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03章 ...
-
第03章
◇
“停车……停下来！”
冉泽之不但没有停车，反而又提高了车速。蒋轩勉强挂在开着的车门上，艰难地伸长了腿想踏进车里，“快停车，这样很危险。”
开车的人没有回答。
“冉泽之，你停车，行吗？”
听见这个熟悉的问句句式，冉泽之掉下眼泪，“蒋轩，我把你的车撞烂了可以吗？”
“你不在车上的话，随你撞烂几辆。”
他答非所问，“我一停车，你就松手。你不用陪我一起死。”
冉泽之这句话说得太清醒了……蒋轩全身发冷。
“让我上车。”
“我一个人去。你不要我了，我……”
“我要。泽之，你让我上车……要死也让我陪着你。”
◇
车一停，蒋轩反而摔了出去。但他立即伸手抓紧了车门，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狼狈攀上了他自己的车里，随即紧紧把车门关上。
“如果你坚持要去死，现在可以启程了。但如果不急于一时……泽之，让我抱抱你。”
“你不用这样。”
蒋轩没有回答，朝他张开了双手。
冉泽之的坚持不过区区两秒，立即臣服。他转身猛然撞进蒋轩的怀里，两只手都伸到蒋轩身后把他的身子紧紧揪住，不肯放开。
“是我不好。泽之，都怪我。”
冉泽之放声大哭。
“以前的事我绝不问。但如果你想说，让我一个人听就行了，”蒋轩抚着他的头发，“犯不着让浩文那小子淌浑水。”
“他人太好了……”冉泽之又哽咽起来，“我其实就是仗着他喜欢我，让他花时间陪着我，我却对他都没、没有……”他的词汇量贫瘠得可笑，何况喝了不少酒，“我只是在利用他。”
“但这是我的错，泽之，是我不够关心你。”蒋轩说完，才恍惚地想起……对了。泽之好像完全没有朋友，连毕业后保持联系的同学都没有。他淡淡一笑，“以后别再这样了。你又不喜欢浩文，却偏偏老这么撩拨他，这样对他太不公平了。”
“我以后不会再见他了，”冉泽之笃定地承诺下来，“一次也不见。”
蒋轩怔了怔，顺口答应，“我相信你。不过，平常见了他，你也不用在意。”
冉泽之仍低垂着眼帘，“以后也不会见到他了。”说着又抱紧了蒋轩，脸孔埋在他胸前。
对了，泽之想寻死，而他的死意如此坚决。蒋轩哀伤地想。泽之一无所有，只有自己，但确实就如他所说的……自己已经开始对他产生嫌恶感，两人的感情出现了裂缝，即使蒋轩再不愿意，他们的感情也很快就走到尽头。
真的无法弥补吗？
蒋轩试着开解他，“嗯……最近的事，都是我不好。你只是想勒索人，实际上并没有做出伤害人的事……谁的心里没有过坏念头？你不用一直想着这件事。”
“勒索那个家伙会伤害到他吗？”冉泽之吐字含糊地贴在蒋轩胸口嘀咕，“好奇怪。”
“什么？”
“没什么。”冉泽之艰难地在狭小的车厢里转身，在前座置物箱里顺利找到蒋轩放在车上备用的矿泉水，“你一定口渴了，蒋轩，喝点水。”
“好。”
他正打算接过，冉泽之又扭过身子不让他拿，“我给你打开。”
“这么讨好？”
冉泽之应了一声，露出了得意洋洋的表情等他表扬，但脸颊上仍留着眼泪。打开一瓶矿泉水也是了不起的丰功伟业吗？蒋轩接过那瓶水，轻抚过他急于邀功的脸颊以示嘉奖，仰头就喝了大半瓶。
“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冉泽之的表情很认真，“蒋轩，不管是什么事。”
……水里有怪味。
“嗯。”蒋轩心一沉，“你不用这样……若你不下车，我是不会逃下车的。”
“你发现了？”
“刚刚上了车，就是因为舍不得你。”
冉泽之摇了摇头，“你现在舍不得，总有一天你会舍得的。”
蒋轩没有否认，自暴自弃地又喝了几口水，“就算我们转眼都要死，我也想让你明白……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我不知道这些事对你的伤害这么大。”
“我不是气你变得讨厌我，蒋轩，”冉泽之的声音很温柔，语气却出奇地冷静平稳，“我只是很害怕……我跟你不是同一类人，总有一天你会变的。”
“不要说了，”蒋轩柔声阻止他，又轻轻将他搂进怀里。药效很快，不过几句话的功夫，蒋轩的神智已有些模糊，手足酸软，“这样也好。”他想起自己不见容于父母的同志身份，想起他对冉泽之死心塌地的迷恋，“可以跟你一起死，也好。”
若失去冉泽之，这辈子他只怕不会再有机会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泽之，我们走吧。”
“好，”他们的车停在滨湖高架道路的路肩，已经能远远看见大半个澄湖跟小半个烟湖。冉泽之笑着告诉他，“我比较喜欢烟湖……以前住的地方离烟湖很近。”说着坐回了驾驶座上。
以前……蒋轩一阵歉然，他从来没问过，“以前的事，想说吗？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冉泽之轻蔑地一笑，“我说过，我是给别人玩过的破鞋……很久以前就这样了。”
下在水里的药挺神奇的……蒋轩眼前所见的东西缓缓扭曲变形，眼前呈弯曲的宽敞道路泛着奇异的色泽。在这个最迷糊的时候，他的思虑却出奇地敏锐。
“很久以前？”蒋轩皱起眉头，“我认识你的时候，你才十八岁。”
“嗯。我很小的时候就给人‘欺负’了……小孩子最适合玩弄，不是吗？”
蒋轩突然心疼起来。
他知道冉泽之很不上进、知道他贪懒怠惰、轻浮爱玩，他一直以为冉泽之不堪的过去都是因为他自甘堕落，“泽之……”
“怕了？我从小就很脏……”
“不！”蒋轩努力想坐直身子，身体却软得像一滩烂泥，“你别胡说。那时候你还是个孩子，这怎么能怪你？泽之……”
冉泽之咬着嘴唇，朝烟湖的方向加速驶去。
“一切都不怪你，泽之，你小时候的事……那不是你的错。听清楚，那么小的孩子被人……你没做错事情。”
他吸了吸鼻子，“是吗？我是给人玩过的破鞋……”
“那不是你的错。”
“我……”冉泽之放任眼泪滚落，“呵呵。”
蒋轩执拗地重复，“那不是你的错。你自己说，那不是你的错。”
“说这些都没有用了。”
“泽之，你说‘那不是我的错’，说出来，行吗？”
冉泽之又哽咽起来，终于顺着他的意思，“我没有错。”
“你没做错事，错的不是你。”蒋轩安慰地笑起来，“你是被别人做的错事伤害了，但我以后会好好待你……你不上进，以后可以跟着我一起上进；你粗鲁，也可以慢慢学着；你、你太贪财，我会慢慢跟你说。我不骂你、不嫌你，泽之，你不懂事，我教你……”
“可是我们没有以后了。”
蒋轩一怔，随即苦笑起来，“我们没有以后了。”他心里隐隐作痛，“我以为，我终于可以帮你什么……都是我不好，我懂得太晚了。”
他们的车绕过高速公路的交流道，慢慢切入湖边的快速道路。蒋轩没有再说什么，他服下的药物使得他全身酸软、涌生幻觉，仿佛喝醉了酒，连开口都没有力气。他只是静静地把手放在冉泽之放在排档杆上的手背上。
被蒋轩手掌盖住的那只手，是冉泽之全身上下唯一温暖的地方。
“你才二十七岁，蒋轩，你是读大学的，大学生呢……还是个医学院的。听人家说那是很难考又很难读的。你好不容易熬得毕业了。”
这些话蒋轩是听进去了，但没有理解话里的意思。
“年纪轻轻的就开了公司。你的公司今年多聘了好几个人，以后会变成很大的公司吧？”
蒋轩有些想吐。学汽修专业的冉泽之开车技术并不差，但连续几个大弯仍让蒋轩头晕目眩。
“澄湖市的房子不便宜，这两年还有我不断扯你后腿、乱花你的钱，但你不到三十岁就全款买了房子，真的很厉害。”
“房子……”蒋轩模糊的意识里出现了他那间三室两厅的新房子，“一定要买的。”
“嗯？”
蒋轩眼里的高架道路好像飞了起来，“那是……我们的家。我答应你要照顾你的那、那天，我就决定……要买……”
“你说什么？”
“要有一个……家，我要给你一个家。”
冉泽之没有回答，用力咬着下唇，把自己的嘴唇都咬破了。
“我们的家……你喜欢吗？”
“蒋轩……”
“……装修的时候很赶，我又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泽之，你就说喜欢，行吗？”
“我喜欢。”
冉泽之露出酸楚的微笑。
“蒋轩，我把车开回家好吗？开回家，不开进湖里了。”冉泽之柔声低语，“你才二十七岁，我现在舍不得害死你了。”
“我听不清楚。泽之……你再说一次行吗？”
“我们回家吧。”
“好。”
冉泽之打了方向灯变换车道切出去，绕过一个大弯，看见对面车道驶过来的车，突然惊恐地尖声叫起来。车子失去控制，往左前方往对向车道一直滑出去。冉泽之眼里看见的那张跟他一样错愕的脸越来越清晰，在两辆车对撞所造成的巨大声响中，他们一起飞了起来。
◇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03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