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第一百零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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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牧将藤真带去了灵堂后面，一前一后走着，根本不像恋人。成一睡在里面，安详得不像成一，牧不带感情地说，他前天还说要听琴，你拉拉吧。
藤真皱眉头，他想这还有什么好拉的？牧是绝对不相信灵魂的人，他比谁都肯定死意味着什么。藤真转头看牧，他知道牧正焦急地寻找着释放伤痛的契机。藤真想对牧说就算我拉了琴你的伤痛也不会减退，但他说不出口。这是藤真第一次见这么不理智的牧，牧应该是连哭都安排好了的人，而此时此刻的牧根本不知如何是好。
球队的大家都在走廊上等着，藤真拿过琴，实在不知道该拉什么。他用了一分钟时间打开琴箱，又用一分钟时间将琴拿出来。所有人都看着藤真打开那个巨大的箱子，琴露出来时，大家都想，藤真果然是天使。
藤真有些慌张，眼珠朝左看再朝右看，不知该不该拉。牧默默地等着，大家静静地看，藤真皱起了眉毛，咬了嘴唇又转头，却就是不拉。他想自己是不是该拉《沙匙》？因为那是自己承诺了要拉给成一听的曲子；他又想是不是该拉适合丧礼的曲子？毕竟有人死了，《沙匙》不太合适。
他又想这有什么好拉的呢，牧你要我拉给谁听？如果是平常的话，第一个阻止我拉琴的人就该是你。
他开始拉《沙匙》的前奏，所有人见藤真真能将那个巨大的乐器弄响，心中都发出了感叹声。藤真连感情都把握不好，拉得很快，全是空洞地旋律，牧却不打断他，任他拉。藤真难过了，他心痛牧，痛极了。什么用音乐祭祀亡灵啊，什么灵魂还在还看着呢，这些说法牧平时根本懒得理会，今天却开始尝试用这一贯不屑的方法来宣泄了。这不行的，藤真想，牧，这个方法你是最知道没有用的啊，痛苦都是抗下来的，都是时间打磨走的，一点一滴，一分一毫，它根本无从宣泄啊。
果然，听着旋律的牧逐渐慌张了，眼睛不知在看哪里。他自欺欺人，他自己最清楚。这时候藤真对牧的担忧反倒进旋律了，旋律活了起来，牧却只能更加悲哀。藤真转头看神，要神将牧拉走，神着急地看藤真，不断摇头，意思是自己没办法把牧带走。
藤真看神的目光很真挚。眼前的藤真很普通，就是球场上朝夕相处下来的藤真。大家突然觉得藤真亲切了，从没改变过什么；藤真穿球衣打架时他不是藤真，现在藤真在拉琴，他反而是藤真了。大家的心思都一样了，都想让牧好受一些；藤真停下了手中的旋律，牧突然开口，说：“继续吧……”
客气的口气，陌生的反应，藤真很想将手中的琴收回琴箱，却又不忍心。那之后藤真一直在拉琴，想到什么拉什么，慢慢地，总还能平稳些情绪。大家吃惊地看藤真拉琴，这是另一个藤真，不为人所知，却同“藤真”一词出奇地搭配。牧靠在门边听，很放松很沉静，脑子里头空白一片；他发现这个方法其实不错，脑子都成糨糊了，也就不懂得悲伤了。音乐家藤真一直拉着……过了很久，大家被英一留下来用了餐，完毕之后回去一看，那两人还保持着姿势各做各的——大家一惊。
藤真见其他人回来了，想了想，还是打了眼神，想让其他人上前劝劝牧。他没办法停下手中的旋律，还拉着；赤木上前对牧说，我们要走了，请节哀。
牧一个激灵，忙说对不起了，招待不周。他送大家出去了，藤真终于能停下来喘口气。他回头看看屋后走廊——前天，就是在这里同成一聊天的。牧送大家出去之后就没有再回来，藤真再呆了一会儿也得走了；他想留下来的，但这不太合适。牧没有回灵堂，佣人告诉藤真，说小少爷回二少爷房间去了，在收拾东西。藤真去了成一的房间，在牧背后看牧替成一收拾东西。成一的日常用品都还摆着的，看来是不打算动了，牧正在收拾一些零食和脏衣服一类的东西，手脚很麻利。
藤真看了会儿就走了，他心痛牧，他担心极了。牧已经承受了很多东西了，在哥哥失去双腿之后，他挺过了自责熬过了疏离，这一切努力就要出头了，却又来了个前功尽弃。牧同成一多要好啊，藤真陪两人回家，那兄弟俩能在半途中突然想吃同一道小吃。这份默契需要十七年来建筑，需要前世今生无数次轮回才能开头，一个人一生中有多少个十七年呢，又能有多少份默契？
第二天藤真又过去了，这是他最后一次过来慰问，再来几次，就不太妥当了。牧精神好了些，转头转眼珠等动作都流畅了起来，藤真稍稍安心了，一直呆在牧身后很远的地方，陪着牧。下午做法事的时候，牧想起了自己还有个恋人，是藤真。藤真正在院子里帮英一整理客人给的丧金。这个本是该牧家里自己人做的，英一却有意叫了藤真过来，算做感谢他对自己弟弟的照顾。成一残疾之后，家人为避免他触景生情而搬来了神奈川，大家都知道，牧非常舍不得坂岛秋生；来神奈川三年了，小儿子再次交上了一位朋友，牧家上下都很感谢藤真。
黄昏时，牧出来了，那时暮色苍苍，晚霞却分外美丽。他见自己的哥哥同自己的恋人在走廊旁写写记记，偶尔一句对话……他忽然觉得心有感觉了，情感都回来了。藤真抬头，看见了牧，他轻声喊道，牧？
牧点头。
“爸好不好？”英一问牧——这几天都是牧照顾父亲的，他毕竟是最受父亲疼爱的儿子。
牧摇头，稍稍皱起了眉头。英一低声对藤真说，心脏突然受不了，今天还是没能起床。
藤真不懂这里面的原理，他低声问：“牧铃小姐呢？。”
“小妹最不好，连水都喝不下，”英一深呼吸一口：“反而母亲能出来张罗。”
藤真闭眼，想这是何苦呢，好好一个家……
牧帮藤真拆信封，一边数着数目一边将钱分类。三人都不吭声，纸张和钱响，还有些隐隐约约地法事声音。三人都埋着头，藤真认真记数目，牧认真拆信封……很久之后，藤真和牧都听到了一声抽泣声，小极了，和呼吸声几乎一样。他们忙抬头，见英一手还整理着钱呢，却是泪流满面。英一鼻子都哭红了，眼泪不断地滑下来；大概是为了忍住哭声吧，眉毛皱得厉害，脸也僵硬地厉害。藤真和牧对看一眼，藤真起身去摸手帕，牧安慰道，哥，你等一下再哭，妈要过来了。
牧按住了英一的手，英一这才停下数钱的动作。这个动作他做了很久了，但根本没数出个数目来。牧抽出英一手下的钱，转手交给了藤真；藤真不懂得这要怎么分类，都数了，放去了一边。牧拉着英一要出去走走，藤真等两人走了之后，将钱都放妥当了，起身离开了牧家；那些钱没有牧家人在身旁他是不能动的，牧不在了，他就该离开。他在过道口碰上了牧铃，牧铃眼睛都肿了，娇娇弱弱地，见藤真后很有教养地鞠了一躬，朝停放成一尸体的屋子去了。
那天离开之后藤真就再没有了牧的消息，千岛消失了，流川碧也不在了，连翼他们也回东京了，藤真独自在家练琴，总觉得怏怏地，胸闷。十七岁了，爸爸总说十七岁了就是大孩子了，看来果然是；大人的世界温吞而毛躁，不尽兴。那之后一个月里藤真都不怎么出门，他突然想要练琴，不断不断地练琴。很多时候他拉累了，也就不知不觉睡着了；什么梦也不做，再在某个时候醒来。手指累了动不了的时候，他就听母亲的琴；死都懂透彻了，藤真也就真正温柔了起来。十七岁了，不能再用乖巧保护自己了，不能用少年无知搪塞众人了；十七岁了，藤真该活出藤真自己的样子，不要再伪装了；十七岁了，该要什么想要什么和能要什么都得弄明白了，人要做想做的事，在弄明白自己之后。
藤真给牧家去了几次电话，第一次是说出门了，第二次说回京都了，第三次时，说是还没回来。藤真不能老这么打电话，他担心牧的时候，就去球场呆一下，替牧打打球。牧曾说他会去美国呆上半年一年的，成一出事了，这事怕也得搁下了。好好的人生都弄糊涂了，安排人生的意义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101章 第一百零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