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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老太爷乱点鸳鸯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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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傍晚,日头刚刚落下,暑气尚未完全消散,西厢的暗间里还有几份闷热。
齐布琛趴在炕上,伸张着四肢,让八珍给她揉捏腿脚。八珍动作和缓力道适中,齐布琛却并没有觉得享受,时不时地发出一声呻吟,引得夏宁又一次念叨起来。
“姑娘这都是遭的什么罪啊!”夏宁轻柔地给齐布琛擦去额上的汗珠,低声劝道:“看看书写写字多好,姑娘何必成天往那马场跑,弄得浑身上下无处不疼……”
这样的话两个月里齐布琛听了无数回,此时少不得又一次出声安抚:“满人姑娘都要学些骑射的,连阿玛也是赞成的呢。姑姑快别操心了,过段日子习惯了就好了。”
“要不是姑娘伶牙俐齿说动了三爷,我哪里敢让姑娘上马。”夏宁忍不住又埋怨道:“那个阿克敦也太没个轻重了,把姑娘累成这样,要是奶奶知道了,定要重罚他。”
齐布琛哭笑不得,说起来阿克敦对她已经手下留情了。他对男孩们十分严格,只要有一点没达到他的要求,都要重新来过,时常把男孩们磨得筋疲力尽。而换成齐布琛做得不够好好,阿克敦却让她过去了,还是齐布琛不愿意,还自己加练几遍。只是夏宁心疼她,便一直埋怨阿克敦心狠,已经很久没给过他好脸了。
倒是阿克敦对夏宁很友善,总是笑脸相迎,对她的态度比对少爷们都好,就连丰生都嘀咕:“师傅不喜欢我们,他只喜欢夏姑姑。”说完就挨了姐姐一个脑锛。
齐布琛虽然压着弟弟不许胡说,心里却也有些异样,试探了几回发现夏宁对阿克敦并不熟悉,便猜测是不是因为阿林说过夏宁的好话,让阿克敦有了好印象,这才对夏宁另眼相看的。
只是因为前世的经历,齐布琛对夏宁存着一份感激,也不打算与她争论,只半撒娇半请求道:“姑姑可千万别跟额娘告状,我还想跟着师傅学骑马呢,免得以后玉亭问起来,我又不敢答话。”
夏宁已经知道姑娘的新朋友高小姐会骑马,也觉得自家姑娘作为旗人不该被人比下去,便也不再劝阻,只说道:“既然姑娘还要学,那我去寻些舒筋活血的药酒来备着,晚上悄悄地擦了,第二天也能好受些。”
齐布琛对她甜甜一笑:“还是姑姑疼我。”
门外的四喜突然高声叫道:“表姐你怎么来啦?”
齐布琛接到暗号一轱辘爬起来,急忙让夏宁给她整衣裳,刚刚收拾完毕,便见王氏屋里的丫鬟玫瑰一脸喜色地走了进来。
先前王氏听了母亲姜氏的话,收了两个家生子贴身伺候,给她们改名的时候,却被齐布琛抢在前面,把热天出生的火儿改为“玫瑰”,端午出生的阿五取名“芍药”。王氏虽觉得这两个名字太艳了些,却不想为了些许小事驳了女儿的面子,便点头答应了。
齐布琛是故意把丫鬟们的名字取得花团锦簇的,他们一家子迟早还要回京,府里的老太太最讨厌文绉绉的名字,丫鬟们起名还是俗些的好。所以她从未打算给八珍和四喜改名,免得一不留神又碍了老太太的眼。
大概是因为得了姑娘赐名,玫瑰对齐布琛很是恭敬,进来后先规规矩矩地行了礼,才笑着禀道:“奴婢是来给姑娘报喜的,姑娘的外家入了旗,王老爷和王大爷都封了官了!”
齐布琛喜出望外,连声问道:“王家入了哪个旗?外祖父和大舅舅当了什么官?”
“王家入了汉军正黄旗,王老爷授了内阁中书,王大爷做了翰林院检讨。”
突如其来的喜讯让人几乎不敢置信,齐布琛声音颤抖起来:“你知不知道外祖父和大舅舅是如何得了官职的?”
玫瑰的脸上露出为难:“好像是因为王老爷父子参加了一个考试,叫什么……什么词的……”
齐布琛眼里放着亮光:“可是叫博学宏词科?”
“对!就是这个名儿!”玫瑰笑眯眯地点头:“具体的奴婢也不太懂,只知道三奶奶高兴极了,让我来请姑娘过去,要给您仔细说说这个喜事呢。”
齐布琛欢喜不已,急忙穿鞋下炕,跟着玫瑰奔到正房,刚要进屋给额娘道喜,却突然听见了阿玛的说话声。
科尔坤的声音里带着怒气:“……二太太是昏了头了,竟然真给四弟定下了那个乌雅氏!”
王氏柔声安抚着:“爷别太着急,这门婚事既然是老太爷点了头的,也许并没有咱们想的那么坏。”
“一个身有残疾的包衣,还能好在哪里?”科尔坤犹自愤怒:“当年我被二太太弄到宁古塔,老太爷起初不答应,后来不也一样点了头。老太爷年纪大了,咱们就不该指望他老人家!”
王氏继续劝道:“可是家里只有老太爷会为咱们着想,这些年若不是有他老人家给的五千两银子,真靠着宁古塔的那点俸禄,这日子还不知道要怎么过呢。”
这夫妇二人关起门来议论长辈,可不是儿女和下人能听的。齐布琛见玫瑰犹豫着该不该通禀,连忙低声道:“姐姐先带我去耳房歇歇,喝杯茶再过来。”
玫瑰松了口气,引着姑娘往茶房走,刚行了三五步,又听见王氏问道:“五爷的亲事也算订下了,咱们要不要备一份贺礼?”
科尔坤冷哼一声:“五弟那事都不知道能不能成,就要四弟赶紧订亲,好给他让路。纳兰家这样霸道,想来那纳兰氏什么也不缺,只怕看不上咱们的小东西,何必费那个劲?!”
齐布琛神色一变。她的五叔齐什布,是老太爷的庶子龚额之子。前世里齐什布只娶了个小户千金,这会儿却要娶一位姓纳兰的大家闺秀。虽然姓纳兰的人家多得很,但齐布琛心里还是不踏实。
齐布琛脚下一顿,转身对四喜道:“上次你表姐想学打连环,趁着这会儿得空,你去把我昨天打好的那个络子拿来做个样子。”
四喜会意地点头去了,齐布琛随着玫瑰进了茶房,让她取出针线簸箩,漫不经心地理了半天线,方才定下心来,一面教着玫瑰打络子,一面等着上房传唤。
又过了半柱香的功夫,连环络子已经打好了一半,四喜跑进来说王氏那里叫人,齐布琛便把她拿来的络子赏了玫瑰,自己去了额娘屋子里听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