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之风》镜楼

15、第十四章

　　唐飒紧随夏冰出了训练场，跟着她快步走进一间空闲的小教室，看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小药丸来干咽了下去。他递过去一瓶水，她接过喝了两口，动作熟稔得好像排练过一般。又停了半分钟左右，夏冰才放开捂着鼻子的手，从唐飒手中接过湿巾，仍然微仰着头，半看不看地擦拭鼻下及沾血的手指。
　　“我心情激动的时候就会这样。”女孩的嗓音有点空濛，流露出些许极少出现的虚弱。
　　“说明你觉醒的力量非常强大。”见夏冰只是勉强动了动唇角，唐飒十分贴心地换了个话题，“明天我们家会召开一场生日聚会，你能来吗？我是说，作为我的客人。”
　　“啊，当然。其实，原本我就会跟十三叔一起过去的。不过，谢谢你特地邀请我。”夏冰蹙蹙眉头，补上一句，“那个，你知道‘LSK’是什么意思吗？”
　　“大家在俱乐部论坛里给你起的绰号。”唐飒微微笑着，语调柔和，音色如同中提琴般温暖而丰满。“Last Second Killer。现在论坛里还开了赌局，赌谁能在你手上赢一局——即使是S级陪练，也很难保持50场以上的连胜，毕竟网上藏龙卧虎，隐藏起来的高手实在很多。”
　　“可惜你大概也不能下注，不然咱们可以联合起来坑那些人一把。”
　　“我已经用所有的论坛积分买你100连胜了，所以，还有36场，加油。”
　　“你会赢的。”夏冰也笑了笑，虽然眉宇之间的郁气不曾散去，眼中确实有了丝轻松笑意。

　　为了给双胞胎庆祝成年生日，唐家调出了刚刚全面竣工、从未对外人开放过的“清远号”——这是一座全封闭式的中型空中移动堡垒，运用了大量当前最顶尖的科技成果，过程中经过多次实时调整，总共耗时28年才算完全建成。整个堡垒内置复杂生态系统及多套能源核心，可使用太阳能、风能及核能驱动；堡垒外层还装有最新研制的隐形涂层，无论是肉眼或是探测装置都极难察觉到它的存在。
　　巨型移动壁垒长达1380米，宽高均为560米，排除涂层影响的话，从外面看上去就好像一只抛光的巨型金属橄榄球，十分简约；然而客人只要一踏进内部，就会被里面精巧而繁杂的设计而震惊。壁垒采用了三层嵌套结构，最外面一层被称为“壳”，最薄的地方厚度约为20米，采用蜂巢结构，部署着维护人员及一些常规武器；中间一层被称为“幔”，平均厚度为50米，依旧采用蜂巢结构，装置有能源储备和部分动力核心；最中心的自然被称为“核”，其本身又是三层嵌套，在特殊时期可以完全独立运作；核中之核被称为“云城”，与目前最大的一座空间站一般大小，城中建有一座两百米左右见方的仿古中式庭院，正是这次生日宴会的举办场所。
　　由于场地容量有限，除了唐氏本家和分支及附属家族代表总共200多人之外，被邀请参加宴会的客人不过400来人。夏冰今天戴上了酒红色的长卷发，身上是哥特式黑色长袖蓬蓬裙配过膝黑色长靴，除了胸前三四圈银色长链和上面吊着的一枚满钻十字架别无其他饰品，整个人好似暗夜里的蔷薇，神秘而多刺。随她一起来到的是一名相貌清朗的青年男子，约莫三十岁不到，容长脸、丹凤眼，穿一件藏蓝五福纹路的马蹄袖立领长袍，腰带上挂着一块双鱼和田玉佩，通身上下一派尊贵气度，与这庭院的红墙金瓦显得格外契合。另有一对相貌气质均十分不俗的男女跟在他们身后，比青年男子略年少些，也打扮得古意盎然。
　　迎接客人的唐飒冲夏冰点点头，而后含笑叫了一声十三爷，上前抱拳一礼。少年着一件军装式礼服，纯白色双排扣上装配黑色马裤和长靴，肩章上有着长长的金色流苏，笑容温和爽朗毫不做作，令见者如沐春风，论气度风范倒也没被那十三爷压过头去。
　　略微寒暄了几句，十三爷便单带着那对男女与其他的相识会面，把夏冰留给唐飒来招待；于是两人朝庭院东侧的凉亭走去，那边已经聚集了十来名同龄人，其中一半以上都是熟脸。这一片的设计好似江南水乡，垂柳如茵，蔷薇粉红，在水池里投出静美倒影；亭边树着五六个等人高的白玉侍女雕像，各个手中捧着果盘，其中用冰水湃着各色新鲜水果；亭中坐一位绾着双髻的妙龄少女，怀抱琵琶，纤纤指尖拨挑出一曲典雅舒展的《春江花月夜》，引得众人细细聆听，除了双手环抱于胸前、一脸不耐的唐岚，各个都沉浸在那细腻流畅的乐曲中。一曲终了，女孩犹抱琵琶地轻声说了句，“这首曲子是送给伯风哥的，生辰快乐”，而后低头娇羞一笑，真是人面桃花、我见犹怜。
　　清曲余韵初歇，小艾这才看见后到的夏冰，忙不迭地扑了过来，手臂揽住朋友的颈项，在她耳边吃吃笑道：“据说今天早上唐岚被他老爸起了个表字叫做‘伯风’，哈哈，还好他当年先出生，要不然被叫成‘仲风’可怎么好！”女孩对自己的冷笑话非常得意，自个儿乐了好一会儿才立直身子，故作矜持地问道：“你猜猜看，唐飒的表字是什么？”说完还瞟了站在旁边的少年一眼；唐飒配合地举起双手，示意自己绝对不会放水。
　　“嗯，仲雅？”句尾音调微微上扬，夏冰侧头冲唐飒微笑，后者也还以一个灿烂的笑容，眼神交汇，默契十足；看得小艾连连大叫：“不行不行！你一定早就知道了！！逗我玩儿呢，哼！”

　　见他们这边热闹，方才弹琵琶的女孩起身施施然走了过来，面上挂着礼节性的微笑，眼神却不见得有多友好。“虽然不是第一次见面，我还是自我介绍一下吧。”她面对夏冰微抬下颏，实在地摆出高人一等的架势，“我是宋时菲，来自苍越宋家，华夏学院202级第6组，战网ID是‘SSophia’。”说到自己的“ID”，女孩分外自豪地再度扬了扬下巴，双眼微眯，仿佛在等待别人受宠若惊、由衷赞美一般——见她这副做派，小艾不满地从鼻子里重重出了两口气。
　　“你好，我是夏冰，和小艾一样在第9组，在‘天行’的陪练ID是‘S9615’。”面对那女孩骤然紧缩的瞳孔，夏冰当作没看见一般语调轻松，诚恳而自如地称赞了她的手艺。“您的奏乐十分美妙，即便像我这样对音乐没什么研究的人也觉得如闻天籁。”
　　“那你要不要试试呢？我相信这里的主人很乐意借乐器给你，无论何种乐器。”宋时菲脸上的笑容没有淡去，反而更大了一些；目光当中却隐含锋芒，冷森森地好似尖针刺人。
　　“对我来说，唯一的乐器就是模拟器，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夏冰冲宋时菲笑笑，扭头转向唐飒，“能借我你的模拟器吗？啊，最好还要冰块和雕刻刀，没有雕刻刀的话餐刀也可以。”
　　“冰块要多大的？”
　　“别比我高就行。”女孩调皮地冲这边的主人眨眨眼，笑得十分轻松。

　　唐飒马上便命人取来一应用具，巨幕投影也很快安置妥当——对于附加的这项设施，所有人都没有表示异议，只有宋家小姐心中略有些发毛：她一点儿都不想当众和“S9615”比赛，可万一对方提出来，自己又好像没有什么很好的理由可以拒绝。
　　夏冰没有拖延任何时间，随手调试了两下模拟器，紧接着屏幕上就跳出来“EVON”的选关画面——这一举动让宋小姐大大松了一口气——11个亮点于过场动画之后在屏幕上组成一个阿拉伯数字“9”，人群中随即传出不信的低声碎语：
　　“看，全点亮了！”
　　“不会是假的吧？”
　　“她是怎么通最后一关的？！”
　　作为近在咫尺的当事人，夏冰当然也听到了这些质疑，不过她半点没有回应的意思，只是将放着一整块坚冰的小圆桌拖到合适的位置。一切就绪之后，她坐上转椅，左手执雕刻刀，右手把模拟器键盘放在膝盖上，于左上角轻轻一弹，正式点开了游戏中的第二场战役。

　　这是场一对一的飞艇“战火”模式对决，背景被设置在著名的科罗拉多大峡谷，一入眼便是层层叠叠的朱赭之色，色调浓艳而分明。这是“九”首次拿到区冠军时的四分之一决赛，在大大小小的众多战役当中，无论战意或技巧都不算出色，但是淋漓尽致地体现了“九”可怕的学习与模仿能力。场上的两架飞艇几乎是紧贴着纠缠在一起，喷气的轨迹片刻不离地黏连着旋转着，如同DNA的双链结构——就连配乐也是精心挑选的《双螺旋》，这是一首双小提琴协奏曲，气氛热烈而活泼，运用了大量华美的装饰音，体现出典型的巴洛克风格，与场中激烈而优雅的对决相当登对。
　　在场的年轻人都是当代的佼佼者，除了小艾之外，没有一个不曾通过此关，但同时也没有一个敢说自己能像此刻的夏冰一样，右手接连不断地在模拟器上进行完美无缺的操作，左手还能执刀在半人高的冰块上雕刻！这不仅仅是提高手速的问题，还涉及操作习惯、单手跨度、控制位等多方面，没经过长期锻炼是根本想都不要想的事情；更何况另一只手还要做着性质截然不同的工作！
　　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沉默了，与方才听音乐时不同的是，沉默的同时他们的内心一点儿都不平静。这些人单独每一个拿出去都可称为天之骄子，即使表面上谦恭和蔼，心里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这样一下子被比了下去，哪有一个是甘心的，统统都在脑袋里做计划表，要把单手操作提上日程。
　　可惜，没等他们划出个章程来，更刺激的情景就出现在眼前：夏冰随随便便将雕刻刀往空中一抛，拧一拧腰朝左边转了四分之一圈，用左手换下右手在键盘上敲击，右手则接下了刻刀，同样继续刚完成一半的冰雕——雏形已出，看得出来是一架站立的机甲，背后隐约有三对机翼的模样。
　　“太坑爹了，这是女汉子呀！！”快要结束的时候，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嘟囔了一句，引发了一片哄笑；待到笑声停歇，关卡和雕刻同时宣告完结，晶莹透亮的后者有着修长平衡的身姿与造型独特的头冠，纤薄而不单薄的六翼在背后伸展，在柔和的光照里仿佛笼着淡淡的晕轮。
　　“生日快乐。”
　　夏冰将摆放着冰雕的小圆桌往唐飒面前推了推，轻轻眨了两下右眼：“据说这是一款计划中机型，不过我知道你一定能猜出它名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