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四以为期》安嘉平

10、Chapter 9

　　这几天苏青圆手头一大堆事，天天都顶着星光和路灯回家。今晚一忙又忙到了八点半。

　　走在修远门前的空旷平地上，她左转往回家的方向去，无意瞥见了某一楼的微弱灯光。

　　苏青圆曾经无数次站在这个角度仰望，所以她一眼认出……这是从顾燎办公室发出的灯光。

　　自从那次酒醉后她都好几天没看见顾燎了。这就是等级制度的残酷，顾燎成天呆在她头顶那层，很少出没啊。

　　顾燎会不会还没吃晚饭？苏青圆担心地想，就又重新折回去，在办公室的柜子里翻翻拣拣好一大通。

　　只恨她平时爱吃的都是些垃圾食品，一时手头竟然拿不出些正常食物，就只能拿了一盒咸味饼干打算给顾燎送去。

　　坐电梯时苏青圆心里还是有点小激动，这么多天终于可以在他面前露露脸了。

　　到了十一楼她正想敲门，透过门听见顾燎低柔的声音传来，苏青圆止住脚步。

　　除了顾燎还有别人？沈书冕……还是许如婳。

　　苏青圆没想深想的，但是那个加班的晚上许如婳喂顾燎吃东西的场景不受控制地往脑海里蹿。来时的激动瞬间冲散，她坐在了门口的地上等。

　　六月的天，地上的温度还是冰凉到冻人。

　　等了有半个小时，门外一片漆黑，只有门缝里透出微弱到不可见的灯光。在这半小时里她内心从未停止过挣扎，是走还是留下。走了，她四年的心意就算无疾而终，留下，她又能否忍受亲眼目睹顾燎和许如婳一起走出办公室的画面。

　　里面不再有声响，迟迟不见有人走出，苏青圆紧揪的心缓缓舒弛。

　　顾燎刚刚大概是打电话吧。

　　不断叫嚣的想要证实的念头催促她轻轻扭开门，室内光线很弱，一进门就看见沙发上有个人在躺着，身着深色衣服的顾燎在淡色沙发上格外显眼。

　　沙发前的茶几上是剩了少许的酒瓶和一个空玻璃酒杯，在昏暗中玻璃反射着微弱的光，颇为晃眼。

　　苏青圆记忆中顾燎喝酒极克制，不论在柏林平安夜那次还是前几天晚上，他喝得都不多。第一次看见这样的顾燎，苏青圆放轻脚步向沙发走。

　　顾燎感觉到有人走近，缓缓支起上半身，意识还算清醒：“你怎么来了？”

　　“我看你办公室灯亮，估计你一直呆在里面没吃晚饭，我那边也没有什么东西，只有一盒饼干，你要吃些吗？”苏青圆试探地问。

　　“还是我帮你出去买点别的？”担心他不愿吃这类东西。

　　顾燎呼出一口气，鼻息有些重：“不用了，你先回家吧。”

　　苏青圆此刻心中一大堆问题，她想问他为什么喝酒，和谁在打电话，为什么心情不好。可是她无法问出口，一如从前地，没有立场，她能做的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黑暗中，两人就这么沉默着。

　　“既然你不想回，就坐下和我聊会天吧。”顾燎的语气中带着点无奈的妥协。

　　苏青圆受宠若惊，但毋庸置疑这正中她怀，她确实不想回，只想陪他呆着，哪怕什么也不说。

　　出人意料的是顾燎先开口了：“你是家里的独生女吗？”

　　“嗯。”苏青圆特别惊奇，顾燎要和自己聊家常？！

　　“父母不会不舍吗？”

　　“我每周都回去。”

　　又是一片寂静，苏青圆不喜欢这样的尴尬，也不知道哪来的冲动就把自己在门外的纠结的直接问出口：“你心情不好是因为刚才和你打电话的人吗？”

　　又连忙解释：“我只是隐约听见里面有声音就猜你在打电话，内容我一点都没有听见的。”

　　“是我妈，我刚才在和我妈打电话。”顾燎抬起头回望苏青圆。

　　“吴阿姨没和你一起回国吗？”

　　“她还在柏林。”顾燎垂眼凝视着玻璃杯檐，眼里被折射的光映得星星点点。

　　苏青圆没有继续追问，直觉提示她——这段有故事。她不会傻到戳他抵触的话题。

　　两句不到又陷入寂静，静到她以为顾燎睡着了，她正想出声试探。

　　“你没有过什么长久的信念？靠着它生活的那种。”

　　有啊，你就是。苏青圆在心里默默说。

　　“有的。”

　　苏青圆心跳变快，她还真担心顾燎会不会追问“是什么信念”，要他这么问了，那她就随便编个“赡养父母”“实现抱负”“成就自我”啥啥的，但顾燎并没有。

　　顾燎用指腹摩挲着杯檐，似乎问得漫不经心：“要是这信念没了，你怎么办？”

　　苏青圆看着他莹白修长的手指，仿佛他抚摸过的是她的心尖，微不可见得有些颤抖。

　　顾燎是不是察觉了什么。

　　苏青圆暗地手握紧，鬼使神差地开了口：“只要我真的珍惜努力过，没了我也是不后悔的。”

　　顾燎没有接话，沉默半晌后起身：“走吧，我送你回去。”

　　“你喝了酒。”苏青圆即使心里一百万个愿意，也还是要顾虑一下情势的。

　　“喝了有一会了，这么晚你自己回家不安全。”

　　听顾燎这么说，苏青圆心里只剩温暖和激动了，哪顾得着什么驾驶规则？立马起身跟随。

　　到了停车位，上车前苏青圆还在犹豫，她……应该是可以坐副驾的吧？

　　就他们两个人，要是自己爬到后座应该很怪异。于是她心安理得又兴高采烈地打开副驾的门。

　　坐在这个座椅上，苏青圆内心是无与伦比的激动，当初阮筱泉排除万难坐在这个位置，许如婳也心安理得地坐过，今天总算轮到她了。不由自主眉梢嘴角都染上喜色。

　　沉浸在自己喜悦中的苏青圆当然也没有看见，顾燎的面容已然放松，不复办公室里的沉郁。

　　苏青圆轻声给顾燎指路：“一直直走，到你家不右转，再往前开到一个路口左转就到了。”

　　车内安静，她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清晰地传开。顾燎侧身看了一眼她，没有说什么就又调过头去。

　　苏青圆每天步行去公司也就十几分钟，开车更快。当她看到熟悉的大门时在心中叹惋：住远点多好，碰上个堵车也行啊！

　　偏偏今晚交通就是这么畅通无阻。

　　“你住哪栋？”快靠近小区门时顾燎轻声问，大概因为喝完酒的缘故，他嗓音有点沙哑，可苏青圆听着心里却格外熨帖，安静的气氛总是会勾起一些别样的情思，顾燎随随便便一句话都能让她心跳紊乱。

　　这场景甚至让她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四年前的平安夜，也是顾燎送他们回家。

　　“不用进去了，里边车多难掉头，我就在门口下。”苏青圆有个优点就是知趣，虽然她是想和顾燎再独处更久、很久。

　　“不差这点路，你说吧。”又被一句简单的话感动得七荤八素，苏青圆什么原则也没了，愉快地给他指路。

　　绕到她家楼下，她解掉安全带，眼神里带着她自己都不知道的热切望向顾燎：“你路上注意安全。”

　　“嗯，早点休息。”顾燎回看她一眼，神情在暗处看不真切。

　　苏青圆下车的脚步有点飘，上楼的脚步也格外轻快雀跃，就差大吼一声“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洗完澡躺在床上的苏青圆像所有怀春的少女，在脑中一遍又一遍回想今晚顾燎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想得满心甜蜜。

　　四年后的顾燎原本在她心中就是那天上的白玉轮，可今晚他少见的情绪反而让她觉得真实了，她当年所求的，也不过是离他再近一些，现在竟成真了。

　　苏青圆在心里默问：

　　她和他，可以越来越好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