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少年，算命伐？》清琭

82、少年，算命伐

　　葬完刘氏女后，诸葛亮一路上都有些沉默，临到汲郡边境，他终是按捺不住，顾虑重重道：“坏人坟冢，非仁人所为。曹操掘人坟墓，使亡者难安，必遭恶报，咱们此行去汲郡，若是盗掘那魏王冢，岂不是和曹操做了一路人？”

　　苏妩早知道诸葛亮颇有些迂阔之气，见他此时方才吐出，倒有些佩服他的好耐性，开掘古墓，在古人看来确实是对亡者的大不敬，一沾上不免要招惹骂名，但在现代人眼中，古墓里那些珍奇古玩，都是照见文化变迁的重要历史物件，若是随着墓主人而长眠墓中不见天日，对于后人来说，实在是一种巨大的损失，李世民将兰亭集序真迹带入墓中，后人再无法得见这天下第一行书的风采，这岂不是一件极令人惋惜不甘的憾事么？

　　苏妩有意替孙策招揽诸葛亮，知道他心里规矩甚多，也不能不投其所好，替孙策辩解一番：“师弟，汉时鲁王拆毁孔子旧宅得古文经传，你觉得这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

　　诸葛亮微一皱眉道：“这自然是好事。”

　　苏妩点了点头：“那鲁王拆的若不是孔子的宅子，而是孔子的坟茔呢？”

　　诸葛亮握着缰绳的手一僵，一时竟难以作答，这些古文经书自然是极珍贵的，但是若为此亵渎圣人，岂不是太冒犯了么？

　　诸葛亮正心烦意乱，却听车内苏妩曼声吟道：“交交黄鸟，止于棘。谁从穆公？子车奄息。维此奄息，百夫之特。临其穴，惴惴其栗。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苏妩吟得是《秦风·黄鸟》中的第一章，《左传》记载秦穆公卒时，以秦之三良子车氏之三子奄息、仲行、针虎殉葬，秦人哀之，为之赋《黄鸟》。诗歌借黄鸟的悲鸣兴起子车氏被殉之事，称赞他为“百夫之特”，才智超群，而这样一位贤人，却要被活埋而死，目睹这惨状的秦人不觉惴惴而栗，发出了“歼我良人”的痛悼，情愿用百人的性命来赎还他。

　　据史书记载，秦穆公死时殉葬人有177个，这三位子车氏因为是才能之士，所以还有人作诗来替他们鸣不平，剩下的百来人籍籍无名，死时便也悄无声息，诸葛亮熟知这段典故，手上的鞭子一抖，打了个响花掩住了自己的叹息。

　　这声叹息没能漏过苏妩的耳朵，她知道诸葛亮已然意动，趁热打铁道：“经书若随主人埋在地底才是对圣人的亵渎，若是能将这些经传播扬于天下，使农夫孺子俱受教化，这不正是圣人传书立教之旨么？”

　　她舌灿莲花，诸葛亮心中对墓主人仍有些愧疚，却也不再以苏妩之行为非，苏妩见他不再抵触，按下这桩，取出家伙什来打了一卦，得出的卦辞是“直，方，大，不习，无不利。”

　　直、方、大是大地的特点，大地平直四方而辽阔无际，吞吐万物，即使是不熟悉的地方也不必顾忌，没有什么不顺利的。

　　苏妩见这卦辞意头很好，面上盈笑，诸葛亮将车停了，她脚步轻捷跳下，见不远处扎着个帐子，有二十余人正围坐着吃干粮，见苏妩二人下车，立时便有个年轻面嫩的男子放了干粮过来，微带警惕地问二人来历。

　　苏妩身上没有什么能自证身份的东西，正在头疼该怎么解释，却听远处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苏姑娘！”

　　苏妩侧过头一看，来得却是一位熟人：“……蒋将军。”

　　一些时日不见，蒋钦面上蓄起微髯，瞧着倒是老成很多，不过当初在寿春时他曾见识过苏妩的本事，又得了孙策的嘱托，对待苏妩仍然是毕恭毕敬，只是面对诸葛亮时微有犹疑。

　　蒋钦的小心苏妩看在眼里，她极自然地拉了诸葛亮向蒋钦介绍道：“这位是我师弟，复姓诸葛。”

　　听苏妩这么一说，蒋钦自然地以为诸葛亮也是左慈的弟子，便也恭恭敬敬施了一礼：“原来是诸葛小郎，在下蒋钦，骑都尉孙伯符将军帐下县尉，幸会幸会。”

　　苏妩听他自我介绍，“咦”了一声，却道：“伯符新封了骑都尉？”

　　蒋钦听她问询，又是骄傲又是抱怨道：“正是……只是这封号还嫌太轻贱了，如今会稽已下，王朗出逃，将军已经派人去长安请封，将军如今的军势，一方太守也比的！”

　　这事孙策在信中并未提及，想是最近才发生的，苏妩心里替他高兴，愈发想要把墓中的东西抬出来赠他一份大礼，只是她心中急切，蒋钦却是淡定得很，笑道：“姑娘不必着急，这虽然是曹操的地界，但他这会正焦头烂额呢，顾不上咱们。”

　　苏妩正有这方面的顾虑，听他这么一说，不由奇道：“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蒋钦笑道：“袁绍袁术自恃家世，何曾将天下英雄放在眼里！袁术称帝，袁绍居长，又一向压过他一头，心里哪里按捺得住。袁术僭位后，曹操迎献帝于许昌，又借天子之名发号施令，袁术自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今处处受制，和曹操兵戎相向也是势之所趋了。”

　　苏妩不想短短时日竟发生了这许多变故，心中隐隐发寒，不过她自知无力左右局势，惊讶之后很快就回到了自己现下要做的事情来：“这样也好……将军带了多少人过来？”

　　蒋钦笑道：“带了三百精壮，这里留了二十个最出色的，剩下的都驻扎在远些的林子里，等东西挖出来了再叫他们过来。”

　　苏妩点了点头，自知蒋钦必然已经打点周全，也不再交代什么，只道：“这里大大小小的坟冢不少，我先找出主墓，将军收拾一下，一会咱们便下去吧。”

　　蒋钦早就整装待发，当即叫了声好，回身就去点人，诸葛亮拧眉跟在苏妩旁边，看她点点画画，在南边一处站定，招手唤人来挖。

　　这一铲子下去，挖土的人就发现这里格外松软，仿佛有被人动过的痕迹，苏妩心里肯定了自己的猜测，看着这些人唰唰唰就打出一条暗道来，她取了油灯走在最前，蒋钦诸葛亮在旁侧，后面的人除了两个留下看守，剩下的都跟着下了地穴。

　　苏妩甫一下去，便看见里面压着个人，八成是找错了洞口，被墓中积石积沙压在了下面，她远远看了一眼就挪开了眼睛，诸葛亮面上有些不忍，张了张嘴终究没说什么。

　　墓道两侧站着两个举着灯盏的女石俑，侧身跪坐在石座上，面上似笑非笑，苏妩抬脚正要往前，两个石俑手上捧着的灯盏却忽然嗖的一下同时亮了起来，将墓道照亮了。

　　火光微弱，映照着石俑的笑容越发妖异，众人一时噤若寒蝉不敢动作，苏妩瞥了眼石俑，见她们仍然老老实实捧着灯，便也不去理她，径直往前走。她一动作后面的人也不敢停留，紧紧跟在后面，苏妩手上捧着罗盘先顺着东边走，只见墓道周围摆着各种陶制的陪葬冥器，俱都十分精美，走到尽头，横着一道石门，门上悬着一把无鞘的青铜宝剑，蒋钦见这宝剑寒光闪闪，莹莹发亮，心中喜欢，对苏妩道：“这宝剑正适合奉给将军！”

　　苏妩观察了片刻，见周遭没什么异样，方交代道：“剑上可能有毒，拿布包起来再装上吧。”

　　蒋钦小心应了声是，叫后边的人将剑装了，这才继续往后面走，接着的甬道两边摆着的是各色青铜器，苏妩只觉得这甬道十分狭长，走了不知多久，方瞧见亮闪闪一道光，却原来是立着一面铜镜，这铜镜被打磨得甚为光亮，苏妩扫了一眼，面色一峻，却是从袖中射出一枚短箭，只听嗖的一声，短箭入肉，西边暗处传来一声惨叫。

　　这叫声一出，诸人面上都不由有些发白，不知碰着了什么东西，蒋钦抽出腰间宝剑，大着胆子，借着微弱灯光朝那叫声发出的地方狠狠刺了出去。

　　“且慢！”他剑即将落下，有个人着地滚了出来，惨声叫道，“将军饶恕！”

　　这人灰头土脸从暗中滚出，蒋钦见是个人模样，不是什么异类，心中稍宽，却仍黑着脸道：“你是什么人？为何躲藏在暗处？”

　　那人见蒋钦面色冷厉，瑟瑟发抖，他称自己是曹操手下的小校，奉命来此开掘此墓，在墓中压坏了腿，便被同伴遗弃在墓中。他已在这墓中待了几天，见有人下来，不知底细，便默默躲在暗处，不想被铜镜映见，却是叫苏妩揪了出来。

　　这人涕泪横流，说得极为可怜，那蒋钦却毫不动容，提剑就要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