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
-
严重脱水之后喉骨又被霍青桐所创，导致卫春华的声音沙哑，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说得几近破音。
然而，他好不容易说完这一句话，只觉得从心口臂膀到后背，都凉飕飕的有些奇怪。余光下垂微微一扫，这才发觉自己的一身衣服撕裂扯破了几乎大半，衣襟束带断裂，右边的衣袖早已不见，一截轻飘飘的碎布正自他胸口挂落，垂到腰上。
从背后的凉爽程度判断，他身后看不见的地方，剩下的衣料绝不会多于面前能看到的这些。
原本，霍青桐特意将披风盖到他身上，就是为了避男女之嫌，但卫春华一站起来，没有系紧的披风自然也就从他身上滑了下去。
“咳咳……”卫春华不由大为尴尬。
若论狼狈，他在红花会中走南闯北，满身血污，衣衫褴褛于他而言早就是正常得很的事了。可他却还从未在一个女子面前如此……
霍青桐见他就这么大咧咧展手展腿地站起来了，忙不迭地侧身跃上马，心中不免升起几分羞恼。卫春华瞥到落在他脚边的披风，刚想弯腰拾起遮挡在身前，一想又是不妥。他身前身后衣衫破烂，这一弯腰，失了身高的掩护，还不知有什么要落到霍青桐眼中，更是唐突。
于是，他足尖探出，在披风底下轻轻一挑，然而就在一抬腿间，又突然发觉裤腿上也破了一大块，只能急忙再将脚放下。却堪堪收不住势，一脚踩到披风的衣角，险险将自己绊倒。
霍青桐见他这副手忙脚乱的样子，不由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身姿窈窕的女子背着光坐于马上，身姿笔挺。灌木下的阴影遮住了她一半的面容，只见一双湛然若星的双眸清澈粲然，笑意在唇角悄然绽放，如雪山之巅乍现的阳光，照得整片灌木丛都为之一亮，叫人瞬时忘了这一人一马背后无边无尽的蒙蒙沙尘，旖旎如画。
卫春华微微一怔，霍青桐已然调转了马头，轻叱一声，策马疾驰而去。
马蹄激起沙尘如烟，灵动轻盈的翠羽转眼间就没入了烟尘之中，卫春华这才想起来，看打扮，这显然是个回族的女子，他用汉语说了半天，许是人家根本就没听懂……
但换而言之，回族之中，身负武艺的女子应该并不会像中原那么多。这里属天山北路，若是寻当地的武林同道相助打听，找到这么一个女子应该也不会太难。
卫春华有些出神，提在手里的披风不及披好，反而翻来覆去地看，只希望能从花狐皮上寻出些蛛丝马迹来，令他能明明白白地，当面再一谢对方的救命之恩。
就在这时，远去的马蹄声又渐渐驰近，卫春华凝目望去，迷蒙的烟尘之中，只见霍青桐去而复返。黄衫飘飘，只头上插着翠羽的小帽已不见了踪影。
奔马向着卫春华直冲过来，疾驰之中骤然收步，一声长嘶，人立而起。
不等卫春华开口，霍青桐勒马转向，回头朗声道：“快上马！”
清凌凌的声音透过呜呜的风声，卫春华不由一愣：“你会说汉语？”
霍青桐眉峰一扬，提高了声音，又重复了一遍：“大漠上起了黑风暴，快上马！”
卫春华最长于应变，闻言心思一凛，所有的疑问立刻先抛到一边，身手利落地拾了双钩便飞身上马。
方才还寂静灼热的大漠此刻仿佛海啸狂潮。风声萧戾，卷着成片的黄沙犹如粗粝的钝刀扑面而来。耀眼的太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全然不见，天地之间如同陡然悬下一副厚重的黑纱，莽莽大漠，放眼望去都成了黑蒙蒙的一片。
卫春华自问素来胆大，然面对着天地间远超于人类认知的翻天覆地威势，亦不免心惊胆寒。
骏马扬蹄，虽然背负了两个人，但马性灵通，对沙漠上黑风暴的畏惧和感知更甚于人，生死威逼之中，纵也是难辨方向，却仍奋力向霍青桐方才所引的方向疾奔。
风声愈大，若是他们两人此时转头往身后看，便能看到天际处一道黑线如贯通天地一般正飞旋壮大，绞杀苍宇之间一切生灵。
霍青桐的俯身在马背上，风沙中根本抬不起头来，只能稍稍睁眼，暗暗查看飞掠向后的地形。
刮过面颊的黄沙中渐渐夹了碎石，天光全无之中，马蹄突然一个趔趄，却是正踏在一块混在黄沙中的粗大石砾上。霍青桐反应极快，纵身向前飞掠而出，落地的一瞬间，足尖轻点，身形如电地又后退了回去。
卫春华的反应虽不及，却也是熟识马性，马腿跪地的时候，也顺势跃下马来。然手臂一紧，却是霍青桐扯了他就往前跑。
卫春华手腕一翻，换了个方便的手势反握住霍青桐，半刻不曾停留就跟着跑。
狂风怒沙之中，视线不清。却能明显地感觉到脚下已然不再是软绵绵全不着力的沙子，山石嶙峋，丘壑起伏，竟是异常难行。
也不知一口气奔出了多远，霍青桐的脚步渐渐虚浮起来。她功夫再好，此刻到底也只是个未满二十的少女，到底是内力不济。又追又斗了整整一夜再加上这番奔逃，她的精力和体力都早已到了极限，走在乱岩之中，喘息加剧，脚下这里绊一下，那里磕一下的，渐渐多了起来。
卫春华到底是个青年男子，轻身功夫及不上霍青桐，体力总是有的。当下道了声得罪，然风沙之大，稍稍一张嘴就是满满一口沙土，卫春华被呛得吐字不清，也不知霍青桐有没有听见，只加快了脚步，冲到与她并肩，拉着她的手一松一圈，揽到了她腰里。
霍青桐不妨他突然靠近，动作轻薄，下意识怒喝一声，却也是呛了满口的风沙，横劈向卫春华头脸的手掌不由偏了半寸，慢了半分。
卫春华要得就是这半寸半分，身形微微一晃，左手虚挡，让过半招，脚下只退了一步便又向前，右手往霍青桐背后一托，左手往下一抄，竟是将她横抱而起，继续向前跑。
带着尖啸的风声如同压着脚后跟，霍青桐整个人靠在卫春华胸口，卫春华身上的衣衫破烂，整个胸膛几乎全都露了出来，纵有披风隔着，奈何霍青桐的头侧就正好是一处披风没挡住的。
“别动……”卫春华将头一低，避开当风的方向，奈何凑得太近，说话间的热气恰恰都喷在霍青桐的额头上，偏偏说出来的话还是被风声吹得四散无踪。
霍青桐自然知道现在不是计较男女之别的时候，但还是伸手向上扣住了卫春华颈侧的脉息要害。
冷不防要害受制于人，卫春华心中一紧，正要再说，却被霍青桐手指稍稍用力逼得头晕目眩，只得赶紧停下脚步。
他一停，霍青桐的手指立刻松了开来。
血行复畅，卫春华不禁心里恼了起来。他也是与人一场恶斗之后方才在沙漠里脱力脱水晕倒，也不曾好好休息养神，在体力精力都差到了极点的时候遇到了这场风暴。然而依他的性子，既然霍青桐救他一命，此刻就算是他跑死累死，也要尽可能将她送到安全之地。
可这女子未免也太……
一念未觉，脖颈处又是一紧。这次却是霍青桐攀了他的肩膀费力地仰起身，凑到他耳边大声说句话。
这句话，总算是听清楚了。
“退回去，走错了！”
大漠地势复杂，流沙暗涌，雪峰泥泽，纵然霍青桐两世为人也不能尽悉。黑风暴的巨威之下，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往哪里可以避过这场灾难。
唯有一个地方，四周高山拱卫，如同盆地，风雨不侵，千百年前的迷城化作了灰烬，却还能保留着原来的样貌，一桌一椅，不碰不倒。
更何况，还有那藏在白玉峰的宫殿。只要到了那里，黑风暴再可怕，也奈何不了他们。
迷城里岔路重重，复杂难寻，可她却是条条熟记在心。莫说只是风沙迷眼，就算是闭着眼，她都能安安稳稳地寻到。上一世，短短一年之间，不知里里外外走过多少遍。甚至有时有意避人，她还会故意寻了岔路去走。
自他们从马上跌下来，便已然是到了古城的迷道边缘，她带着卫春华当然不会走错，但卫春华将她抱起来，才奔了数十步，就已然走错了两条岔路。
不及后悔自己方才之念，按着霍青桐所指，卫春华老老实实地退回去重走。路径忽狭忽陡，狂风冲过两侧壁立的山石，发出曼长空寂的呜咽，混杂在呼呼狂啸里，愈发震耳。
两人已然无法交谈，说出来的话，连自己都听不清楚就已然被风吹散。山道横陈遍布，碎石翻滚，在空中席卷四飞，逼得人睁不开眼。这时候，就算是把古城的地图放到卫春华面前，他也找不清楚岔路的条数。
唯有霍青桐带路。
卫春华这才知道自己这等于是帮了倒忙，只能再将她放下，由她带路。
好在再往里转过三条岔路，石壁山峰越来越高，陡然转过一个弯，眼前出现了一片空旷。
风声渐息，放眼望去，天际尽头狂沙如墨，犹如一条条黑色的巨龙冲天而起，张牙舞爪的四下盘旋，风暴之竟，厉似天地俱灭，但他们所站之处却半点风沙也无，似乎距离风暴很远很远了。
白玉山峰参天在左，上半截好像插入了黑色的墨坛里，乌漆漆的早就没了本应有的瑰丽。峰前那一排排规模恢弘，栉比鳞次，却又寂静无声的房屋也更显诡异阴森。
故地重游，霍青桐轻轻叹了口气，心神一松，之前强压下的疲累便一下子翻涌上来，手足酸软，头晕目眩，几欲跌倒。
“姑娘……”
卫春华脱险之后也是如释重负，浑身如同被人抽去了骨头一般酸痛不已，脸颊额头，手脚胸口肩膀，也不知被飞石粗粝划开了多少道小口子，密密麻麻的刺痛。然而他刚松下一口气，就看到霍青桐的身子在面前晃了晃，知道不好，连忙上前半步将她扶住。
霍青桐的晕眩只是片刻，扶着他的手闭眼慢慢调匀了呼吸。再睁开眼时，只见卫春华一张俊朗英挺的面容灰扑扑的，混杂着隐约的血迹，狼狈不已，一双眼却依旧清明灿亮，看着她时，担忧之余，眼底竟带了几分惊惶。
四目相对，霍青桐脸上一红，轻轻推开卫春华的手，目光稍偏，却又正好落到他露出来的胸膛上。
想到方才他竟一把将她抱起来的情形，霍青桐脸上的红晕更甚。抬目再看他一眼，皱了皱眉，向后退了一步，转过身去，不再看他。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