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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七章 ...

  •   月影楼今日难得关了门,从晌午开始便闭门谢客,柳如烟带着一众舞姬到了前院大厅,送虞歌一程。韩信站在门口,远远听见屋内莺莺燕燕一片说话声,大部分是道别的,看来这虞姬在这里人缘倒还不错,知道她要走纷纷来送行。
      他想起几日前接到卫瞻的信,告诉他项凌的情况以及他需要做的,他心里着实惊讶了一番。
      钜鹿的战事他听说了,只是不知道项王受了伤,这个消息似乎被封锁了。中毒以后势必要发热的,如果救治不当甚至会危及生命,项王却似乎毫不介意,现在这样的关头本应该是着人盯紧了在彭城驻军的刘邦,以防他有所动作,而项王却千里迢迢的要他接一位女子亲自送去身边,韩信身为下官,虽觉得不妥也只好照做,不想虞歌并没有表现出多么激动兴奋,一幅毫不领情的样子,倒叫人不解。
      屋内柳如烟正和虞歌话别,虞歌微微笑了笑,有些遗憾道:“可惜我不能看着如烟姐姐出嫁了。”柳如烟眼中一黯,低声道:“没什么,他还没回来,这婚期……想来要推迟了……”
      虞歌当下不再提起此事,同众人道别后出门上了一早便停好的马车。
      微雨手中提着包袱,虞歌立在车辕处,回头望了望琼楼玉宇般的月影楼。
      她穿越到这里的第一个容身之所,初来时孤立无援,若不是柳如烟让她进入月影楼,此刻还不知是生是死。
      如今就要走了,何时才能回来还未可知,下次再见,月影楼是否还会像现在这般辉煌?段兴是否能和柳如烟白头偕老?
      人总归是要向前走的,虞歌压下心中情绪,转头看向一直站在一旁的韩信,“韩将军,可以走了。”
      韩信点了点头,上前打开车门,柳如烟站在门口,眼中微微含着泪,“你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钜鹿不太安稳,你定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虞歌点头,“好,你也是,彭城倒是安全些,不过也要时刻提高警惕……”她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沈静轩和项凌的关系,又嘱咐了些细碎的琐事,便上了马车。
      韩信坐在车前,对着柳如烟微微点头,虞歌从车中撩起帘子,看着柳如烟默默无言。
      马车渐行渐远,慢慢地,消失在看不到尽头的路上。
      柳如烟叹了一口气,转身进了月影楼。
      彭城南郊,女子端坐在桌前闭目养神。门外有婢女来报,附在耳畔低声说了句话,女子倏然睁开眼,沉声道:“就在今晚。”
      天空中漆黑一片,残月独自挂在空中,稀薄的几片云缓慢的移动着,晚风凄寒。枯叶落了满地,路上行人渐少,皆是行色匆匆。拐过街角,前面有人忽然停了下来,大声叫嚷着:“那边起火了!”人们纷纷停了脚步,抬头向旁侧看去。隔着一条街隐约可见被照亮了的天空,散发着灼热的气味,竟是火光冲天。
      街上的路人一时顾不上赶路了,聚在一起交头接耳。
      “怎么起了这么大的火,这是什么地方啊?”
      “这火起的真奇怪,彭城又不像北方天干物燥的……”
      “莫不是什么人故意纵火吧?”
      “哎呀,那不是月影楼吗?”
      有人抬手一指,惊道。
      那半夜莫名其妙起了火的,正是月影楼。
      缎儿刚从小厨房出来,鼻端便闻到一股淡淡的烟味。她不怎么在意,倒是今晚柳如烟有些反常的举动让她不得不关注。
      平日里用过晚膳她都会再吃些水果或吃些宵夜,今晚不仅宵夜没有吃,连晚膳都吃得很少,略略歇了歇,很早就睡下了。
      缎儿想了又想,还是不明白缘由,也许是虞姬走了,如烟姑娘心中不舍吧?
      后半夜,月影楼内众人都安歇了,空气中夹杂着炽热的味道,似有干柴烈火在燃烧。碧玉轩偏房内,缎儿睡得浅,昏昏然被惊醒了。她坐起身,披衣下床,打开窗子一惊,窗外院子中竟起了大片的火。
      她赶忙冲出屋子,隔壁柳如烟的屋子内一片寂静,缎儿不解,屋外院子中已经能够听到众舞姬的惊呼声,按理说柳如烟早该醒了的。缎儿顾不得那么多了,空气中愈发浓烈的气息,眼见火就要烧过来了,缎儿大力拍打柳如烟的房门,叫道:“如烟姑娘,如烟姑娘。”屋内没有反应,缎儿急道:“如烟姑娘快开门啊,院子里走水了,开门啊。”
      门房里守门的几个小厮早已取水救火,碧玉阁这边根本没有人,缎儿也顾不得其他了,提着裙摆抬脚狠命踹门。可是那门哪里踹的开,竟是从里面被锁住了!
      缎儿大惊失色,跑去屋外窗根底下,抬手拍窗,喊道:“如烟姑娘,失火了,快出来啊,如烟姑娘!”那窗户竟也是纹丝不动!缎儿不死心,连着把所有的窗子都拍了个遍,全都开不开。
      她突然惊骇起来,这屋子里的门窗,全部都被人从里面锁上了!这场火来的稀奇,现下联想起来,竟似是早有预谋!缎儿绝望地又拍了拍门,怪不得……怪不得这么大的火,屋内的柳如烟毫无知觉,大概是被人下了药,而那人又潜入她房中锁了所有门窗,那么那人势必还在房内,难道是要和柳如烟同归于尽?是谁拼死也不要她活着?是谁策划了这一切?谁是有天大的仇恨一定要冲着她去?
      难怪今晚柳如烟如此不对劲,她还以为是因为虞歌走了的缘故……虞歌!难道是虞歌?
      缎儿一怔,浓烟窜进她鼻端,她呛着了,咳嗽几声,热哄哄的火焰似乎就在她身旁,烫的让人睁不开眼。不会是虞歌的,月影楼里面平素和她关系好的不过只有楼雪、柳如烟和微雨,楼雪早就离开,不知去向了,微雨也跟着虞歌走了,况且柳如烟死了虞歌并没有什么好处,不会是她。
      缎儿不住的摇头,咳得眼泪都被呛出来了。那会是谁?会是谁?她无力去想,意识渐渐模糊,站起身拼力想要逃离开,她不能死,她还不知道如烟姑娘是被谁害了,她还不能死……
      缎儿踉跄着走了几步,终于身子一软,倒在了花园中的枯草边。她身后,碧玉阁恢弘的楼阁已非常脆弱,似乎轻轻一阵风便可以把它吹倒,整座楼只剩下一个骨架子,早已变得焦黑,烈火侵蚀着每一寸木料,屋内依然毫无动静,那扇雕花的木门被烧得卷曲,终于也倒下了,屋内火光冲天,根本看不见里间分毫,火苗攒动,整间碧玉阁面目全非,终于随着一声巨响,轰然崩落。那火愈烧愈烈,直冲天去。
      昔日名极一时,盛极一时的月影楼,至此,不复存在。
      织云拍着沈静轩房门,焦急道:“不好了,出事了,姑娘醒一醒啊。”
      片刻后,房门被打开,沈静轩披散着头发站在门口,她知道若不是有紧急的事情,织云是不会夜半就叫醒她。
      “可是项王那里出了什么事?”她神色平静,眼中却略带紧张。织云摇摇头,急道:“是月影楼,月影楼起火,听闻都烧成灰烬了!如烟姑娘已经、已经……”
      沈静轩脸色大变,她紧紧盯着织云,厉声道:“已经怎么了?”织云眼泪止不住流下来,“如烟姑娘已经没了!”
      乌云堆积在彭城上空,晨间,稀稀落落地下起了雨,厚重而湿冷的空气阻挡了日光,阴霾笼罩着整个城。一骑快马从城门外飞略而来,马上一男子青衣白衫,清俊无双,只是他嘴唇紧抿,风尘仆仆,却好似非常焦急。近来北边战争不断,彭城的大部分守城兵都被调去打仗,如今有刘季驻扎在彭城,因此守城门的官兵并不多,且大都认识这男子,见他飞奔而来,非但不拦下,反而远远地就放下吊桥。
      但越是接近,他便越害怕,害怕传来的消息是真的,害怕她真的——
      可是他无论如何都不相信。
      然而当他拐过街角,看到眼前场景,却如同当头喝棒,猛地扯住马缰,愣住了。
      烧得焦黑的废墟上,背对着他独坐着一个少女,看不见面容,头发凌乱,仅从衣服上来看该是个有钱人家的婢女,她旁边立着一女子,面容姣好,双目微红,神色平淡地低垂着头。她身侧的侍女撑着柄大伞,连同抱膝坐在地上的少女一起,都被收在伞下。
      男子眼前一阵眩晕几乎是滚落下马,踉跄着奔了过去。
      那少女听得动静,回过头,空如枯井的眼中蓦地绽出一丝光亮,“段公子……”
      缎儿从地上站起来,眼中泪水便如同伞沿滴落下的雨水,止也止不住。
      “如烟姑娘、如烟姑娘她……”
      段兴皱了皱眉,直接打断,“她人呢?”
      缎儿拼命摇头,“公子请节哀,如烟姑娘她、她、她已经去了……”
      他脸色陡然一白,天上雨滴骤然转急,从空中倾盆而下,天地间一切事物皆被润湿,没有一丝一毫例外,密不透风,几乎快要喘不上气来,肝肠寸断。
      段兴深深吸了一口气,带着泥土味的冰冷的空气一丝丝透进心肺,他好半天才听见自己的声音,那声音似乎在极力隐忍。
      “不可能,不可能,不会的,她不会就这么……”他膝间一软,心口钝痛,还是不忍心说出那个字。“不会的,不……还有三天、还有三天就成亲了,她怎么会就这样抛下我,她怎么会……”
      他闭上眼,曾经无数次幻想着她同他成亲时的样子,幻想她嫁衣似火,倚栏痴等。
      而现在,竟是永远都看不到的了。
      沈静轩伫立在伞下,别过脸不忍再看。
      她曾经亲眼见过柳如烟一身嫁衣,似火似枫叶,又似云似晚霞,她和虞歌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嫁衣,如今却还没有用上,伊人便已先去。而眼前跪在地上的男子,还有三天,三天,便是他们喜结连理之日,她没有等过这三天,他们就这样生生错了过去,再无相见之时。
      她想起了那人远在钜鹿,战事虽然暂落,但不知他现下如何,才觉得死别也并不比生离要痛彻心扉。
      她开口,声音略显晦涩,“走吧,”她说,“走吧,缎儿,回去吧。”
      段兴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似乎天地万物都已见不到了,他眼前只余那焦黑的废墟,他忽然站起身,踉跄着奔过去,发疯一样拼命翻找。
      然而怎么会找到,连一点残余的尸首都看不见。
      他怔怔然,闭上眼,终于,泪如泉涌。
      他在彭城等了三天,一直在等奇迹。但是没有,没有奇迹,她没有回来。
      他还是走了,彭城有过多的回忆,他不愿去想了,这些回忆太残酷,哪怕是想一想,心中都是痛的。
      再也不愿回来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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