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魂/夏目友人帐]光夏》奶油蔷薇

78、夏目特别篇八 求其友声

　　夏目以为他接下来会看到萤火飞舞，但是，记忆却在这一刻终止了。眼前漫起烟雾，没有了雨水的声息。桌面上的古镜残片映入眼帘。

　　为什么他看不到接下来的场景呢？夏目有些不知所措。

　　夏目从书柜里拿出《源氏物语》和《紫式部日记》，企图寻找一些线索。

　　“历史上的紫式部是出了名的性格尖刻、阴阳怪气，时人皆难以理解……”他一字一字地读道，“现在我可理解这是为什么了。”

　　可是，在《紫式部日记》里，紫式部没有留下任何妖怪的只言片语。

　　“这也许只是成年紫式部的日记吧？”夏目自言自语道。

　　日记里的紫式部记录的事务……怎么说呢，都很平淡。但夏目觉得不难理解——换作是他，他也不愿让陌生人看穿自己的悲喜，遑论流传千年。

　　夏目做出一个决定。他拿出一张活页纸，写古镜中记忆的内容，画上简单的草图，他详细地把看到的场景和物品等都记录下来。

　　这是青岚遗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样东西。以及，任何文献里都没有的少女紫式部和清少纳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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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借到古镜那日起，一个星期后，活页纸已是厚厚的一叠。

　　夏目只要触碰古镜的镜面，就会有淡淡的光，烟雾散后，林叶声如期而至。

　　她们并没有看到所谓的萤火虫妖怪。那天，她们在森林里寻觅不久，就碰到来寻找清少纳言的侍女。三人只好作罢。临走前清少纳言对青岚说，三天后会再来找她。

　　可是三天之后，只有紫式部来访，抱着那只狸猫。

　　紫式部说，清少纳言被罚禁足；至于紫式部自己——府中竟没有人发现她偷跑了出来。

　　（式部和少纳言都是官名。当时，紫式部还未入官，官级未及此阶，但夏目用她们更广为人知的名字记录在活页纸上，方便他自己日后在古籍中查找，更能理解她们的遭遇。）

　　紫式部说起清少纳言时仍故作不屑，但夏目分明听出一丝艳羡，甚至说得上是嫉妒的。

　　“诺子，她凭什么能得到那么多公卿的关爱？最有才华的姬君，明明是我。”紫式部说着，不觉垂下泪来，“可是就连我，也那么喜欢诺子。不管我写了多少讨厌她的日记……”

　　青岚安静注视着紫式部，内心却困惑。她是没有受到过任何庇护的人，因此，只要岁月静好，没有妖怪来袭，便已满足。她明白紫式部想挣脱的是什么，但她无法理解，紫式部苦苦想要追求的东西。

　　两人开始下棋。

　　紫式部拈起黑子思量片刻：“你棋力远甚于我，让我二子如何？就和……”女孩的声音变得温柔，如花瓣拂落，“那位大人一样。”

　　一局毕，紫式部以半目告负。

　　紫式部眼里有流星般的惊叹：“菅原姬，你的棋力天下无双。”

　　青岚只微笑书道：“中盘之拆是妙手，但以夹应对更佳。”

　　“喔？”紫式部挑起柳眉，“我用的是佐为大人惯用的下法。”她的脸微红了红，“他也出身藤原氏族，是宫中棋士，亦担任教导女官姬君下棋的职责。”

　　“那位佐为大人可是惯用高目开局？”

　　“是啊！”紫式部连忙点头，“你如何知晓？”

　　青岚笑：“你我对弈多局，岂是能不知的？”又道，“若以拆应对后做眼，精心权衡，方能借此击溃我右下角。”

　　一手行云流水的楷书写罢，紫式部竟夺宣纸去细细研究，复又低下头去移动棋子。她当真做了一个眼。

　　“是了！”紫式部一拍手，如醍醐灌顶般，“如此一来，我便赢了。“看向青岚，眸中有灼灼热度，“菅原姬，你今后可愿作我对手？——不仅是棋艺，还有文学、书道。”

　　青岚没有办法移开眼睛。她在那双蓝紫色的眼眸里发现了自己的面孔。

　　她第一次，在别人的目光里看见自己。

　　青岚脸色绯红地低头：“岚何其荣幸。”

　　夏目在旁看她们对弈了一天，觉得内心静谧。古镜记忆里的时间是停止的，一架屏风遮住窗边明亮而刺目的阳光，两个身穿单衣的少女对局，青朽叶色与紫色铺展，长长的黑发婉转披散于肩，就像是一幅凝固的浮世绘画卷。

　　在这样的宁静中夏目想起光，他想必也是和亮、佐为这样对局的吧。

　　“我把这个复盘给佐为大人看，他一定特别高兴！”紫式部对青岚说。

　　青岚谦逊地写道：“我等着佐为大人赐教。”复又写，“香子，你平日爱好读唐国的诗文吗？”

　　“是，我最爱乐天居士。我喜好读古朴的诗。《诗经》很不错。你呢？”紫式部说。

　　“我喜欢汉赋楚辞。”青岚莞尔写道，“汉赋华丽，抒情咏物大开大合。楚辞灵秀，有谪仙凌云之风。唐国的诗文字字珠玑，美得令人难忘。”

　　“青岚，我猜，你最喜欢的是楚辞中的《山鬼》。若有人兮山之阿，形容的便是像你这等聪慧珍奇的女子。”紫式部脱口道，说罢像是觉得肉麻，窘迫地低下头去。

　　夏目从她流传千年的日记中得知，紫式部是一个性格尖刻的女子，看来，从她口中说出来的夸赞，便像是天大的嘉许一般了。

　　青岚宛然一笑，提笔写道：“伐木丁丁，鸟鸣嘤嘤。出自幽谷，迁于乔木。嘤其鸣矣，求其友声。”

　　紫式部惊艳道：“这是诗经中盼望友情的诗句，放心，我不会留你一个人求其友声的。”

　　两人写起汉字谈论起诗文来，彼此惺惺相惜，如同两朵凝结着清晨露珠的花般交相辉映。夏目替她们感到温馨。千年前的阳光下，青岚和紫式部动人的笑脸，从此深深地镌刻在夏目心中，留下永不磨灭的痕迹。

　　因为，在夏目的印象中，青岚从来没这样笑过。千年后，与紫式部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竟然是除妖人，恨不得将青岚除之而后快。青岚的悲剧，让佐为回来只是表面，实则是因为与紫式部相似的川添真由。夏目意识到这点，感到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