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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揄扬,涧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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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清日丽,晨曦微醺。
我与慕昆骑马走在最前面,后面丧葬的队伍也不是很大,毕竟我也已经查过烈容的住址,是在一座山上。随行的队伍太大,也不方便。
拿着金童玉女纸人儿的两人,牛鬼蛇神等杂物的五人,扶灵柩的八人,吹锣打鼓撒钱纸哭丧的二十六人。随行军队二十人。一共六十一人。
山路难行,兼着大雪覆盖,又有地方阻拦了去路,没有被雪埋的地方又是泥泞不堪。感叹命运无常时又无可奈何。
辗转绵延,已是晌午。好不容易找了户人家,坐下来喝了口茶,顿时便觉得宫中日子也太过舒坦,这要是烈容家乡在外地,还不知怎么折磨人呢。
招待我们的是位老人家。虽说已是古稀之年,但慈眉善目和蔼可亲,又颇有精神,所以也聊的投缘。
“老人家,你可知道这附近有没有姓阮的人家?”我见他年纪已高,对当地的人事肯定十分了解,故此打听烈容家的下落。
“有好几家是姓阮的,就不知公子找的是哪位?”他道。
“阮揄扬。”烈容的本名姓阮,名揄扬,进府之后府内管家都会给贴身奴才改名,其中缘由太繁琐,大多都是防患人心,不必赘述。
我见他又慢慢的喝了口茶,想的十分认真又怕他已经忘却了道“是揄扬九重万乘主,谑浪赤墀青琐贤里的揄扬。”
“哦。”他记起什么似的开口道“我记起来了,揄扬这孩子家里颇有文化,父亲以前是这大山里的教书人。揄扬出生后便给他从一句诗里面取了此二字,乡里都说稀奇,日后必定大富大贵。再后来,他父亲染疾在床,没过多久便老掉了。母亲又生了一遗腹子弟弟名唤阮涧泉。母亲无力抚养二人,就把揄扬送进了宫里,听说是阿哥府上。后来便再无音讯。母亲也在涧泉四岁的时候去世了,涧泉这孩子从小就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也怪可怜的。”
我疑惑地问道“那这样说,涧泉今年不止四岁咯?”
“唉,那是多年前的事情了,今年已经十四了。”
我心里一震,烈容他,连自己弟弟今年多少岁也记不得了。可见他在府上的日子是有多么尽心竭力。
“那现在他家住在哪儿?”
“你说涧泉啊?”老人吞了口水道“我可以带你前去,不过他家早已破败,公子可不要嫌弃才好。”
“那里的话。”我站起身,扶着老人慢慢踱出门去。老人一见外面的阵势便呆住了,过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后转过头来问我说“这里面躺着的是?”
我看着棺木,心里又像针扎般的痛了一下。就像人活生生从身上剜下肉。
“难不成是揄扬?”他惊呼着。
我难过的点了点头。
“那你是?”他一下瞥到了我和慕昆腰间挂着的宫中阿哥才能佩的四爪龙蟒,眼中露出惊恐之色,马上就要下跪的样子。我一下扶起,他口里却还是在说着“草民参见阿哥。”
“老人家请起,不必如此。”
“草民不知阿哥尊驾,实乃罪过啊。”
“老人家。”我扶着他安慰道“我们此次前来是来安葬揄扬的,顺便接涧泉回去好好待他。所以你不必担心什么,只管带路就是了。”
“好,好。”他像个被安抚惊慌的孩子一样点点头说道。
又是一段雪上行后终于来到一处安静美丽的地方。四周尽是青竹,一所草房搭建在其中。雪覆盖在周围。显得与世无争,当年的烈容也是在这儿享受着他本该幸福安稳的人生,却……
“涧泉啊。”老人在外面慈祥的叫着他的名字。
涧泉,多好的名字。静如山涧,清如泉水。
“哎。”里面传来一声孩童般稚嫩的答应声,急忙忙的跑出一个乖巧灵动的孩子,眸中有烈容的影子,都是那么的单纯,可爱。“爷爷。”他跑出来,叫着老人家。
他看见外面这样的阵仗,这样华丽富贵的妆容。突然呆了一下。无助的看向老人,他的身上有着宫中俗人缺乏的天然单纯。像只山林中的白兔,见了生人会脸红也会娇羞。
老人看他一下呆住了,连忙拉他过来。在他旁边慢慢说“你还记得你哥哥揄扬吧?这是…”
老人还未说完,涧泉就泪眼汪汪的看着我,对着我叫了声哥哥。一把抱住我。
我当时一愣,后来才反应过来原来他是把我当成烈容了。可他抱我抱的很紧,仿佛怕再度失去一般,嘴中还不停地哭着念叨“哥哥,你一走好多年,都不回来看看我。涧泉这些年没了爹娘又没了哥哥真的好苦。”
我一时心疼,见着孩子如此可怜也不忍心说出真相,也抱着他安慰道“没事儿,别怕,别怕。”
老人想说什么,我赶紧使了个眼神儿,他就知趣的立在旁边。
过了好一会儿,涧泉才慢慢的松开我,一下又看见后面抬着的棺木。抬头问我道“那里面是谁啊?”
我愣了一会儿,最终不忍地说道“揄扬,你哥的。”
他眼中的喜悦清楚地开始涣散,呆板的表情占据了秀气的面庞。露出一副不可思议却又恐惧万分的表情。我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就看见他在哪儿发了好一会儿的呆。结果他又一副作呕的样子。身子颤抖着,嘴中突然吐出一口鲜血出来。我看他这副样子直心疼,泽奚反应快,连忙叫人扶进去休息。
我难过的看了看老人,又说“我知道盼了这么多年,最终只等来了丧葬的棺材,这种情况谁都难以承受。不过,他是个好孩子,劳烦老人家进去多劝导劝导,我们就在外边儿等你们,告诉他我们等他出来后就把揄扬的棺材下葬。”
“好,那我现在就进去劝他。”老人连忙答道。
“多给他喝点水,把淤血缓缓。”我对着他的背影喊道。
“知道了。”
我转头对着泽奚慕昆叹了口气,也不想说什么。只席地靠在青竹旁边。
“云儿你这样也太苦了自己了。”慕昆说着,也坐下来头放在我膝盖上望着我说。
“这是我欠他们的,该啊。”
他看见我一脸难过,把我的头拉低,亲了下嘴巴在我耳边说“怕什么,有我呢。”
我对他笑了下,望向天际。我要怎么说,有些事情不是有谁就可以解决的,人心里的孤独,内疚,无助,落寞,难过,到头来只会剪不断理还乱。悲伤时候的细腻情绪如洪水猛兽一般的铺天盖地的袭来,没有谁能躲过。而今烈容为我送了命,我怎样回报他都是我应当的。所以也不需要安慰不需要协助。我只要一个人,静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