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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Chapter 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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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下旬临近夏至,南方已经入梅,每年这时S市都是闷热潮湿,间歇性的暴雨伴着空气间弥漫的霉味,让人倍感压抑。
这个周日是父亲节,苏青圆周五下了班赶到高铁站准备回家看她爸妈。
今天又是这个梅雨季里难熬平常的一天,明明没有沙尘却是满天昏黄,没有悬念地,积压了一上午的闷热到了下午化成了一场暴雨,一股脑倾泻而下。
苏青圆看着这场突如其来又是意料之中的大雨,猜想她爸妈一定又早早去等她,担心得皱起眉头,掏出手机打了电话:“喂,妈!我才到高铁站,我们那今天天气也不好吧。你们坐车里,或者进站台去等,千万别傻站在外边啊。”
电话那头的沈秋忙说“知道知道”。挂断电话的苏青圆这才放心,另一边的C市,沈秋喜上眉梢地告诉身边的苏知怀“还有一小时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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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被一片暴雨洗刷的S市某家医院里,顾华修躺在病床上,浑身蜡黄,憔悴虚弱,连瞳孔都触目惊心地泛着黄。
吴蔓站在病床边一言不发。她是三天前接到顾燎的电话,告诉她顾华修快不行了。
接到电话的吴蔓当时是平静的,不难过也不觉得解气,只是觉得有些累,替顾华修也替她自己。
她第二天决定把这件事告诉Unger,而他的反应也并不出乎吴蔓的预料,Unger对她说:“蔓,你应当回去。”这个稳重善良的男人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改变,哪怕是对待让自己深陷囹圄的人。
可是,除了他,别的很多……都变了。
此刻她站在病床边,静静听着气若游丝的顾华修用尽最后的力气恹恹地诉说,是在做最后的交代。
他看着顾燎的眼里难掩愧疚,气息很不稳:“小远,我知道你不在乎我那些财产,所以我把顾宅和名下其他房产……就给素芹和小煊母子了。小煊还小,素芹那边又没什么亲戚依靠,我留了5%股份给他们。”顿了顿调息:“我手里剩余的35%的股份就给你,还有城南那套老房子。”
看了眼吴蔓又转回视线:“你照顾好自己和你妈,你妈她每到梅雨季就会膝盖疼,都是年轻时陪我过苦日子落下的毛病,你找个老中医给她艾灸一下。”
吴蔓的面色有了动容,早年和顾华修患难与共、陪伴着他建立起修远的岁月在眼前掠过,那时生活不富裕却真是相濡以沫的情谊,如今看他奄奄一息躺在自己面前,吴蔓心里空荡到鼻酸、想落泪,又硬生生把眼泪逼了回去。
顾华修停顿一会休缓着气息,凝视吴蔓的眼神混杂了愧疚、不舍、爱意太多情愫:“小蔓,谢谢你能回来看我。你……以后好好和他生活,
这辈子……是我辜负你了。”
即使曾经的妻和自己最惦记的长子站在这里不发一言,顾华修还是满足地笑弯了眼角,因着扯痛了脏器他轻喘一阵:“得了这个病,多活四年已经是老天眷顾,我没机会弥补这缺失掉的八年了,但能够一家三口再在一起,我真的……好高兴。”窗外雨声几乎要覆盖掉他微弱的声音。
沉默良久的顾燎开口了,声音像被雨水浸过般潮湿冷冽:“按当初你所说,我现在随时可以离开修远,所以别妄想把它撒手扔给我。”
这个在商场叱咤了一辈子的男人,忽然笑得像个做错事的小孩。
他怎么会不懂儿子别扭的挽留,只是,不论多愧疚,不论多不舍,都无力弥补了啊。
他看着顾燎,就像看着当年躺在臂弯里的孩子,温柔安抚又讨好地笑着:“小远,这辈子都是爸爸的错,我只求你……帮我留下修远吧。它是我奋斗半辈子……留给你……和你母亲的礼物。”
顾燎眼里冷戾得泛红,脸上是压抑的沉恸和忿然,还有太多他也不愿意承认的感情,最后看了眼气若游丝的顾华修,他强忍住眼里的烫意,没有再说一句就径直走出病房。
本来在外等候的潘素芹看见门开,急忙拉着十五岁的顾煊拥进病房。随着病房门打开一同出去的还有吴蔓,相比潘素芹的神色复杂,吴蔓的脸上只剩漠然。
阵雨将停,淅淅沥沥地落在地上、敲在窗上,与雨声一同小下去的还有顾华修的呼吸,直至最后,化成一道突兀的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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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青圆和她爸妈开心地度过了一个周末,周日她和沈秋做了一桌菜庆祝这个属于苏知怀的节日。
苏知怀喜欢吃鱼,苏青圆就一大早去菜场买了一条鳜鱼,准备清蒸来给她爸尝尝。早晨暑气依旧蒸腾,她回到家时衣服的后背都湿了。
中午的饭桌上有苏青圆做的清蒸鳜鱼,还炒了几个夏季的时令菜,茭白肉丝,青椒藕片,蒜蓉空心菜,炖了一锅冬瓜排骨汤,沈秋还拿出看家本事把做了十几年引以为豪的糖醋小排和红烧肉各做了一道,摆在桌上。
从早上开始苏知怀就被严令禁止进入厨房,到了吃饭时,他对着满满一长桌饭菜呵呵直笑,一贯沉稳的他破天荒地地开玩笑道:“得妻女如此,夫复何求啊。”一句话听得沈秋乐不可支,苏青圆也咧着嘴笑他酸。
苏知怀下筷时,苏青圆和沈秋不约而同去看他,苏知怀夹起一小块鳜鱼蘸了汤汁放入口,咀嚼完又尝了块小排,慢悠悠道:“我老婆做的红烧菜一直高水准,从未失手,而我女儿嘛……在国外没白呆。”话说完三人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
作为犒劳,苏知怀晚上从水果摊买回来一个大西瓜,平时总教训苏青圆乱吃垃圾零食的他还抱回了一大堆零食,晚上一家三口坐在沙发上看综艺节目,苏青圆抱着半个西瓜,拿勺子挖着往嘴里送,时不时和她爸妈搭几句话。
这只是个平凡的夏夜,苏青圆实现了她在外四年天天企盼的场景,简单地幸福着……
第二天上午苏青圆回到S市,刚进公司便听到一个消息,突然得如同晴天一掷:修远董事长顾华修周五下午去世,逝于胰腺癌,当日宣布三天后的下午下葬。
三天后?不就是今天下午!苏青圆看着窗外大雨将至,心骤然一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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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市某墓园中,此起彼伏的蝉鸣,在这个异常闷热的下午刺耳得令人烦躁,一块墓碑前站着几排黑白衣衫的男男女女。
潘素芹拉着十五岁大的顾煊哭得最为凄厉,许航远沉痛地注视墓碑上故友的黑白笑貌,一下红了眼眶。
吴蔓今天整个人都是虚弱不堪的,全靠身边许如婳和廖文珊的扶撑,她没有像潘素芹那样哭得不能自已,却还是遮不去眼中浓重的悲恸。
站在她身旁的顾燎,眼里布着血丝,脸色苍白,站立的姿态笔直得有些僵硬,明明是酷暑天,却像站在冰天雪地里那般周遭泛冷,茕茕孑立的背影令人心疼。
身后的一群人中有顾家亲属,也有公司现任的其他董事,这些人中有的哭哭啼啼,有人神色不明。只是看不出,多少眼泪、哀痛实为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