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春秋》夜饮东坡

113、X第一百一十三章

　　天边一抹残云，万道金光，火烧一般染遍了漫天绚烂，反在人面上，都洒出了几分热血无前，死生无畏的淋漓，将那平平无奇掩上了英雄无双的风姿。

　　众人立于那不大的水坑前，面色俱是肃穆郑重，若目光带有温度，想必此刻那小水泊已是被烤得一干二净了罢。若由旁人瞧来，这画面多半有些奇妙好笑，一群大男人聚在一处，死死盯紧地上一方不大的水洼，好似里面藏着什么稀世珍宝，武林秘籍一般，只要瞧得分明便好似得了天下权势尊耀。

　　苏婳沉声又将布置重复了一遍。之前商量过，他们却怕这水坑有什么机窍在，是否水离了此处便功效不同，于是亦是不得不前来这里，方剑吟正可直接从水坑之中取水饮下。苏婳一边有条不紊地分配了人手任务，方剑吟面色却是平静淡然，唇边还有丝若隐若无的模糊笑意，寒歌在一旁望着，此刻禁不住走了过来，轻轻拉他衣袖。

　　“怎么？”方剑吟见是他，便伸手扶住他一边肩膀。

　　“方大哥……”寒歌吞吞吐吐嗫嚅道，“你……”

　　方剑吟见他神色，心中了然，也不开口催促，只耐心等他说完。

　　果然寒歌犹豫了一会儿，便道，“你……你真要去喝那怪水么？”

　　方剑吟点点头。

　　“可……”寒歌面色涨红，“可若是你们猜错了呢？若线索不在水里呢？若……”他情绪激动起来，双手攥得发白，“如此莽撞，怎么像是你平时做事的样子？”

　　方剑吟微微讶然，含笑道，“小歌可是在说我做事莽撞？”

　　寒歌一愣，这才道，“不，我只是……”

　　方剑吟不待他说完，手掌在他头顶黑发上轻揉，“原来不知不觉之间，小歌你也长高了许多……待得再过些日子，却是摸不到啦。”

　　“方大哥，我……”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若道莽撞，却也未必不是……但，”方剑吟悠悠道，“我做事是甚么样子？人为何要有个样子？既然是我做的决定，我要去做的事……便是我的样子了。”

　　“可……”

　　“既然眼下没旁的法子，偶尔冒一次险，却也未必尽是坏事。小歌，你知道，眼下你的岱哥行踪不明，危机难料，我们要怎么做才能帮他一帮？”方剑吟见寒歌哑口无言，又道，“既然你想不出，我的法子却是唯一的法子，那便不算无头无脑的莽撞……如若眼下在那一边的是寒大侠，你可会也如此一般地‘莽撞’行事？”

　　寒歌再说不出话来，只得道，“方大哥，你不知道那种骇人恐怖，我是饮水少了些，若再多……”

　　“你纵然道了一百一千一万个猜测与假设，我不去做，便不知道所有的可能……是与不是，成与不成。”方剑吟缓缓道，“何况那水是否真有玄机隐藏，却也不是板上钉钉，说不得便是普通清水罢了。”他装出一幅故作苦恼的样子，“那样才是难办了，要喝那么多水，我可哪里有那般渴？”

　　寒歌被他面上郑重的苦恼引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方剑吟亦是微笑瞧他，面目温柔。

　　寒歌微觉失态，脸红道，“既然，既然……我便不再劝你了，我也很是担心岱哥的。但愿可行，但愿你与岱哥都安然无事！”

　　方剑吟点点头，“但愿……”

　　这会儿已经有人唤道，“方大侠，准备已经好了！”两人便不再多说，方剑吟走上几步，屈下一膝，俯首在水坑边，“小歌，之前那些人喝了多少水？”

　　寒歌想了想，“说多不多……但十口总是有的。”

　　方剑吟应了一声，便垂首将口唇凑近水坑边，饮了十余口。

　　众人再无一点声音，屏息见他饮足了水，慢慢站了起来，回首笑道，“无论如何，这水倒是很甜……”

　　此刻已是过了一会儿，苏婳心中一松，“贤弟，可是我们料错了，这水只是普通的水不成？”见情态发展至此，他心中不免带一丝淡淡遗憾，却也未尝没有欣慰，只盼方剑吟安然。

　　“我是不曾觉得有何不对……”方剑吟懊恼道，“若没有这条线索，我们又怎么……”

　　“总之，先再商议商议罢。”苏婳见无事发生，也走了过去，正要去拉方剑吟的手……后者却猛地全身颤抖起来！

　　“贤弟！贤弟！”苏婳大惊道，“你怎么了？有没有事！”

　　方剑吟瞳孔收缩，面色青白，颤抖得愈发激烈，却不曾答话，不过短短一瞬，他猛地转了个身，跑进了树林之中。

　　“追！”苏婳急道，一边伸手挥出掌中软索，另一端正好系在方剑吟左臂之上，一边匆匆赶在他身后，追到了林子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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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追！”苏婳急道，一边伸手挥出掌中软索，另一端正好系在方剑吟左臂之上，一边匆匆赶在他身后，追到了林子之中！

　　此刻天色已然昏暗下来，林中景色又与上次所见不同。没了阳光明媚，树丛中影影绰绰，好似一个个鬼魅半隐半藏在黑暗之中，随着风在孔隙之中扭出的凄厉哭嚎默默潜伏，对着所有路过的人露出狰狞而可怕的诡笑……

　　方剑吟的身影在树影之中若隐若现，竟似以超出了他本身所能极限的速度一路向前，纵然苏婳武功好过他许多，在这陌生地界的夜晚未免也要打个折扣，夜半无光，若不多加小心，地上的石块土坑都难免造成些小小的困扰，令人十分头疼。但于方剑吟却似全无这些烦恼，他脚步虽沉重，却步步都精准，故而若非尚有那条软索牵系，苏婳多不得便要追丢了人，也正因此，他虽暗暗侥幸自己先见之明，却也得集中全部精神，丝毫不敢松懈。

　　两人这般一前一后奔跑不休，后面的人却又拉开了档，张无一虽仍追在苏婳身后，但已是隐隐气喘不休，其他人又要次一等，余下再次……到了寒歌那里，已是几乎瞧不到队伍中端，只得气喘吁吁跟着一路向前，却是半点不晓得情况了。

　　足下土路起伏不定，时时还会绊到凸起的树根，随着晚风飘摇不定的叶片更是遮掩了视线，便连苏婳都几次险险追丟，只得靠手中牵引找对了方向，但这般一通折腾下来，本来便只是随便卷上的软索已经松垮许多，说不得何时便要彻底脱开。

　　苏婳心中焦急，却也没什么法子可想，之前还曾想要设法追得近些，眼下却是只要不丢了人，便是万幸。但总好在这一路狂奔之下，方剑吟脚步已近了上次小芸消失之处，而那里……定有古怪。

　　苏婳一边想，一边脚下不停，却也不知道方剑吟究竟瞧见了甚么，竟能一路如履平地一般行走敏捷，但他如此一分神，却是滞了一滞，而以二人眼下速度之快，不过微妙一瞬，便差开了许多。方剑吟正巧脚下使力，身姿腾起越过一处山石，也正因此一跃，二人之间软索绷紧，早已经松散的一端终于不承其力，自方剑吟手腕之上缓缓滑下。

　　软索柔软无骨，轻飘飘自空中落下，旁的那二人却没一个注意到它。方剑吟正是浑浑噩噩，根本不与人说话，苏婳却是大吃一惊，背上冷汗透骨，若他也失了方剑吟踪迹，可真是得不偿失，白白浪费了方剑吟的牺牲了！

　　说时迟那时快，两道身影刷地自那软索侧掠过，方剑吟自不必提，苏婳也是将看家的本领都拿了出来，只怕被方剑吟甩下。只是白费一番功夫倒也罢了，但若方剑吟也因此落入人手，他怎能安心！

　　两人身形之速，竟卷起了清风摇曳旁边树叶挥摆不休，那条软索借着风势，这会儿才飘飘摇摇落在了地上，软软绵绵叠作一团。

　　待到隔了一会，张无一追到这儿，只得停下脚步细细寻找线索，又隔了半晌，后面的人马才陆续追齐，众人聚集在一处稍微喘了口气，张无一四处张望探听，却也未曾得到甚么线索，只得道，“眼下虽然我们追丢了……但我瞧这条路，正是咱们上次走过的那一条，对或不对，先沿着走罢了。”

　　众人也没旁的法子，便都随着张无一走了。这下没了前面追着的人，速度却是缓下了一些，一路边走边瞧，却也未曾发现甚么花样讯号，像是苏婳追踪心切，也未有时间做下记号。众人不多会儿便要走到上次小芸消失的地方，才拐过一个弯，便见一人立于当场，手中攥着半条布片。

　　苏婳听到声音转过身来，他面上不失懊恼之色，却立时便转换成了庄重严肃，沉声道，“你们来了。”

　　张无一道，“楼主，是我们无能，这才赶了过来……”他不禁左右望望，禁不住又道，“方公子……在何处？”

　　苏婳的手微微收缩，捉紧了那块布料，却是答非所问道，“我们上次只当是走入了迷阵，其实不然，出口便在眼前，只是没能看破真相罢了……”他抬脚在地上一块毫不起眼的土石上连踩三脚，眼前一处土地便嗡嗡地摇晃起来，瞬间竟现出了一个漆黑大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