是狂颠似的喜悦。何谓欣喜若狂,楚吕深刻地体会。
无寻缓缓抬头,拨开遮于眼前的发,表情冷淡地彷佛陌生人般,开口:「但你别忘了,我是你的『皇叔』,我们是拥有相同血脉、有着同一个祖宗的亲、叔、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