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城》芊芊子期

65、第六十五章

　　江之轩与凤城坐在床边，他看着凤城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手中的拨浪鼓，转动着鼓柄，两侧缀着的弹丸弹在鼓面上，发出‘咚咚’的声音，而后，咧着嘴笑了起来，眼睛弯弯得眯成了一条缝。
　　凤城刚吃完了一盘桂花糕，舔了舔手指，又打了个饱嗝，一脸心满意足的样子。江之轩瞧见了凤城嘴边还残留着一些糕点的碎末，抬手轻抚他的脸颊，用大拇指的指腹轻轻抹掉他嘴边的糕点碎末，放进嘴里尝了一下。
　　挺甜的。
　　江之轩问方牧，“你怎么会想到拿这个哄他？”
　　方牧一脸见鬼的惊悚表情，他还没从自家少爷刚刚对那傻子那般亲昵地举止的画面回过神来。
　　那动作怎么看都像是在调戏良家妇...不！是调戏这傻子...
　　江之轩见方牧没回答他的话，转过头看向方牧，“问你话呢。”
　　“呃...”方牧回过神来，连忙解释，“少爷，我有个四岁的侄子，他一不高兴也是这样哭闹个不停，我就拿这...”
　　方牧不敢往下说了，因为他看到他家少爷的脸色黑得如锅底一样难看。
　　“他的事，不准跟任何人声张。”江之轩起身，走到了方牧面前，眼神凛冽，“若是让我知道你给谁说了一点关于他的事，我拿你是问。”
　　方牧低下头，说：“少爷，小的嘴可严了，绝不会向外说一句他的事，请少爷放心。”
　　江之轩瞄了一眼还在玩着拨浪鼓的凤城，对着方牧说：“你下去。”
　　“是，少爷。”
　　方牧关上门后，憋了好久的一口气终于吐了出来。
　　刚刚真的是吓死他了，他好久没见到少爷那种凛冽的眼神了。
　　江之轩坐回床边，理了下凤城鬓边垂下来的发，柔声问着：“好玩吗？”
　　凤城头也不抬，不停地转动着鼓柄，房里全是弹丸击打在鼓面的‘咚咚’声。
　　江之轩没有恼怒，弯下腰动手脱掉了凤城脚上穿的白色鞋靴，让他躺在床上。凤城也没有挣扎，乖乖地躺在了床上，眼睛一直没有离开拨浪鼓。
　　江之轩又替凤城盖上了被子，轻声说着：“睡吧。”
　　凤城没有搭理江之轩，好一会，才停下转动鼓柄的动作，打了一个哈欠。
　　他想睡觉了...
　　凤城偷偷瞄了一眼江之轩，紧紧抓住手中的鼓柄。他讨厌这人...他不喜欢睡觉的时候，旁边还有这个讨厌的人在这里...
　　不到半刻，凤城终是熬不住困意，沉沉睡去。
　　江之轩静静注视着凤城的睡颜，此时他紧闭着眼，不见平时的呆滞愚笨，看起来倒是有几分乖巧。
　　而后，江之轩移开视线，起身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当晚，他又做了一个梦。
　　梦里，在一片林中，风清月皎。
　　一身红衣的青年男子站在他的面前，用那一双温柔的目光深深地凝视着他，眼里满是深情，朱唇翕动，低声喃喃。他听不清楚那红衣男子在说什么，他走上前想听清，红衣男子却不再说话了，唇角弯起一抹悲伤的弧度，眼中的深情碎成了一片片，化成眼眶里的泪光，似是在无声的质问着他。
　　他心底涌起了一种惶恐，感觉有什么东西要失去了。他想用力抱住那人，但指尖还未触到那人的衣袖，那人就在他眼前化成了星点火光，四处飞散。
　　心口开始疼了起来，彷如四面八方的潮水瞬间吞没了他，置身在冰冷的水中，让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江之轩猛地睁开眼，醒了过来。
　　他紧紧抓着盖在身上的被单，胸口不停的急促起伏着，表明了他对那个梦的心有余悸。
　　直到呼吸平复下来，江之轩才坐起身子，回想起梦中那红衣男子的容颜，眼神暗了下来。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得看清了那人的容颜，眉目如画，皓齿明眸。
　　是凤城。
　　说来也奇怪，他从小就做着一个梦，梦里全是关于那个总是一身红衣的青年男子。与那红衣男子游山玩水，亦或是月下对酒，或是躺在他身下绽放出最美的姿态，蛊惑着他的心..
　　但不知为何，像是被什么东西蒙住了一样，每一次做的梦，他都看不清那人长得什么模样，也听不清他说的什么话。
　　他的心弦，却总是被这总是看不清模样的人拨动着，让他喜，让他悲。所有的喜怒哀乐，他都在梦中，给了那人。
　　江之轩起身下床去了寝旁的房间。
　　今夜的梦与以前的梦不一样，这梦让他害怕不安，他从未梦过那人消失的场景，这是在预示着什么吗？
　　江之轩上了床平躺在凤城的身旁，凤城没有被他的动静吵醒，只是翻了个身。他手从背后穿过肋下，轻轻抱住了凤城，胸膛里空落的心瞬间被填满，那些害怕不安的情绪渐渐淡去。
　　他闭上眼，难得的一夜无梦。
　　第二天，清晨，旭日初升。
　　凤城醒了过来，眼前是陌生的人，此时正抱着他睡得香甜...
　　方牧站在江之轩寝门外，敲了敲门，“少爷，刘小姐来了。”
　　房内的人没有回应，方牧再次敲了敲门，喊道：“少爷。”
　　见少爷还是没有回应，方牧担心少爷出事，忙推开门，视线望向床榻，微微一怔。
　　只见床榻空无一人。
　　江之轩被门外的动静吵醒了，他睁开眼，看到的是凤城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凤城，你醒了。”江之轩笑了笑，伸出一指点了下凤城的鼻尖，“怎么不多睡会？”
　　凤城眼神茫然，“你...是谁...”
　　江之轩的笑容瞬间凝住，“我是江之轩，昨晚我们在山间遇到的，然后带你回来，你不记得了吗？”
　　凤城拧着眉，仔细去回想，他想不起来了...他隐约记得他爹爹让他乖乖地呆在洞里...
　　他推了推还抱着他的人，“...我要找爹爹...”
　　江之轩松开了凤城，扶起凤城坐在床边，弯腰动手给他穿上了鞋靴，瞧见他一头凌乱不堪，眼中有着怯怯不安，手里还紧紧抓着鼓柄，那副模样煞是可爱，忍不住揉了下他的头，“先别动，一会我陪你去找你爹爹，好吗。”
　　凤城没有动，江之轩莞尔一笑，抬起手解开了凤城的发带，青丝没有了发带的束缚，垂落而下。手指插进青丝，他整理了下凤城散乱的发丝，而后重新用发带束起了青丝，又恢复了干净利落的模样。
　　江之轩放下手，怔怔看着凤城头上的那根发带，是白色的，干净得没有一点污秽。
　　明明红色更衬他，艳丽而张扬，江之轩无不惋惜地想着。
　　他拉着凤城起了身，两人走出了房外。
　　方牧刚跑出寝房，见到自家少爷从另一房间里出来，微微一怔，“少爷？”
　　他家少爷和这傻子在同一房间里，共度了一夜？？
　　“有什么事？”江之轩轻蹙着眉，有些不快，“大清早就听到你在喊。”
　　方牧低下头，暗暗瞄了一眼那傻子，“少爷，刘小姐来找你，现在正在大厅等着。”
　　江之轩闻言，眉头蹙紧了，“知道了，你先去准备些早膳。”
　　“是，少爷。”方牧小跑着，去准备早膳去了。
　　江之轩心里有些烦躁，方牧口中的刘小姐，名为刘芷琦，是他父亲好友的女儿，住在他家对门，从小就喜欢粘着他，两家父母见此，便为他定下了这门娃娃亲，说是要亲上加亲。之后，她来得更勤了，虽然他不是很待见这刘芷琦，碍于两家交好，他也没有当众拂了她的面子。一来二去，府中人人都当她是他未过门的妻子。
　　他带着凤城去了大厅。
　　厅内，一身白衣女子坐在圈椅上，此时正举起茶杯抿着茶，身旁是她的贴身婢女。
　　刘芷琦见到江之轩出来了，放下手中的茶杯，眉目娇羞，高兴地唤着：“之轩！”
　　江之轩淡淡应了一声，没有表现出喜悦的神色，“一大早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刘芷琦没有被江之轩的态度伤到，他从小就这样，她早就习以为常了。
　　“没事就不能找你吗？”刘芷琦面上露出了害羞的神色，扭了扭手中的帕子，“我想你了，之轩。”
　　江之轩看了一眼刘芷琦，眼中没有任何情绪，“别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不值得。”
　　刘芷琦认为江之轩是觉得自己身体不好，不想拖累她，摇了摇头，“值不值得，我说了算。”
　　“我不会跟你成婚的，劝你尽早放弃这念头。”
　　江之轩神情冷漠，哪怕是一脸苍白的病态，也挡不住身上的气宇轩昂，刘芷琦上前想抓住江之轩的衣袖，江之轩侧身一躲，让刘芷琦的手落了个空。
　　“之轩...”刘芷琦有些羞愤不已。
　　她从小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却处处在江之轩这里碰壁，这让她着实不甘又恼恨。
　　这时，方牧来到大厅，低头恭敬道：“少爷，早膳准备好了。”
　　“恩。”
　　江之轩没有再看一眼刘芷琦，牵着凤城的手，从她的身旁擦过，领着凤城前往膳厅。
　　刘芷琦转头瞪着那两人紧紧拉着的手，一种怪异的感觉冒了出来。她才发现江之轩从出来后就一直拉着那人的手，从未松开过。她一直陪着江之轩长大，从未见过他跟谁这般亲密，心中有些不安，转头问方牧，“那人是谁？”
　　方牧瞅了一眼少爷牵着那傻子的背影，回道：“是少爷的朋友。”
　　刘芷琦冷笑，眼神傲气凌人，“你骗人！”
　　江之轩因为身体不好，很少出门，何况，她一直与江之轩从小一块长大，她怎么不知道他有如此亲密的朋友。
　　刘芷琦厉声问道：“他到底是谁！”
　　方牧秉持着少爷的命令，不敢多议论那傻子的事，“刘小姐，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小的还有事要忙，刘小姐请自便。”
　　刘芷琦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方牧也不敢再多留，怕成了这刘小姐的出气筒，连忙逃之夭夭。
　　一旁的贴身婢女出声唤道：“三公...”
　　刘芷琦瞪了一眼贴身婢女，贴身婢女忙改口，“小姐，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吧。”
　　“慧心。”刘芷琦看着两人离开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一会你去查查那人是怎么回事！”
　　慧心点头应道，“是，小姐。”
　　而后，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江府。
　　......
　　戍兆君回到白山，有些丧气。他没有找到魂灯，那个该死的小仙竟敢骗他，给了他一个假消息，害得他白跑了一趟。等哪日再见到那小仙，他定要狠狠揍他一顿。
　　他走到石洞，见到结界被打开，心道不好，急急走进洞中。
　　“凤城！”他唤了好几声，无人回应。
　　环视了洞内一圈，哪里还有人，只有琉璃石静静伫立在石座前。戍兆君懊恼不已，凤城要是出事了，他还有什么脸面活着，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
　　他心急如焚，正要转身出去寻人，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浑厚有力的声音。
　　那声音久违而熟悉，直击他的灵魂，让他浑身一怔，差点站不稳。
　　“连殷昭，躲了这么久，可让我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