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二小相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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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大梁纪事》有云：平安八年初春，花木早生，人言有佛子现世。
元月初七。
梅安镇上，正是家家户户好时节，连路边的草木也喧腾出一片欢快气象。远处的青萝山，也好似比往日多了些柔和，少了些人迹罕至的孤高。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
清远听着路边的小童唱歌，一边神色复杂的看着他来时的路。那是一条弯曲的、通向山顶的小路。路边是各种灌木，开满各种奇异的花朵。在这个季节里，花木早生，似是减少了冬日的清冷，多了一份说不上来的妖异之美。
清远一直望向山顶，已经看不到了，他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青萝山上的一间隐没在林间的庙宇。庙里正如小童所唱，有一个喜欢讲故事的老和尚——那是他的师父，从小把他养大的人。清远在山中的生活，多数是一个人读读佛经，看看山中四季，从中体味佛理，这样悠然自得的时光他很是满意，自觉离肉身成佛也不远矣。他以为这样的生活他会一直过下去，最后继承师父的方丈之位，直到再骗到一对凡俗间的父母把孩子舍弃或是献祭到佛前，继承衣钵，周而复始。然佛心难测，一个月前，一直有些不那么正经的师父望向外面幽暗的夜空，取出了一本尘封了很久的《佛家箴言二三八卷-卷三》，上面是历代寺庙开山时流传下来的话，据说，里面有能够应征佛家命脉的秘密。
直到过了许多年，清远的手中已有足够多的《佛家箴言》，他也始终不明白，老眼昏花的师父从那发黄的书页里看出了什么，做出了这个改变他一生命运的决定。
师父意味深长的说，远啊，佛说，不可说。可是佛却留下了佛言。为师也不知为何。为师只知道，当花木早生的那一天，你便下山去吧！清远没有问为何，他只是问，那我何时归来？师父玄妙的说，等到你需要归来的时候，你自会归来。善哉！
清远有些不知所措。只是他一向性情平和，世间与山间，在他看来并无不同。因此他只是简单的答应了一声，就继续他每日的生活。他并不知道，那一日，师父在佛前诵了一夜的经。
元月初七，果然花木早生。清远收拾了行囊，带上了师父交给他的佛家箴言，准备走这一段注定属于他的长路。来到山下，他想看看从这世间看那山间，到底有何不同。于是他一看就是半日，直到日头偏西。
“喂，和尚，你在这里做什么，是想要上山还是下山？挡住小爷我的路了！”说话的原来是一个形容慵懒的少年，只见他脸色黑黑的，一笑起来牙却又白又亮，一双眼睛像猫儿一样，黑黑的眼珠一刻也不肯停歇，在眼眶里转来转去。
清远的思绪被他打断，发现自己呆立良久，在这一人宽的山路上是有些忘形了。不由得看向这伶牙俐齿的少年。“小施主，贫僧初次下山难免心中惴惴，遥望师门感念恩师音容，未料想阻了小施主去路，实在对不住了”那慵懒少年却眯起眼，眼前这和尚目光清朗，神态悠然，令人见而忘俗。衣着虽旧穿在他身上却给人一种飘逸之感，明显是走了远路却没有疲倦之意。他对这和尚开始感兴趣了。
“喂，和尚，你是要到镇里去？一起走吧。”
和尚笑了笑。这似乎，就是师父所说的机缘吧。
两人一路走来，傍晚的世界清净无比。少年东张西望一会，终于忍不住貌似无意的对和尚说，“呐，我说和尚啊，我叫小柯，自小在这镇上一个人讨生活，这里到处都有我的朋友。你是要做些什么事，倒是说来听听，小爷我帮你一把”。和尚依旧挂着清浅的笑容道，“小施主，贫僧清远。此次下山却是奉师命出门游历一番。在镇上盘桓几日就要离去，到时若有事再麻烦小施主了。”
小柯眼珠一转，心道，这和尚倒是实诚，我听闻这青萝寺的方丈虽是疯癫，却是皇家指定的游方僧人，去向何处都不需路引。如果与他同行，倒是能够解决我正头疼的问题。只是不知这和尚是要去何处？待我打探打探。
两人一路走的不快，清远并不主动言谈，多半是小柯问，清远答。据清远说来，这第一次下山，乃是因为他佛性已坚，佛心却还欠缺一番历练，因此他的师父园觉大师便让他下山去走一段远路，遍识人间烟火，以求佛心更坚。至于去向何处，却是并无一定方向。小柯心中暗喜，因此强力邀请清远晚上同自己回家留宿。清远见他这般热情，也就笑着应好。
梅安镇上，小柯自去做工不提，清远却沿路且行且看，心中一片欣喜、安乐之情。民谚有云，便是佛子现世，也要贪看个红尘热闹！况且清远又是自小不甚在意那些清规戒律，只重修心的。因此又有后世好事者做打油诗云，“清远一下青萝山，红尘万丈入心间。”
清远与小柯这边且看、且谈、且同归家不提，这边青萝山下的小小动静，却惊动了一位大大的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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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御花园。
元月初七，正是难得的冬日里阳光大好的日子。才刚用过午膳不久。到处都是无声无息的、让人像是睡着了的安详。宫人们走路都是小心翼翼的，仿佛像是不忍心惊动这一场冬日好阳光。
那一棵最大的树，此时竟然已有几根枝桠冒出了绿芽。树下，是一大一小携着手静静漫步的场景。原来宫人们静静的，就是怕扰了这两个人的午后时光。
只听到还有些童稚的声音问道，“亚父，您说，今年的树为何绿的这么早？我听到祭司他们说，这是天降警示，是说我大梁施政多有冒进之处，因此早慧易折。”
一个温和却有些无奈的声音响起，“初儿，你已经八岁了，却是不可再自称‘我’了。”声音顿了顿，却是声音的主人俯下身去，看着小小的孩童。“初儿，祭司他们只是过于忧虑了。树木早荣，只不过是雨雪丰沛，自然造化，安能代表天意？初儿，你可相信亚父必会还你一个风调雨顺的大梁？”
孩子抬头看向眼前这个儒雅的男子。他还记得，姐姐告诉自己的，在身怀六甲的母亲绝望的想要自尽于乱军前时，是这个男人一手扭转了战局，救了除叛王外，仅剩的母亲和姐姐，让母亲平安生下自己，皇家一脉才算是没有自此而绝。他还记得，从小到大，都是这个人站在他前面，对自己说，“初儿，放心。”他还记得，这个人无数次的教导他，甚至呵斥他，可是又总会为他擦干眼泪，然后告诉他更多的事情……
于是孩子用更认真的声音说：“亚父，我相信你。”
那一刻，阳光打在他们身上，温暖的让人不忍直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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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好的午后时光总是那么美，又那么短。皇帝不情愿的回寝宫休息。那个温和的男人，一瞬间又变成那个铁血无情、权倾朝野的大梁国唯一宰相——大梁相国叶苏，时人皆以叶相称之。
叶相的书房。
一封来自江南的密信放在桌上，看信人的脸上却露出琢磨不定的笑容。“‘花木早生，佛子现世’，这么说，佛家也忍不住了么。还有那小子，到让他们凑到一起去了，很好。很好。”
“待京城的事了，你去一趟江南，摸摸这两个人的底”
连着两个毫无起伏的“很好”让人无从揣摩说话人的意思。只是并无其他人的书房里，这命令来的突兀。
良久，书房里却传来一个冷冽的声音，“是，父亲。”
伴随着的，是静静的书页翻动声，和轻轻的一声叹息。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二小相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