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城》芊芊子期

66、第六十六章

　　庭院内，风和日丽。
　　凤城蹲在方型石雕鱼缸边上，缸内上面有着几片荷叶，还有一条锦鲤在水面上游动着，嘴巴一张一合。他的视线一直随着缸内的一条锦鲤游移，那条锦鲤浑身通红，每一片鱼鳞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闪着动人的光泽。
　　当锦鲤游到他面前时，他便伸出手拍打水面，逗弄着那条锦鲤，水花溅起，锦鲤被吓得摇摆着尾巴，穿过荷叶游到了下底。
　　凤城笑吟吟着，双手鼓起掌，心里想着，这东西可真好玩...
　　江之轩站在凤城的身后，看了一眼方型石雕鱼缸，他当初会买下这条锦鲤，是因为这条鱼浑身红得艳丽，让他想起了他梦里那个总是一身红衣的青年男子，张扬艳丽。
　　过了一会，锦鲤游了上来，凤城又拍打着水面，笑得一脸欢快。
　　江之轩默默看着凤城孩子气的笑脸，心里的烦闷也消散了点。
　　这几日，他一直跟凤城在同一房间里睡，只有在凤城身边睡觉，他才会觉得安心。只是他发现到了一件事，凤城不仅是心智不全，而且记性也很差。
　　每次凤城睡觉醒来后就会问他是谁，起初他以为凤城是在戏弄他，可当他看到凤城的那眼神时，他就瞬间顿悟，凤城是真的不记得他了。
　　那眼神，是见到陌生的人，毫不相识的眼神。
　　他不厌其烦地一次次重复回答着凤城的那句你是谁，但没有用，在凤城的记忆里连他名字的一笔都划不上，更别说记住他这个人了。
　　他每次在凤城醒来后，就问凤城还记得谁。
　　而凤城的回答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他爹爹，一个是琉璃。
　　江之轩很是挫败，他无法在凤城的记忆里留下一个属于他的痕迹。
　　见那条锦鲤被凤城玩得快要翻肚子，江之轩上前阻道：“别玩了，再玩它就要死了。”
　　凤城歪着头，一脸困惑茫然，低声问着：“死...是什么...”
　　江之轩蹲了下来，拉住凤城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膛上，耐心解释，“感觉到了吗？人若是死了，这里就不会再跳动了。”
　　从胸膛传递到凤城的手心是一声比一声有力的跳动。
　　“它要是死了，就再也不能陪你玩了。”
　　凤城抽回手，喃喃着：“不要死...我不要它死...”
　　江之轩无奈地笑了笑，这时，周管家突然现身在庭院，来到江之轩身旁，行了揖礼。
　　“少爷，老爷回来了，让你去书房见他。”
　　江之轩心下诧异，看向周管家，问：“父亲回来了？”
　　父亲不是说的要一月后才回来吗？
　　他父亲是盐商，经常外出办事，之前父亲出去办事两日未归，后来写了一封信给家中，说是盐出了问题，要留下来解决问题，过一月后才能回来。
　　“是的，少爷。”周管家点头应道。
　　江之轩看了一眼凤城，有些迟疑，他不放心留凤城一个人在庭院，最后决定带着凤城去书房。周管家一眼看出了江之轩的想法，开口阻拦道：“少爷，老爷特地吩咐过只让你一个人去书房。”
　　江之轩蹙眉，思考了片刻，“你替我照顾好他，切勿让他离开你视线。”
　　周管家低头领命，“是，少爷。”
　　见凤城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戳着水面，半点视线都没有从那条锦鲤身上移开过，江之轩不由得苦笑，他在凤城心中，连一条鱼都不如。
　　江之轩迈出步伐，刚从周管家的身旁走过，有些熟悉的香味扑鼻而来，但想不起在哪里闻过这种香味。他侧头瞄了一下周管家，眼神略带奇怪。
　　而后，江之轩离开了庭院。
　　周管家走到凤城身旁，俯视着蹲在石雕鱼缸边的凤城，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的光。
　　他看到了江之轩在凝视凤城时的温柔神色，也看到了江之轩那无波无痕的眼里有了一丝光亮。
　　“凤城，想不想去找你爹爹？”周管家对凤城伸出手来，笑得一脸慈祥，“我带你去你爹爹那里。”
　　“爹爹...”凤城抬起头来，歪着头看着这个陌生的人，眼中纯净得如一张白纸，“你知道...我爹爹...”
　　“我当然知道你爹爹了，我还知道你爹爹在哪里。”
　　凤城有些高兴，那条锦鲤都被他抛在脑后了，他想见爹爹。
　　“我要去爹爹那里...”
　　而后，凤城伸出了手，周管家立马拉着凤城的手腕起身，带着凤城走过一个又一个的廊道，从无人把守的偏僻后门走了出去。凤城一脸兴奋，没有看到周管家脸上露出的一丝狰狞可怕的神色。
　　这边江之轩去了书房，他敲了几下门，就推开门进去了。
　　书房内清清冷冷，江之轩没有看到他父亲，他心下满是疑狐。
　　他父亲人呢？
　　周管家这时经过书房，恰好看到了江之轩，进了书房，好奇问道：“少爷，你怎么在这？”
　　这次在周管家身上，江之轩并没有闻到之前的香味，他拧着眉，反问周管家，“不是你说我父亲让我到书房吗？”
　　周管家一脸懵的表情，“我没有啊，老爷不是说盐货出问题了，要一个月后回来吗？”
　　倏地，江之轩想起了之前在庭院那里闻到周管家身上的异香，他这才懂了怪异感在哪里。
　　那种异香，分明是女子身上的香味。
　　江之轩这才反应过来，他被人骗了，有人假冒周管家。
　　而假冒周管家的人骗他来书房，是为了什么？
　　他把凤城交给了假冒周管家的人看管...
　　“凤城...”
　　江之轩瞬间脸色变得难看，那人是冲着凤城来的，凤城出事了。
　　他夺门而出，迈步跑回庭院，肺部开始变得难受起来，让他整个人几乎喘不上气。
　　周管家见少爷不要命了一样，一脸怔忪，跟在江之轩身后，一边跑一边劝说：“少爷！别跑啊！你身子受不住的！”
　　江之轩气喘吁吁地回到了庭院，在方型石雕鱼缸边上，哪里还有凤城的影子。
　　“凤城！”
　　江之轩十分焦急，一声又一声的唤着凤城的名字，但没有人回应他的呼喊。
　　“凤城...”
　　江之轩心口剧痛不已，整张脸因为疼痛皱成了一团，脸色比平时还要苍白。他捂住心口处，慢慢蹲在了石雕鱼缸边上，艳红的锦鲤在水中摇摆着尾巴，欢快地穿过了荷叶。
　　喉中一丝腥甜，江之轩只觉反胃，呕了一声，堵在喉中的东西吐了出来。
　　“少爷！”周管家追到庭院，还没喘上一口气，见少爷吐出了一滩血，又是吓得一口气哽在嗓子眼里，忙上前扶住少爷，“来人啊！快来人！”
　　不一会，几个家仆跑到了庭院，见到地上的一滩血水，吓得手慌脚乱，围着江之轩，七手八脚抬了起来。
　　几个身影在江之轩眼前渐渐模糊，他迷迷糊糊地感觉到自己被抬到了床上，意识开始飘远...
　　他...弄丢了好不容易找到的那块珍宝...
　　假冒周管家的人带着凤城走到了林中，四周无人，只有萧瑟的风吹来。凤城左看看右看看，没有见到他的爹爹，拉着他手腕不放的人走得很急促，本能上让他生出了一种危险的感觉，他停住了脚步，不愿再跟这陌生人走。
　　“爹爹...”
　　那人冷笑一声，松开了手，化成原本的模样，一身白衣，转过身，艳丽的面容变得十分阴沉，冷冷说道：“什么爹爹！你永远都不会再见到你爹爹了！”
　　凤城被吓住了，目光变得惊恐。一开始跟爹爹一样的男子摇身一变，变成了女人，他还记得他爹爹对他说过他出来会被妖怪吃掉，这人就是爹爹说的妖怪吗？
　　“不...不要吃...吃掉我...”凤城害怕地后退了几步，瑟瑟发抖。
　　“吃你？”那人像是听到了笑话一样，笑得前仰后合，而后停止了笑声，眼神慢慢变冷，高傲得似在看一只低贱的蝼蚁，往前走了几步，“就你这样的傻子，吃了我还嫌脏了我的胃。”
　　凤城又是后退了几步，“不要吃...吃我...”
　　那人见凤城这副白痴的蠢样，心里气得要死，上前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恨恨道：“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让他对你这么好！？”
　　不过是一个连魂魄都不全的傻子罢了，她哪里比不上他？
　　凤城用力抽出手，那人却死死扣住他的手腕，痛得他开始大喊着：“爹爹...”
　　“你叫你爹爹也没用！活成这副样子也算是可悲，还不如死了算了！”
　　她抬起手就要劈向凤城，突然，林中冒出了一个人，一掌击向了她，迫得她松开了凤城的手，翻身躲避那一掌。
　　凤城见到来人，兴奋地大喊着，“爹爹！”
　　“爹什么爹！你现在想起了你爹了？”连殷昭一手戳着凤城的额头，有些后怕，愤愤道：“之前让你乖乖呆在洞里，你倒好！还跑到这里差点让人打死你！”
　　凤城紧紧抓住连殷昭的衣袖不放手，对连殷昭的责骂也毫无反应，只一脸兴奋地喊着：“爹爹！爹爹！”
　　连殷昭叹了一息，神情无奈，一会回去的时候他要好好问问凤城结界是怎么打开的，现下有更重要的事要解决。他侧过身来，看向一身白衣的女子，仔细上下打量了一番，女子身上有着一股隐藏不住的龙气，联想到了之前听闻西海龙王的三公主在凡间的事。他试探问了一句，“碧清三公主？”
　　碧清抬起下巴，一脸倨傲，“正是，你就是那蠢货的爹？”
　　连殷昭原本难看的脸色变得铁青，他都不知道西海龙王何时教出了一个如此没有教养的女儿，刚还要准备杀了他的儿子，此仇不报，他咽不下这口气。
　　连殷昭面容上冷若冰霜，讥笑道：“我可真是为西海龙王感到担忧。”
　　碧清不以为意，“有什么可担忧的。”
　　“担忧他因为你嫁不出去而脸面尽失，毕竟像你这么没教养的人谁敢娶？”
　　碧清脸色大变，这句话可是触到了她的逆鳞，她不再多言，手心变出一根长长的银白鞭子，手腕使力，一鞭打向连殷昭。
　　连殷昭没有躲，正面迎击，一手抓住了那根就要打下来的鞭子，一个用力，鞭子顺着鞭头化成了一滩水。
　　“啊！”碧清一声尖叫，用力甩了甩手中的水，那水正在侵蚀着她手心的骨肉，此时已经变得红肿溃烂。她心下震惊，忍住手心的痛楚，厉声问道：“你是谁？！”
　　连殷昭没有说话，他感应到了不同寻常又熟悉的气息，脸色微变，立马抓住凤城的衣领一个转身，足尖一跃，瞬间消失林中。
　　碧清低头望着红肿溃烂的手心，手止不住颤抖，艳丽的面容上因为痛楚而显得狰狞，她抬头看向他们离开的方向，眼神狠厉，满是淬毒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