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之下》麦片儿捞

57、两人争吵

　　晚上十一点钟，我木然的走回家，并且主动和曹陆道了歉。

　　他可能也是半消了气，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催促我赶快洗洗睡觉，不要东想西想的。

　　我应了他。

　　但实际这一晚，我仍然没有熟睡，半夜心慌的醒来了三次，每一次惊醒，都需要花费半个小时才能再继续睡着，而这样来来回回的反复醒来，也让我的睡眠质量降到了最低，可我不得不强迫自己进入睡眠。

　　而在如此艰难的睡眠中，我竟做梦了。

　　我梦到了小老虎，几年来不曾回想起的人。

　　他仍然是十岁那年的样子，也仍然是那身破破烂烂的衣服，他眼神空洞，浑身上下全是血污，他光着脏兮兮的脚，手里拿着一个灰土土的馒头，他也和我一样站在一个深不见底的无尽之渊，四周围黑成一片，连倒影都没有。

　　我们两个面对面的站着，小老虎还是曾经的小老虎，而我已经不再是十岁时的我了。

　　他抬着污黑的脸看着我，声音还是稚嫩的童音，他说：“蛋子。”

　　我浑身都惊颤在原地，蛋子是我还在农村里时，村里人都这么叫我的小名，小老虎也从来都是这样叫我的。

　　他对我说：“蛋子，明天我们俩一起出去找吃的吧，我已经好几天没有吃饭了，我想吃大馒头。”

　　我僵硬着身体看着他，心里突地一阵酸涩，脑袋里也是一片混乱，我微微张着嘴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而老小虎却仿佛是没有等我的回答，他继续抬着头说道：“昨天柳叔打我了，拿皮条抽我，他让我下跪磕头，我不想磕，他又拿棍子打我，把我的胳膊打断了，我是不是要被他打死了？我不想在这待着了，蛋子，咱俩回家吧，坐火车回家，我知道怎么坐火车，可是你说那些火车怎么不愿意载咱们回家呢，你还记得家在哪吗，我不想待在北京了，咱俩跑吧，拼命跑使劲跑，你是不是已经跑回家了？我现在找不着你，我到处找都找不着你，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啊？”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啊？

　　我惊慌的看着小老虎的眼睛，他仍旧两眼空洞无神的看着我，好像是在质问，是在谴责，让我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他稚嫩的童声仿佛我耳边的噩梦，让我陷入了深深的自责愧疚的心情当中，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恍然间，我好像变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因为和小老虎的失散，我却过上了好日子而他没有，他或许还在挨打、挨饿，吃不饱穿不暖，我都没有去找他，一直都没有……我曾经想过一定要找到他，可是我却只顾着自己的生活，几年过去了也没有付诸于行动，这些全部都是我的错，因为明明那天说好了一起走，我却把他丢了，我把小老虎丢了。

　　我的大脑逐渐感觉到缺氧，呼吸艰难的阻塞着，胸腔内的心脏像是要炸掉，我脑袋里却还是重复着小老虎的话，我感到自己快要窒息了。

　　当我再次猛然惊醒时，睁开眼睛浑身冷汗的看着苍白布满灰尘的天花板，让我不禁张大着嘴巴拼命的呼吸着，后背的衣衫尽数湿透，我却久久不能挥散掉脑海里的自责和愧疚，我痛苦的觉得自己像是个犯了弥天大罪的人，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让这种情绪消散开，仿佛这一晚的梦境将我尘封心底的不堪记忆全部激发了出来，它们不断占据在我的脑海里像是重播一样的回放着，让我一遍又一遍的加深了自我罪恶感，冥冥之中身上仿佛也多了数十条枷锁一般，让我挣扎不得。

　　耳边曹陆手机的闹钟声突兀响起，让我再次回过神来，强制的压下心中所有的情绪，不让它们表露在脸上。

　　闹钟的声音随着拍响戛然而止，我侧着身子，感觉到旁边一阵翻动，和曹陆下床的声音，我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仔细的听着背后的种种动静，几乎只凭借着单纯的声音我就能推断出曹陆一举一动的画面来，让我有些惊讶的是，他洗漱回来后，竟然打开炉子烧水做早饭，直到他自己在桌子上吃完饭，我依旧没有从床上坐起来，随着房门砰的一声关闭，曹陆去上班后，我才磨磨蹭蹭的从被子里爬出来。

　　心里却依然难受着，穿好拖鞋下床，抬眼的瞬间就愣住了，我看到桌子上摆着另一碗热腾腾的面，是曹陆做的。

　　我立即脸也不洗的坐了过去，捧着面碗一口一口的吃着曹陆做的早饭，我一边吃心里也一边酸涩的矛盾不解着，其实我知道昨晚因为我说的话曹陆真的生气了，他今天早上一句话也没有跟我说，没有叫我起床，临走也没有看我一眼……可他却给我做了早饭，他还是在关心我，还是在想着我，尽管没有对我说任何软话，但就如同这碗面一样，我能感觉到他的心意，因为我知道他不会，曹陆从来都不会说那些肯低头的话。

　　我不知道我现在因为一碗面而突如其来的感动合不合适，但我很清楚的是，我真的对自己的情绪没有把控度了，连续的打击让我不知所措，昨晚那个折磨了我一夜的梦境也让我所有潜在的不安都浮出水面，我想如果没有曹陆的早饭，我一定又不知道会胡思乱想些什么了，我甚至会不知道怎么挽救我昨晚那疯了一样的话，然而曹陆却用行动证明了，他并没有因为我的话而对我怒不可揭，起码他好像已经有些原谅我了，让我觉得这个早饭是那么的幸福和突然，始料未及。

　　更加神奇的是，这仅仅的一顿早餐竟压下了我内心的一丝恐慌和不安，就好像魔法一样，曹陆就是一个操控着我精神的魔法师，他的一举一动甚至一句话都会深深的影响着我。

　　也是这一剂定心剂，让我安然无恙的上好了今天一天的课，尽管心里仍旧压抑着难受着，可总算让我看到了些转机，连晚上放学回家的时候，都比平时要匆忙的往回赶。

　　因为我想和曹陆和好，我不想和他有任何的矛盾，不管这中间有没有第三个人，也不管周妍以后会和曹陆怎么样，起码现在我想和曹陆和好，我不能跟他有矛盾，那会让我们真的渐行渐远。

　　我总觉得今晚就是个契机，就算不能够解决其他别的事情，好歹能让我们的关系恢复如初，我有点侥幸的猜测着，或许对于曹陆来说，我昨晚的一番话只是胡闹而已，他生一下气就会过去了，他不会和我记仇的。

　　在打开家门之前，我都是这样想的。

　　然而在我打开家门之后，看到家里桌边毫无预兆坐着的两个人，心里顿时就凉了。

　　周妍一身蓝白色的外衣，扎着清纯的马尾辫，笑语吟吟的冲我说道：“吉祥回来了，吃蛋糕吗？特意帮你从店里拿的哦，曹哥亲手做的，快来尝尝，学习一天肯定累了吧，高中都是这样，我高中晚上写作业有时候都要到凌晨呢。”

　　我浑身僵硬的站在门口，有点震惊和茫然的看着她。

　　曹陆则是哼了一声说：“这小子最近天天写作业到半夜，你那十天半个月里有一天到凌晨都新鲜，啧，老子还不知道你那偷懒的功夫么。”

　　周妍吐吐舌头，娇笑道：“曹哥你就别揭我短了，我知道吉祥学习挺好的，我以前学习也就半吊子啦。”

　　曹陆抬手轻弹了她一个脑壳，才说道：“你不笨点老子还不要呢。”

　　我看着他们亲密无间的对话和互动，脑袋里原本有了一丝好转的情绪又轰然倒塌，心底难受到喘不过气的感觉再度传来，强烈的窒息感让我抓着门把的手都用尽了力气，不安、烦躁、迷茫种种情绪向我扑面而来，我却只能一忍再忍，次次把它们打压在心底。

　　“站门口干嘛？进来啊。”

　　曹陆皱眉看向我，他眼神不耐，周妍也在一旁笑着冲我招手。

　　我却仍然一动也不动的站在原地，睁着酸疼的眼睛看着他们坐在屋内，而曹陆眉间的那一丝熟悉的不耐也在我的脑海里放大化。

　　他对我没有耐心了，或者说，他对周妍比对我更有耐心吧。

　　我心里疼的不行，我感觉曹陆现在任何的一个表情一句话都会给我致命的一击，而原本只有我们两个生活的屋子里，现在却坐着第三个人，就好像我剩下的最后一片净土也没有了，如今他们两个坐在里面，我却站在门口看着他们，这种感觉让我心底的阴暗情绪再也压抑不住，我的脑袋嗡嗡直响，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本来可以缓和我和曹陆关系的晚上，竟然多出了一个人来，她为什么要来这里？她在面包店里霸占着曹陆还不够，现在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把我挤出去了是吗？还是曹陆觉得她已经重要到可以登堂入室的地步了？所以我早上白痴一样幻想着和曹陆和好如初的一切也只是幻觉吗？

　　“——这里是我家，你为什么在这？”

　　我看着周妍，忍着刺痛的头，想也没想的说出了这句话。

　　她怔愣了一下，笑容有些尴尬，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的曹陆却站了起来，眉头紧皱的看着我：“老子带她来的，顺便让你们俩接触一下认识认识，你过来把书包放下，别在门口这耍脾气。”

　　我有点不敢置信的看着曹陆，我现在大脑一片混乱，我甚至不能分析他这句话的意思，他为什么要带周妍来家里？而且我为什么要认识她？她和我有什么关系吗？我一点也不想和她认识，一点也不想和她说话，更不想看到她这个人！

　　“她不走，我不进去。”

　　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让我义无反顾的和曹陆对峙着。

　　我感觉这已经触及到我的底线了，我受不了周妍在家里和曹陆亲亲我我的样子，因为这里也是我的家，我真的一刻也不想看到，我一定会疯的！

　　“你他-妈吃错药了吧你！老子可没那么大忍耐力！”曹陆怒火中烧的拍桌而起，一手指着我：“你进不进来？”

　　“不进。”

　　我抬眼看着他，曹陆阴沉着脸，表情可怕至极。

　　他深吸了口气：“再问你一边，你进还是不进？”

　　我毫不犹豫的回答：“不进。”

　　曹陆咒骂一声的踹翻椅子，大步朝我走来，他离我越来越近，他的怒火仿佛灼伤了我的眼睛，然后就见一只大手突然推向我，随后房门“砰”的一声从里面被紧紧关闭，曹陆火爆的声音也从里面传来——

　　“不进就给老子滚蛋！没人惯着你臭毛病！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