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起南风1-南陈语》白玉千羽

2、南陈语2·救下一名少年

　　第二章
　　他是陈家的嫡长子，单名蒨，字子华。他聪敏沉着，喜好经史，有运筹帷幄之智。他举止风雅，气度不凡，家中长辈对他期望很高。其叔父陈霸先就曾对身边的人赞赏过：“此子乃我陈家英秀。”更有意让他继承自己的权力地位。而他也果真不负所望，随叔父征战天下，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立下赫赫战功。
　　此时的他年方而立，地位尊贵，左拥佳妻右拥美妾，正是志得意满。可他总觉心有缺缺，那缺失的地方像填不平的深渊，无数夜里，辗转反侧，尽是道不尽的寂寥。身边所拥之人终究只是政治联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非他心中所爱，亦无法想他所想。所历之人又多虚情假意，所谓心腹，不过因为他身上有利可图。置身其间，连自己都得时常戴着面具，虚与委蛇，乔装掩饰，成为别人眼里认为的样子。只有午夜梦回，才许他内心深处长叹一句‘当真是累了’。他看似拥有一切，实则一无所有。
　　他想有一人，能陪他把酒言欢，指点江山，不为他的名，也不为他的利，真心实意地待他，如友如侣，如亲如故。他所求不多，能得此一人足矣。
　　——
　　此时，他出镇吴兴，路经这乱兵所祸之地。受一百姓所求，救下一名少年。
　　陈蒨转身步向床榻，见那缩在墙角的少年衣不蔽体，把脸埋在抱紧的胳膊里瑟瑟发抖。料他定是受了不小的惊吓，他心下一软，说话的声音刻意放柔，安慰他说：“不要怕，坏人已经不见了，过来，我带你出去。”
　　少年微微抬头看他，明亮的眼睛与他四目相对。惶恐的小脸落入陈蒨眼中，竟是那般惊为天人。方才他还纳闷，怎么一个少年能惹得几个乱兵刀下留人，欲行不轨之事，见了面，他总算是明白了。
　　见少年一动不动，想他可能是因为光着身子不好动弹，于是陈蒨解下身上的披风打算给他穿上。可这个动作却无意中吓到了少年，让他不禁大叫，“不要！”陈蒨愣了一下，看见少年把脸又埋了回去，抖得比刚才还厉害，马上意识到是自己解披风的动作让他想起了之前被凌/辱的画面。
　　陈蒨为了不再刺激到他，没有贸然上前，而是把披风展开给少年看，然后微笑着说：“你的衣服烂了没法穿，我这个给你。”
　　少年还是不敢轻信，警惕地盯着他。就这么僵持了很久，少年不动，陈蒨也不动。直到觉得他确实对自己没有威胁，少年才敢慢慢地挪到他跟前。他笑了笑，把披风轻轻地盖在他身上，然后准备帮他系带子。手不小心碰到了少年的脖子，少年条件反射地往后退，抗拒着不肯让他靠近。
　　陈蒨拉他入怀，轻轻拍抚他的身体，在他耳边轻声说：“相信我。”这三个字似有魔力一般，少年停下挣扎，安静地窝在他怀里。
　　陈蒨趁机给他系好带子。然后把他抱起来，说：“不要怕，我保护你。”
　　少年怯怯地直视他的脸，看他温柔如暖阳的微笑，听他说如此让自己安心的话，脸上不知不觉地红了。
　　陈蒨愣住，凝视怀中眼睫颤动、嘴唇微抿的少年露出的羞涩表情，只觉得既可爱又纯粹，不掺一丝杂质。回忆人生跌宕起伏三十载，还从未见过如这干净的容颜。瞬间而已，便被撩动了的心。
　　——
　　陈蒨一路护送他们到达安全地带。还猎来了一堆野兽，让食不果腹的他们饱餐了一顿。
　　他抚摸着身上男子给他的新衣服，感恩之情充斥着胸腔，可自己身无长技，不知如何报答于他。这时，父亲唤他过去吃饭。接过父亲递给他的一碗香喷喷的野味和一双筷子，他问父亲，“救我们的那个大人他吃了吗？”父亲看他，说：“大人啊，他在喂马呢，不过会有人给他送吃的吧。”
　　“那，我去给大人送饭！”说完他端着野味跑走了。任父亲怎么叫都叫不住。
　　不远处，陈蒨手牵缰绳倚靠着树干坐着，马儿乖巧的在旁边草地上吃草。
　　他瞧见陈蒨，准备跑上前却被几个路过的士兵拦住，“诶？这不是大人救下的小娃娃吗？”
　　听到他们叫他小娃娃，他不服气地昂头瞪他们，“我才不是小娃娃，我已经十六岁了！”
　　“行吧行吧，你不是小娃娃。咦？这是给我们送吃的吗？”
　　见几个士兵要来拿自己的肉，他赶紧护住，并叫道：“你们的在那边煮着，这是给大人的！”
　　士兵们捂着嘴偷乐，大人一路上救了很多流离百姓，深得民心，受人拥戴，不过像眼前这个说要给大人送吃的小不点还是比较少见的，见他可爱，便不拦他，笑着离开觅食去了。
　　陈蒨听到声响，一转头就看见今天救的那个少年向自己跑过来，他对他露出微笑，问他： “找我有事吗？”
　　他把肉递给陈蒨，说：“给大人吃。”
　　陈蒨愣了下，而后笑了，把碗推回给他，“你自己还没吃吧？我不饿，你吃。”
　　满怀期待的眼里流露出失落的光芒。陈蒨赶紧安慰他说：“我已经吃过了，你自己吃就好。”
　　即使这么说，他还是忍不住垂下了头。陈蒨看了竟觉得心疼起来，没辙，他只好从他手里接过碗筷，夹了一块肉送进嘴里。“呐，我吃了。”
　　见陈蒨吃了，他才总算露出开心的笑容。
　　“好吃吗？”像等待被夸奖的孩子一样，他双眼放光地看着陈蒨。
　　陈蒨内心偷笑，夹起一块肉送到他嘴边，反问道：“要不你尝尝？”
　　没跟当官的打过交道，自然也没有身份上的顾忌，他毫不犹豫地张嘴吃了下去，顿时瞪大了双眼——他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肉，肥而不腻，松软可口，咽进肚子之后口齿还留有余香呢！真的太好吃了！被他过度反应的样子可爱到，陈蒨忍不住捧腹大笑。
　　他不禁羞窘，问陈蒨笑什么？陈蒨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问他，“喜欢吃要不我喂你可好？”
　　“父亲说长大了就不能给别人喂了！”他认真地说。
　　“好，好，给你自己吃。”
　　“那我可以在大人旁边吃吗？”
　　“有何不可？”
　　他记得上次像这样子不用胆战心惊地逃避灾难、悠然地吃着饭，好像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吧。真的非常感谢眼前这个人，感谢他带他脱离苦难，让他看到生的希望。
　　逆光而立的他，犹如神祗一般。
　　一定是他夜夜拜的月神大人，终于听到了他的声音，然后派他来拯救他们的！
　　风吹落叶下，一人英姿飒飒，一人绝代芳华，相视而笑，静如一幅画。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父亲叫我蛮子，大人可以叫我阿蛮。”
　　“阿蛮啊……我姓陈名蒨，你可以叫我子华。”
　　子华？可真是个好听的名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