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之风》镜楼

16、生日（下）

　　只是模战玩儿得好而已，实战不见得怎么样。
　　现在就这么咄咄逼人，以后的路恐怕很难走。
　　可惜是个女的……
　　以上是看完夏冰的“表演”之后，绝大多数人心底的想法，所以大家鼓了掌、夸赞过几句也就算了，只有小艾一个人兴奋莫名，又叫又跳，全然不矜持地表达着自己的仰慕之情。
　　然而，除了小艾之外，另有一个人虽然面儿上看不出来，心里却也蠢蠢欲动——找了个没人寻他说话的空儿，唐岚迅速迈到夏冰身边，长长清了一下嗓子，做出一副不怎么在意的样子对她说道：“喂，我喜欢‘哪吒’。”
　　虽然听懂了他话语中隐含的意思，夏冰可没有迎合的意思，只淡淡地应了句：“哦，我喜欢‘杨戬’。”
　　“你！笨死算了！！”唐岚气哼哼地撂下一句，拔腿就走，越走越远，转眼间背影就消失在亭前假山的那一面。他这么一跑，客人们自然也就跟着挪了位置，小艾犹豫片刻，又小心地瞟了始终微笑不动的唐飒一眼，终究放任自己被另一位世交的女孩子拉走。最后离开的是一名身着藕荷色连衣裙，面容十分秀丽脱俗的女孩，看上去大约双十年纪，临行前与唐飒说了几句话，一对水灵灵的妙目上下打量了夏冰好几眼，与他人不同，少有地蕴着几分善意与好奇。

　　“刚才那位是孔家的小小姐，我们从记事起就认识了。”待那女孩走远之后，唐飒立即介绍了一番，“我一直很喜欢她，只是，等她告诉我，她已经有了心上人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对她仅仅是对美好事物的喜欢而已。”
　　听他说完，夏冰好不容易才压下心中的起伏不定，有些尴尬地回道：“那个，其实，你可以不用说这么详细……”
　　“我只是不想隐瞒你什么。”
　　夏冰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松了松肩背，轻轻靠上身后的树干——时光就这样宁谧了下来，鼻尖上飘来之前被人气掩盖住的清新草香，耳畔仿佛能听见风儿撩过草叶的轻微声响。这是一片无人打扰的小天地，人造阳光温煦和暖，一点儿也不刺目，周遭的一切都是安详和美的，让人想要闭目休憩，享受一切。

　　喵~~~~
　　细小而怯弱的叫声打破了这一方的宁静，夏冰循声望去，在凉亭的飞檐上找到一只蓝灰色的小猫，死死地扒在金色的琉璃瓦上，只露出半个圆圆的小脑袋，双耳无精打采地微微往下耷拉。发现有人在看它，猫咪又颤颤地叫了一声，越发尖利而气虚。
　　“怎么爬上去的。”唐飒皱起眉头，四下张望找不到梯子之类的工具，正想叫人去取时听见夏冰在旁边说了一句“跳下来”，急忙扭头解释：“Neun胆子比较小，它——”话刚说到一半，他就看到小猫全身抖了抖，而后放开爪子滚了下来，精确地跌进夏冰高举的双手。
　　女孩迅速收回双臂借以缓冲，仔细检查一遍之后随意地将猫咪搭在臂弯里，小猫乖巧得跟毛绒玩具一般，软顺无比地眯起了碧绿的眼眸。安抚好宠物，夏冰这才转向唐飒问道：“你养的？‘Neun’……哪个‘Neun’？”
　　“德语里的‘九’。”唐飒用指尖顶了顶小猫的额头，忍俊不禁，“是我哥要养的，但他一直嫌弃它胆儿小，要是刚才他能看见就好了。”
　　听到这名字来历的时候，夏冰的眉尖微乎其微地抖了抖，回话时倒是完全不动声色：“这种猫性格本来就比较敏感纤细，要胆子大的话养狗不是更好，黑背、杜宾、罗威纳什么的都可以啊。”
　　“当然是有原因的。”唐飒迟疑了片刻，并没有把原因说出来，而是换了一个话题，“你明天有什么安排？也许，你愿意留下来仔细参观一下‘清远号’？”
　　“啊，那当……然很好。”夏冰中途停顿了一下，露出抱歉的笑容，后面的言语也显得有些踯躅，满是不知当说不当说的犹豫。“不过，我明天要去SRP，早就已经、约好了的。”
　　“我只看过几场MMA的现场。”唐飒挑挑眉头，以玩笑的口吻说道：“哥他倒是比较喜欢看SRP，尤其是‘狂豹’和‘Phantom’——你不会是跟他一起去看吧？说起来明天刚好有‘狂豹’的‘疯狂擂台’和‘Phantom’的‘绝望战场’，哥他早就念叨了很久，据说一个月前门票开始发售不到16秒就卖空啦。”
　　从听到那个绰号起夏冰就开始抿紧嘴唇，表情略微僵硬中有带了点挣扎，等到唐飒说完，她垂下头去，指尖在怀中猫咪的头顶游走，无意识地压低了那两只尖巧的小耳朵，好像潜意识里不愿让它听见接下来要说的内容。“我一年前就开始参加SRP了。”女孩如同叹气一般低哑地说道：“我就是‘Phantom’。”

　　这句话带来的是一片可怕的死寂，唐飒被这个消息震惊得许久才缓过神儿来，虽然他没有跟哥哥一起去过现场，却也绝对听说过SRP的凶名——那真的是Slaughter-Real and Pure，其血腥与残暴程度一般人完全想象不到。尽管随票会附送包含镇静剂和微型电击笔等物品在内的急救包，每次竞技都有观众因为不适而提前退场甚至当场晕厥！
　　“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只是真的很难想象。”唐飒稳了稳心神，尽量亲切而柔和地问道：“有什么特别的缘故么？如果能说的话……”
　　夏冰抬头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去，以快要哭出来的神情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我希望，在需要的时候，再也不会犹豫！”
　　“……那不是你的错。”夏冰的话肯定了唐飒心中原先就有的一些想法，他捏了两下拳头，就在终于下定决心想要伸出手去的时候，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不远处插了进来：
　　“喂，下午茶时间了，老舅要跟‘镰’来场友谊赛，说是让大家都过去捧个场，就差你们两个，动作麻利点儿。”
　　唐岚将双手插在裤袋里，敞开外套，习惯性地把衬衣的纽扣解掉三颗；他的头发十分散乱，像是被风狠狠吹过又被他本人使劲儿挠过一般。夏冰突然觉得他盯着自己的目光十分矛盾而奇怪，一会儿炽热激烈如同狩猎者看着自己的猎物，一会儿又冷冽寒凉还带了几分愤怒与嫌弃。
　　擦肩而过的时候，唐岚出手想要去够夏冰怀里的小猫，结果被猫爪丝毫不留情面地挠了一下，破了皮，还沁出道血丝来。他迅速藏起了受伤的右手，等到那两人的背影隐没在影壁之后才一口咬上被抓的手指，迫使伤口再挤出些血来。舔着一股微咸的血腥味道，再想想刚刚听到的消息，唐岚迅速做了个决定，打开腕上的PT向爷爷熟识的某位SRP运营者发了条讯息，唇角上扬，露出一个有些小贱的坏笑。

　　唐飒和夏冰赶到时，现场已经明显分出两个阵营，年纪大些的观众大都聚集在某位长发亮紫，穿着一身亮片纯银舞台装，从上到下都是流苏的帅哥旁边；而另一名做朋克打扮，项圈上的铆钉几乎达到一指长的帅气少女则吸引了大多数年轻人，尤其是女孩子们。一身笔挺西装的艾蒙站在那几乎跟他同样高的少女身后，双唇微启眉尖轻蹙，露出一种在他身上极其罕见的想要说话的表情。
　　比赛还未开始，兴奋的观众们便在一旁开起了赌局，下注的方式很简单：支持帅哥的拿一杯白葡萄香槟，支持美女的则拿一杯玫瑰香槟，比赛结束之后，押错的一方要一口气喝下自己手里的酒，而押对的那一方则可以将自己手中的酒交给任何一名押错的人喝下。最有意思的是，比赛开始的5分钟内允许转换立场，只要比赛尚未结束，观众就随时可以喝下手里的酒然后换杯新的。
　　听明白规则，唐飒带着夏冰来到一红一白两座香槟塔之前，微笑地做了个任君挑选的手势。于是夏冰不假思索地拿了一杯白葡萄，冲唐飒眨了眨眼笑道，“待会儿咱们一块儿去灌艾蒙吧。”
　　“据我所知，舅舅已经好几年没有认真地碰过模拟器了。”虽然这么说，唐飒仍是拿了一杯同样的香槟，和夏冰一起站在人迹少些的远处。“‘镰’这两年风头很旺呢。”
　　“她的风格十分大胆而粗犷，跟她哥哥‘太白’有九分相像。”夏冰转了转手中的香槟杯，望了被挤在人群中，眉头皱得越发紧的艾蒙一眼，促狭地轻笑了一声，“粗中有细，于细微处杀伤力极强。至于令舅，他一向是天马行空，神来一笔很多，失误也很多的——如果不是在这里，我会先拿一杯红的。”
　　唐飒显然听懂了夏冰隐藏在话语当中的意思，勾了勾唇角，略微压低了嗓音，“你觉得SSophia如何？”
　　“她得感谢你舅舅和‘Joy’，如果不是他们俩同时封号……”夏冰挑了挑眉，省去了下面的叙述。
　　“那么，‘九I11’怎么样？”
　　听到这个ID，夏冰的双眸陡然冷了下来，她凝滞了一会儿才尽量随意地挤出个微笑，“抱歉，我没有办法做出客观的评价。”
　　唐飒没有继续问下去，他隐隐觉得，即便继续追问出一个什么来，也必定是他不想听到的答案。于是，他明智地止了步，和陷入沉默的夏冰一样，小口啜饮起了杯中的香槟，将注意力转移到韩琦和“镰”的比赛上。最后，韩琦确实以微弱优势胜出，而他们的酒杯也正好清空，就此放弃了作为胜方的那点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