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城》易邪

23、怜

　　过了好一会儿，夕阳在山中倾颓，血色的光芒柔和的照着山中幽寂的光景。
　　老人终于拉着涧泉出来了，那孩子婆娑着泪眼，一抽一抽的走到我面前。道“阿哥安好。”
　　我忙扶起他说不必如此。他又问道“敢问阿哥我哥哥揄扬是怎么死的？”
　　我听他这样问，只好一一说明了。他听了也没有哭的更厉害，哽咽着说“哥哥一路来辛苦了，让他入土为安吧。”
　　“嗯。”我答应着。坟坑已经挖好了，我们就站在一旁看着烈容的棺材慢慢的放下去。
　　我们静静地呆在一旁，谁也没有说话，连哭泣的声音也没有听到。大家都在照顾着这个孩子的情绪，他不说话便没人出声。气氛十分尴尬。埋葬的时光好像十分的漫长，让我倍感不自在。

　　坟墓一时已经填好了，碑也已经立好。只凄凄的刻了几个“阮揄扬之墓”，生辰年月一概没有。我看了心里内疚，却也无法。我拿起旁边的纸钱，跪在墓前，一点一点的焚烧着。涧泉也拿过泽奚手中的纸钱，默默地哭泣着在墓前看着火焰放肆地吞噬。
　　我看的到，他眼中倒影着火焰的影子，肆意的滋长的火苗窜的很高，呆滞的表情看不出情绪。空落的让我感觉难受，他是那样灵动的一个孩子。
　　我看纸钱也差不多了就站起身，对着后面的人说“今天太晚了，大家回去肯定更费时辰，不如就在这儿过一晚。随便煮点东西吃了吧。”
　　“是。”
　　我转身看涧泉还跪在地上，静静地抽噎着。我不忍心，就把他扶起像个兄长般疼爱的抱在怀里。
　　他怔怔地站在那里道“阿哥。”
　　“叫哥哥吧。”我知道，他现在心里肯定不好受，自己本来就只有这一个亲人了，但现在又走了，那种茫茫天地间从此孤身一人的感觉是没人懂得的，而我能做的，就是像个哥哥一样的对待他。这是我能为烈容，涧泉做的很少的事情中微不足道的一件。
　　他一下子泪如泉涌，哭的异常激动。抱着我悲伤至极的喊道“哥哥，哥哥。”
　　“乖。”我慢慢松开他道“从此你也不会是一个人了，随我进宫去吧。这些下人肯定会像对待我和我旁边阿哥一样的待你。”
　　我见他望着我，没有说话又问道“好吗？”
　　他亦没有开口，默默地点了个头。好一会儿后才抽噎着说“进房去吧，屋子外冷。”
　　“好。”我答道。牵着慕昆看了泽奚眼，示意往里走。
　　屋子里倒不是那么的寒冷，只是有些许的破旧，却也清幽。
　　“我出生的时候，哥哥已经两岁了。他那时还不是很懂事呢，娘说他那时候可疼爱我了，虽然他也很小，但是每次有什么好处都先让我占了。
　　“有次娘问他说‘你不会觉得很亏吗？’
　　“他说‘不会，他是我弟弟，我是他哥哥。我什么都该让着他，惯着他。就像娘宠我一样。’
　　“娘听了直夸他好孩子。
　　“那时我还嫉妒。为什么我就不是好孩子了呢？
　　“哈哈，后来家境贫寒，娘托父亲一个朋友找人送哥入宫去了。
　　“娘后来知道哥哥过得很好，她很高兴。
　　“可是，娘两年里一直很想念哥哥，又兼着常年劳作落下顽疾。
　　“又病死了。
　　“从此我就经常在乡亲们家里吃饭。
　　“穿乡亲们给我的衣裳。
　　“跟着乡亲们劳作。
　　“乡亲们就像我的家人一般。
　　“乡亲们知道我父亲有学识也希望我能像父亲一样。就合伙出力供我上学堂。
　　“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了十余载。
　　“我一直在想。
　　“还好啊，我还有个哥哥。
　　“我受的苦都不算什么。
　　“有一天我会找到他，或者他找到我。
　　“但是我等啊，我等的窗移影，鸟鸣涧。等的丝竹响，又几遍。后来我等不下去了，我就在屋外的竹子上刻字。
　　“遥寄吾哥，小弟思念缱绻，复不见人还。刻字留念。
　　“遥寄吾哥，不见还，只叹风雨路三千，惟点长明灯，引君渡岸。
　　“遥寄吾哥，安好勿念。
　　“遥寄吾哥，花落一季，花开一春，独我遗世孤立。叹君何时还。
　　“遥寄吾哥，梁上燕复还，旧人相见欢。
　　“遥寄吾哥，夜风已起，幽香轻沾袍，倦梦深几重？又唯梦闲人不梦君。”
　　他抽噎着，声音也开始颤抖，显得凄楚可怜却又莞尔一笑“遥寄吾哥，青丝将耄耋，可曾怜？”
　　他坐在床边早已哭成泪人儿，再也说不下去。我看了看一旁的慕昆，自己也觉得生死难料，终究逃不过命。
　　我走过去，解下自己的狐裘，披在他身上。再紧紧地抱住他，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说。
　　我会疼你，替烈容去疼你。涧泉，这是我欠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