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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二十章 ...

  •   段殊瞪大了眼睛盯着坐在床边的年长男人。

      章舜卿没有挽发髻,亵衣也在方才的纠缠间扯乱了,甚至连喘息都尚未平复。他本来是最喜欢看他这样的,先剥下这个澹泊端方的男人那一身官架子,然后再慢慢地把他压在身下,一点点调弄出意乱情迷的销魂模样来。

      可刚才那番话让他简直不敢置信,和他同床共枕睡了那么久的男人,居然在亲吻方艾的时候一本正经地问他新妇的家室,真诚恳切地说要为他准备贺礼。

      难道之前种种都不过是他自作多情一厢情愿不成?可那些床笫间的耳鬓厮磨抵死缠绵又算是什么?他明明之前一点都不情愿的,他还以为是自己一番真情没有枉费,千辛万苦总算打动了这个老妖孽。此番收得家书心乱如麻,当下就想来与他商量,却没想到得到的竟是这样的回应。

      章舜卿垂着眼看着一脸瞠然坐在地上的段殊,先从枕边摸出条缎带来将披散着的发简单地束起,又将亵衣拢了拢,简单几个动作就把自己拾掇出了千骑高牙明堂独坐的气度来,方才的慵懒嗔怒全都敛去了,而那些叫段殊爱不释手的妩媚风流更好似只是从未存在过的错觉。

      这般俨然整肃的模样叫段殊本就七上八下的心彻底悬空了,年轻的折冲都尉慢慢地站起来,双目灼灼地盯着自己年长的“情人”,咬牙切齿道:“那一番话是什么意思?”

      章舜卿仍旧垂着眼,目光却好像透过了他气势汹汹的形骸,怜悯地端详着他仍旧委顿在地的魂灵,语气平得甚至没有一点波澜:“字面意思而已。你年纪也不小了,看看那些高门子弟,公府郎君,有哪一个到你这个年纪还没成家的?本相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都已经是个鳏夫了。”

      “章舜卿你——!”段殊简直气炸了肺,恨不能把一口心血混着碎了的肺叶喷在他脸上来抒发心里的悲愤,但所有的愤怒都在悲凉漫过来的时候一瞬冷却,他刚才搂着对方拥吻的时候还觉得身上热得像是烧着了一把火,现在火被当头浇熄,陡然就打了个寒战,夏夜的风透过门扉的罅隙吹在湿透了的身上,居然也能这么冷的。

      就连指着对方的手指都微微颤着,和说出的话一样:“你,你当真这样想?”

      章舜卿居然笑了,既不讥诮也不尖刻,就是纯粹地被逗乐了的那种笑,他抬起眼认认真真地看着段殊,又是好笑又是不解地反问他:“不然呢,你想听什么?‘生当复来归,死亦长相思’还是‘蒲草韧如丝,磐石无转移’?*别闹了段殊,你本就应当娶妻生子的。之前那些风花雪月都不过是年少轻狂的放纵,风一吹雨一打就没有了。本相早跟你说过,这一把半老骨头折腾不起,你总不能指望着,本相抛下这一世清名不要,为了你的婚事去和你父侯,还有你那大长公主的母亲大打出手罢?”他说到这处,蓦地停了许久,末了才淡淡地收了一句:“哪怕你不要做人了,本相还要做人呢。”

      最后这句话段殊曾听章舜卿说过一次,他还记得自己那时候握着他的手说“那咱俩就都不要做人罢,这样你再嫌弃我,也只能和我在一到了”,想起自己那时候的势在必得他自己都想笑,却竟是笑不出来,勉强咧开嘴都像是在呲牙。

      看着他这样狰狞的神色,章舜卿轻轻叹了口气,似有些欲言又止。那一闪而过的神色被段殊敏锐地捕捉了,一个小火苗噌地在他都快冷透了的心窝里着了起来,重新燃起了些期待:“你要对我说的,当真只有这些?”

      章舜卿挑了挑翎刀眉,像个语重心长的长辈一样循循道:“聘礼文定都已下了,只待成礼,已经算是有了夫妻之名。你是不是就……不好在本相房里过夜了?”

      段殊气得浑身发抖,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百般情愫轰地冲上了头,他甚至下意识地按向了腰里平时佩剑的位置,摸了个空方才作罢。章舜卿把这一番动作看得一清二楚,眼底闪过了一线极难分明的晦涩,但很快就收敛地不着痕迹,只不动声色地看着对方在房里来来回回绕了着圈子。

      也不知转了多少圈,段殊猛地转过身来,眼神都已经变了,狠戾得让年长的男人看了都有些发虚,却还是强按着脾气,竭尽全力地用尽量不那么凶恶的语气质问道:“章倩臣,你扪心自问,对我,当真就连一点情意也无么?”

      章舜卿满脸坦然,款款地道:“自然是有的。当年豫王殿下委本相看顾教导于你,半师之谊,尊长之情,总是抹不掉的。”

      “章相真是好!磊!落!啊!”段殊“砰”地一拳打在墙上,力道之大,连屋顶的梁椽都抖落了些许灰尘下来,就听他道:“叫我睡了那么多次,你怎么还有脸这么磊落地跟老子自称什么师长?”

      旋即就像是来时一样“哐”得掀开了门,一头扎进了瓢泼似得雨幕里。也不知是不是刚才梁上的轻灰迷了眼,章舜卿很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却仍旧只是安静地坐着,直到再用力地看也看不见青年的背影的时候,他才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来,走到门边将门合上,一点都没有因为他最后那句话生气的意思。

      他对他说过那么些恶毒刻薄的话,偶尔被还了一两句,其实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以后……大概也不会再见了。

      但贺礼还是要备的,还不能备得寒酸单薄了,毕竟全洛阳都知道,镇远侯世子没事就爱往章相府上跑的。

      不如就送一对连心玉枕罢,用最上乘的玉料,侧面的纹理刻好了再错上金,讨一个金玉满堂的口彩。

      那小混账想必没几日就要去幽州了,这件贺礼还是要尽快吩咐下去,可不能因为赶工做得粗糙了。

      思绪就这么漫无边际地扩散着,渐渐地变了方向,章舜卿开始忍不住地想,真不知道这小狼崽子穿上吉服会是什么模样,想必要比平时更加英气逼人罢?旁边再站一个温婉漂亮的二八女郎,简直是佳偶天成,天造地设的一对。

      段殊到底还是年轻,想不开,娶妻生子到底有什么不好的呢?总不至于真的要抱着个,年纪都能给他当爹了的半老男人过一辈子罢?

      他抬手触了触自己的眼角,那里已经生了一些细纹,平日里离得远了倒看不出来,何况他向来都是注意仪表,在意保养得,可是如果凑近了看总是藏不住的。

      而段殊何止是和他凑得近了,再怎么也总应该是看见过的。等以后他觉出了新婚妻子的好,再回想起自己的时候,就只会回想起这些细纹,回想起自己有多尖酸刻薄,待他也并不好。

      虽然这样想着,心里总还是有一些乱,就好像被揉成了一团的宣纸再怎么小心翼翼地展开铺平,上头都会有挥之不去的折痕细纹一样,他想了想,信手拿了件袍子披着,踱到了房内的书案前坐下,泼墨铺纸提笔悬腕,想要写些什么,脑子里却是空的。

      闭了闭眼强自宁下心绪,将脑中浮现的字句信手挥洒,待停笔再看时,却是良久无言。

      ……媒人下床去,诺诺复尔尔。还部白府君:“下官奉使命,言谈大有缘。”府君得闻之,心中大欢喜。视历复开书,便利此月内,六合正相应。良吉三十日,今已二十七,卿可去成婚。交语速装束,络绎如浮云。青雀白鹄舫,四角龙子幡。婀娜随风转,金车玉作轮。踯躅青骢马,流苏金镂鞍。赍钱三百万,皆用青丝穿。杂彩三百匹,交广市鲑珍。从人四五百,郁郁登郡门……

      执笔的人抿了抿唇慢慢地搁下笔,看着这一段草就的行书,心平气和地想,堂堂镇远侯世子,成婚之时,又何止是这般盛况?

      章舜卿从来都觉得,喜欢一个人是该当去造就人家的,而不是要去毁了人家。镇远侯世子少年葳蕤前程似锦,这是满朝上下都知晓的事情,哪怕那小混账想不开到想要自毁前程,他也不能眼睁睁看他泥足深陷做傻事,不论怎么样,拉一把总是要的。

      毕竟也是……也是,有那么一点,师长之外的情意在的。

      躺在床上的时候章舜卿还在想,这样的关系一点都不光彩,还是断了吧。断了之后,于情于理,于他于己都是最好的,虽然可能让那个傻乎乎的小子伤心了,但他也是俯仰天地,问心无愧。

      话虽是这么说,一夜辗转反侧竟难入眠却是另一回事。都快习惯身边有个健壮暖实的年轻人能偎着了,虽说有时候确实太热太挤了,一夕失却了又难免空旷冷清,到隔日早上到了该起身的时候,他已经悔得肠子都青了。

      既然知道是留不住的,当初就不该姑且暂留,这次,真的是他自作孽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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