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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四、梅阙冷香——人心不足蛇吞象的典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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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更刚过,做好了充分准备的佛者和魔者就在院中小屋的里室藏好了身形。这两个以打赌激励对方破案的高手一个是笑得诡异,一个是面无表情,要是深更半夜里让裴家庄里的人看到了,不吓死人和够吓昏人的了。换身衣服整个就是黑白无常啊。
这两个——哦,不,是一佛一魔在此时此地唯一相通的想法大概就是一定要比对方先抓住凶手了,在线索的察看上,各有取向各有所得,在案件的处理上各有方法,半斤对八两,谁高谁低压根分不出来。最后一招就只有抓住凶手实在了。
轻微的,普通人的耳力听不出来的脚步声在门外响了起来。
房门被推开,一个人影在无月无星的夜晚就像是融进了黑暗里。
房内埋伏的两者安静地等来者钻进全套里。
谁知——
“哼!”
情知事情有变的佛者和魔者立即动手,从藏身之所一跃而出直取要害。
对方也不是省油的灯,身影向后飘飞,就消失在了两者眼前。
“糟糕!”佛者低呼一声。
鸠盘正想说什么,视野一暗一亮,面前的景物已有了大变。
阵法?玄术?
鸠盘凝神以对,默默运起了功力,测算着阵眼的位置。
四周一片茫茫然,没有方向可言。
这样的阵法,只有迷惑对方拖延时间的作用,静下心来找到阵眼应该就能破解了。对方是要采取什么行动吗?还是——
鸠盘正自琢磨,后方突然一股大力推了过来。
不假思索地反身推掌,两股宏大的掌力相击,双方都退了一步。
“!”鸠盘的表情没有变化,眼神却在看清对方的时候变了。
自他身后出掌的,居然是一莲托生。
此时的佛者,双目通红,对着他,像是对着杀了他全家的仇人一样。
若不是他错看了佛者的品行,就是这个阵法有古怪。
容不得他再思索,佛者双手结印就攻了过来。
佛魔的气息相互冲克,鸠盘无法之下右手一展,从空中化出了随身的宝剑。
魔剑出鞘,场内寒风顿起,冷香阵阵,竟似到了冬夜梅花开放的时节。
佛者的神志昏沉,对功夫倒没有影响,招式利落,攻守兼备,让魔者一时无法脱出战圈。
这样下去,两个人就在这里空耗着。鸠盘虚晃一式,转身退走。
一莲托生紧追其后。
两人在空旷之地也不知追逐了多长时间,魔者在一处地界停了下来,佛者也停了下来,瞪着血红的眼睛看着他。魔者提剑,真气集中在剑刃上,剑气猛然爆发,直刺地面上的一点。
“梅霜暗舞!”
佛者在同时也扑了过来,宏大的掌气击得魔者衣角翻飞。
要是这一掌击实了,那么——
还好在佛者逼到的时候,鸠盘解开阵法的速度更快一些。
差了那么一指的距离,佛者清醒了。
强行收回掌力,佛者胸口一闷,吐出一口血来。
“鸠盘……”一莲托生嘶哑着开口。
“汝自休息。”魔者持剑而去,一定要在凶手行动之前截住他。
一莲托生在原地坐下调息,浮动的血气仍是时时翻涌,没想到这个凶手竟已看透房中有人,更没想到他设下的阵法竟能调动人心的魔障。
此阵的困术并不难解,难的是魔障一动,怎么能平心下来看破阵眼。何况——一莲托生苦笑,入此阵中之人数过二即会相互残杀,直到阵中之人疯狂而死。他这个佛,说到底还是个人,若要真正成佛尚需堪破生死之界,今日若不是有鸠盘这个非“人”好友在,他一时大意,岂不是阴沟里翻船了嘛。
精心调息,佛者需要尽快恢复,若是他所想不错,鸠盘很可能会遇上麻烦。
鸠盘站在屋顶向裴家庄中的宅院望去,见院落内寂静无声,暗瘴缭绕。
耳听风声,背后有人来袭。
鸠盘回剑一挡,挪步闪开。
裴家庄的老管家一脸怪诞的笑容举着锄头看着他。
鸠盘看得出来,他的眼神中毫无神采,和一莲托生一样是受阵法所控制了。
不想同他缠斗,鸠盘飞身离开了屋顶。在花园里轻巧地落地,正想举步向前,几道绳索在身前交叉穿过,后退一步,背后也碰上了阻拦之绳。
绳索由花园周边的六根木柱中射出,交叉相交,而后木柱旋转,意在绞杀来犯者。
鸠盘冷哼了一声,梅阙剑贴身而走,绳索应声而断。
在切断了阻拦物之后,魔者才发现真正的麻烦开始了。
他要进入的小姐的灵堂之前,裴家庄的男女密密麻麻地站在他的面前,都是呆滞的眼神,麻木的神情,手中拿着看似身边能找到的任何武器,向他攻了过来。
梅阙剑在人群中游走,鸠盘很快发现对方伤不了他,他却也进不了灵堂。这些人看来被控制得很严密,有些挨了他一下居然也很快没事一样站起来继续攻击。
烦……
鸠盘的眉皱了起来。
这样下去他还怎么阻止那个凶手。
要不然——
血气涌上心头,浅淡的魔者身上的杀气迸发了出来。梅阙利芒吞吐,急欲饮血。
众人依旧仿佛没有感觉一样地冲杀上来。
魔者目光一凌,手动剑挥——
随着他的一声叹息,最终还是将砍杀的剑式换成了平推,阻拦在面前的人经他这招,向两边斜飞了出去,躺倒在地上直哼哼。
不过,没有人送命。
对灵堂里的凶手,鸠盘就没有手下留情的概念了。
对方显然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快就冲进来,慌慌张张地想要避闪。
他怎是鸠盘的对手,除去术法的部分不谈,此人的武艺连二流都算不上。
惊惶的年轻面容扭曲着,让鸠盘看了无端在心头涌上厌恶。
若是正式比试也就罢了,这等利用无辜者的把戏着实让他痛恨。
梅阙寒利的光,直逼对方颈项——
“剑下留人!”
宏大的佛气卷起梅阙,魔者一顿,将剑化去,双手运指如风,点住了凶手全身穴道。
佛者的身形出现在他身后,鸠盘没有回头,从他沉重的鼻息中就可知一莲托生伤得不轻。
“屋外之人如何?”这位尚算尽职的佛者,想必是为了救人大耗真气。
“都无碍了。”一莲托生自他们设伏之后总算露出了笑脸,“只除了被你打伤的那几个要好好休养休养。”
鸠盘回过头,目光炯炯地盯着佛者,“吾若杀人,汝必出手。”以为他没有发现他在屋外与裴家庄一干人等纠缠的时候,后到的佛者就隐身在树后,当时,若是鸠盘下了杀手,一莲托生必与他动手。
“好友正解。”佛者双手合十,行了一个规规矩矩的佛门之礼,“一莲尚对鸠盘有所成见,罪过罪过。”
他倒是实话实说。
鸠盘也没有再说什么,一佛一魔相视一笑。
成为真正的知交好友,却是从这一刻。
但是,谁者为师还是没有分出来,让佛者很是挫败。
接下来的事情非常地公式化,裴家庄的人清醒之后将凶手送交官府,很快,凶手就招认了一切。
这凶手就是几年前从裴家庄失踪的那位吕先生。他当年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习得了一些左道旁门的邪术,离开裴家庄后为自己聚敛了不少的钱财。贪念也一次比一次重,施术必受反噬,前几个月他自算寿数竟已到了将归阴曹的地步,大为惶恐之下,他在术书中找到了一种方法,使一与自己八字相合的女子受孕,以自身血脉代已之罪。
丧心病狂的他立刻想到了早年前曾与他私下交好的裴家小姐。裴家小姐对他颇有爱慕之意,且两人对过八字,极其相合。于是,多年未回裴家庄的他乔装打扮,用了著名的佛者一莲托生的名进入了山庄。有了这个名,庄中的人自是不会怀疑他同小姐暗通。确定裴家小姐已有身孕之后,他的控心之术便施展开来,夜夜将小姐诱入其布在后院的阵法之中,用阴气催生。日间裴小姐为其甜言蜜语所惑,不疑有它,还和她身边的人一起瞒着众人。
后因此事引起了裴管家的注意,吕子舆不得不在十多日前借故离开,也就导致了裴家庄众人误会的一莲托生骗婚之事。待鸠盘和真的一莲托生进入府邸时,裴小姐为了避免自己有了身孕之事暴露,让她的乳母在床上代替,所以鸠盘所诊的脉得出的结论是一个年老的女人。
到了裴小姐腹中之胎为阴气所染成型之后,这吕子舆便将小姐杀死,取出腹中死胎埋在园中槐树之下,直等过了七日,法术就成了。他没想到的是,阴差阳错之下,真的一莲托生竟也来到了裴家庄,吃惊之下他不惜动用了极为耗伤寿命的控心术,本以为来者定会在阵中丧命,即便不丧命,也够拖上一段时间,等他的法术完成一走了之,料想他们也找他不到。
如意算盘是这么打,只不过他没有料到,鸠盘并非人类,不受其阵法影响,破阵制凶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让他措手不及,只能束手待毙。
阵法一破,法术也未成,这吕子舆只能等着秋后问斩,不过以他的寿数来看,估摸着连挨到下月末也无望了。
一佛一魔在众人的挽留之下步出了伤痛过后的裴家庄。仰望天地,只觉又是一派新气象。
“师徒未分,着实可惜了。”一莲托生单为此事可惜。
他发现了后院小屋的异常,鸠盘发现了槐树下埋着的死胎,他们两人的合作行动就迫使对方出手,平分秋色,不相上下。
魔者的唇角勾起了浅淡的笑意,“佛者略胜,吾愿为徒。”
一莲托生大为惊讶,“为何?”
“面对无辜,吾有杀意。”认真说起来,这也是强烈的情绪之一,就不知是因为魔者天性,还是自身的噬血。鸠盘想摆脱的,就是这种身不由己的无端杀戮,却又找不到像人类那样能够操控自己的方法。
佛者大力地拍拍鸠盘的肩膀,“你最后还是能控制住自己的,放下屠刀,有修佛的机缘。”
某位刚刚荣升成了师傅的佛者,脸上还是很得意的。
“吾该如何开始?”修佛,或许是一条途径。
“不急不急。”一莲托生感慨,“人你还见得少,不知道世界上其实和魔相似的人多得很——我不是说和你相似的——你说那个吕子舆,比起他来,你可是裴家庄人眼中的侠士啊。”
人心可纯真善良,亦可凶险歹毒,不是他一个初入世间的魔可以轻易看透的。
后来看来,或许,鸠盘这个并不怎么想去看透人心的魔要比这世界上的大多数人都看得透彻也说不定。
“你我名为师徒,实为知己如何?”一莲托生也知道,自己不过是赢在了鸠盘尚未自己看破的一点上。
“也可。”魔者欣然同意。
“对了,鸠盘。”一莲高僧的眼睛开始闪闪发亮,“你的剑让我看看吧。”
“梅阙魔剑,不可轻动。”
果然是魔剑,一莲托生更起劲,“就因为是魔剑所以我要看看。我正想着能不能有办法让这类魔剑转化成佛器。”
“梅阙与我,乃是一心。”不借。
“鸠盘,就看一下。”
“多说无益。”铁了心的不借。
“鸠盘,不要那么小气。”
“……”不跟某废话了。
山间小道上,在前缓缓而走的魔者就和在后喋喋不休的佛者形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莫者言:贪婪成祸法自毙,谁言魔者无慈悲,仗剑行义灭邪术,朗朗乾坤任我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