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情之一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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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如苏跑着，鞋底甩出一连串的水花，有些溅到裤子上，她也无暇顾及。
操场上已经没有灯了，黑乎乎的一片，兼之小雨淅沥，根本就看不见人影。
“颜舞——”曲如苏大喊了一声，开始着急。
“这里。”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与平常不太一样的情绪，异常冷静清晰。
一道闪电滑下，雨似乎大了些。
曲如苏转身，看见颜舞。她抱膝坐在操场边的树下，身上全湿透了，头发不停地顺着脸颊滴水，眼睛眯着，努力想看清楚曲如苏的样子。
曲如苏撑着伞，这一瞬间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曾经的颜舞不是这样。真的。
她是学校里出了名的冷美人，不是性格冷，而是在感情方面异常冷淡。她拒绝所有男孩的追求，她在各种各样的人际关系中游刃有余，这样的狼狈不堪，曲如苏是第一次见到。
而且很不幸，是因为感情。是不是涉及到爱，每一个人都会或多或少地有些狼狈？是不是她们再也回不到无忧无虑互相吐槽对方非主流的时代了。
想想就怕。
“颜舞，你怎么了……”曲如苏憋了半天，才讷讷道。
“我？”颜舞抬起脸，眼神讥俏：“请叫我淋雨小公主。大胆刁民！还不快跪接杀马特贵族？”
曲如苏松了一口气，几乎是欢喜地跑到她面前，给颜舞撑上伞，替她弹着水珠，目光触及到她一片红肿的眼睛时，不着痕迹地移开。
“我觉得我也孬了，而且够彻底。”颜舞突然抓住曲如苏弹水珠的手，落寞道。
“怎么会这样……”曲如苏喃喃：“我以为你只是玩玩。”
就像好奇，就只是好奇，曲如苏以为十几年没有尝过恋爱的颜舞，只是好奇，所以和马连在一起。
“我也这么以为……”颜舞苦笑，目光没有焦距：“但是好像玩着玩着，就把自己搭进去了。”
曲如苏一时间无言以对。
颜舞强撑笑颜道：“现在没事啦，我们走吧。”
曲如苏点了点头，撑伞跟上。
水花溅在裤脚上，晕开一朵朵，又很快消失不见。
“其实你想哭的话，我是不会笑你的。”曲如苏往前走，淡淡道。
颜舞一愣，“……那我哭了啊？”
“嗯。”
“真哭了啊……”
“嗯。”
“哇……哇……”颜舞干着嗓子叫唤了两句之后，真的湿润了眼角。
随即假哭一发不可收拾地转为真哭，从小声啜泣到大声嚎啕，颜舞耸动着肩膀，捂着脸。曲如苏在一旁看着，什么也没说，什么表情也没有。
曲如苏第一次知道什么叫真正的伤心。这种情绪在白叶不要她的时候没有出现过，在马连欺负她的时候也没有出现过，却在颜舞捂着脸淋雨痛苦的时候，突然伴随着回忆里那个翘着脚鄙夷地看她的那个颜舞，变得生动起来。
“肩膀。”曲如苏非常义气地道。
颜舞边抹眼泪，边抽泣，边靠了上去，嘴里还在抽抽噎噎地讲着：“妈的……你演什么英雄……”
曲如苏黑着脸道：“你不应该感动得以身相许吗然后我们展开一段倾世之恋吗？”
颜舞抬起手来给了曲如苏一拳，在听见对方闷哼之后破涕为笑……她笑了！居然笑了！失恋什么的都已经不重要了！
曲如苏现在只想给面前这个人一脚，管她是失恋还是新婚。但是脚都抬起来了，愣是下不去……因为对面那位似乎发现了她情绪不对，在她脚抬起来的那一刻立马脸色一变，头一抬，又是梨花带雨……
妈的……
“亲爱的，”曲如苏从牙缝里硬挤出一句话：“你逗我玩呢吧？你大半夜的跑操场来其实根本就不是失恋吧？你偷了谁的钱来销赃吧？”
“……你怎么可以这么怀疑我的人品！”颜舞大叫。
曲如苏不管她，抬脚就走，颜舞赶忙跟上。
“我和你说吧，”颜舞眉头一皱，忧伤道：“凭我女人的第六感，我觉得马连和照片上的女生绝对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而且我无法想象一个男的，怎么可以把分手说得那么轻易？”
“你无法想象的事情多了去了。”曲如苏心道，不过是眼睛瞎了碰上个人渣。
“那你说……这件事情到底谁对谁错？”
“我不知道。”曲如苏道。
“那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曲如苏停顿了一下，幽幽开口：“他们马上就要走了。高考是人生非常重要的一道坎，你不应该在这种时候和马连闹别扭——不管是谁对谁错。”
颜舞沉默下来。
曲如苏深吸了一口气，想着要不要把刚才撞见班长和许荧的事情告诉颜舞。但是转念一想，还是给白叶攒点人品吧，毕竟告诉了颜舞就是告诉全世界……
“说说你和白叶吧。”颜舞道。
曲如苏偏头道：“有什么好说的？”
“哎——如果你想哭，我也不会笑你的。”
“我没你那么傻。”曲如苏一撇嘴角，鄙夷地看了颜舞一眼。
“说好不笑我的！你犯规！”
“白叶和我，我自己心里知道结局。所有的暧昧和拉扯不清，不过是我自己庸人自扰，想多了就容易生出那么多事端来。现在想想，虽然还是放不下，但是不至于那么难受了。”曲如苏撑伞的手稳稳当当，没有一丝颤抖。
颜舞信了。
“但是凭我的第六感——白叶是喜欢你的，至少得有好感吧。”
“我不知道……”曲如苏凝着眉，“有时候我也这么觉得，但是白叶每一次再给我希望之后总能让我从高处摔下来。我开始不相信我自己了。”
颜舞叹了一口气。
沉默了很久之后，颜舞突然道：“不然……你给他发个短信？”
“他不会回。”
“打电话？”
“不接。”
“你发短信的时候发的是什么内容？”
曲如苏仔细想了想，道：“生日快乐。”
“……我的天啊……你这二货！”颜舞捂住脸，不忍心直视这胖妞的爱情之路。
“那天在家里撞见那个男的，扛着糯米用很亲昵的语调问候我妈妈——他还有我家钥匙。你说，换作是你，你还有心情顾虑其他？”
这是真话，爱情只是生活的一部分。少了它我们或许会失落，会心痛，会难过，但是再痛苦的日子都还要继续，并且你的眼里，一定会有比对方更重要的人——比如说爸妈。
颜舞抬手给了曲如苏一下：“那你不会改天再发吗？”
“改天就不是他生日了。”
“……你一定要发生日快乐吗？！不发能死吗？调调情暧暧昧能怎么样你吗？！”
曲如苏仔细想了想，道：“能。”
暧昧这回事，她倒是真的不上手。玩不转的东西在曲如苏看来都是危险物，最好不要去触碰。
“……我祝你幸福。”
“我谢谢你。”
曲如苏回到家时，曲意蜷着身子缩在沙发上，一听见门边的响动就爬了起来，凌乱的头发散了一整个靠垫，眼角的疲态瞬间让曲如苏挪不动步子。
“妈。”她轻轻叫了一句。
曲意的唇边漫上笑容，应声：“嗯，回来啦。快去换了睡衣，累的话就先睡，明天早点起来做作业。”
曲如苏乖巧地点点头。
尴尬的气氛似乎不复存在，曲如苏看着曲意鬓角的发根泛白，再也提不起呕气的心。不就是找个爸爸吗，她正好缺一个，补上又何妨？
重要的是妈妈开心。妈妈开心。
“妈，你开心吗？”曲如苏放下钥匙，柔软的袜子落在木制地板上，走起路来甚至给人一种轻盈的错觉。
“……嗯？”曲意坐直了身子，仔细打量曲如苏，发现她真的瘦了很多，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
“过来，让妈妈看看。”曲意眉头轻皱。
曲如苏走了过去，坐下来。
“怎么瘦了这么多，饭也没见吃得少啊……”曲意喃喃。
江南女子的语调，总是轻柔得能捏出水来，窗外雨声渐小，空余一室清凉。
“没吃零食了。”你难道不知道你女儿以零食为主食么？曲如苏看了曲意一眼，确定妈妈是真不知道自己在外面吃了多少东西。
没办法，啊暴叔家的糯米糕糕，小菀记的手工米粉，还有那些琳琅满目的花花糖纸，实在是太有诱惑力了。
“妈妈，你开心吗？”曲如苏又问了一句，声音轻柔，生怕惊了这盛夏里偷得的一抹清凉。
曲意一滞，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一红，道：“什么开心？”
“我是说你和那个叔叔。什么时候给我正式介绍一下，你觉得合适的话，就把喜宴办了吧。”曲如苏淡淡道。
“苏苏……”曲意惊讶地看着她。
本以为她很排斥的，不然怎会生了这么久的闷气？
曲如苏朝妈妈的怀里拱了拱身子，闷声道：“我只是气你不告诉我。我讨厌成为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或者从别人那里听到闲言碎语。最重要的是我听到了，还无法反驳。”
“你听见什么了？”曲意眉头一皱，眼神顿时有些凌利起来，“她们在背后谈论妈妈？”
曲如苏点了点头。
小镇上的民风淳朴，最单纯也最容易受伤害，妈妈守寡这么久，突然有一个陌生男人频繁出入她们家，不可能没有风言风语。
“说什么了？”
“说了什么不重要，”曲如苏直起身子，和曲意对视，“重要的是那些阿姨们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如果妈妈你真的决定和那个叔叔一起过下半辈子了，那就不要拖。”
曲意眼神一暖，轻轻点头。
时光拉扯了她的苏苏一步一步成长，不知不觉，她就已经成为有独自担当的人。上一次苏苏烧那些日记的时候，她就躲在门后看。
那个叫做白叶的男孩子，其实是来过她们家的。他有着那个年纪的轻狂和不羁，甚至更甚于他人，一眼便可以看出他的特别。他在楼下问了一句：“阿姨，曲如苏在吗？”
她答不在。那时候苏苏上初三，正是忙的时候，她也没有拿这件事去分苏苏的心。但是她发现那个少年松散地别在裤腿上的校牌，不是苏苏的那所学校，是高中生，所以她就特别留意了。
——和所有好奇心重的父母一样，她翻了苏苏的日记，知道了所有。因为日记里半个字不提喜欢，却字字都涉及了喜欢。所以她记住了那个叫做白叶的男孩，也惊喜地发现苏苏为了考上白叶所在的一中，用尽了心思。
曲意沉默了下来。本想问问苏苏和那个男孩还有没有联系，但是现在她觉得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的苏苏，已经成长，而且这样的成长，和那个男孩有关。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情之一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