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风》楚溪邪

25、路中话

　　灼州地处三地交界，是个众所周知的军事要塞，即使出现了疫情也不能放弃。虽然渊梧的领主不甚关心，他的属下中还是有人操心的。
　　梧止碎风等人赶到灼州时，见到的就是与楚地完全不同的景象。宽阔的街道上到处都是白布蒙面，低头疾行的人，两旁的房屋都大门紧闭，偶尔开着门的也尽是药铺。即使没有在封闭的空间中，浓郁的草药味还是明显异常。
　　可见疫情的严重，远超想象。
　　梧止碎风没遮没挡的走在大街上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指指点点，悄声质疑声不绝于耳。几人互相看了看，除了原本就带着斗笠的莫逍，都默默地扯了块布把自己的脸包了起来。
　　几人找了一家药铺，询问了疫情，便起身往灼州唯一还开门迎客的客栈走去。
　　“西疆，你要是再这么看着我，我可不敢保证你的人生安全哦。”梧止碎风咬牙切齿的对她身后的西乞术道。
　　自我介绍的时候，她说了个假名，但莫逍没有掩饰的意思，直接报了真名。于是西乞术就开始找麻烦了。
　　“那不如小遥儿你告诉我，你跟莫先生是不是兄弟？莫姓逍遥，我可是好奇的不行呢。”化名为西疆的西乞术道，“不然你想办法让我看看莫先生的脸我也可以勉强接受。”
　　为什么我要做这种事？！梧止碎风青筋爆出的想着，脸上依旧是笑得见眉不见眼的。“我说过了，我们的名字只是巧合，原本在路上遇见就是缘分，就是缘上加缘又有何不可呢？至于莫逍哥哥的脸，他不想让人看，一定有他的苦衷。而我们既然是同行，互相谅解也是应当的。倒是你啊，西疆哥哥，不如你试着收起你的好奇心，来满足满足我的好奇心？”
　　西乞术波光潋滟的凤眼瞟向她，兴趣十足地说：“哦？我身上有什么吸引你了吗？说说看。”
　　什么正经话到了这厮嘴里都会莫名其妙的变了味。梧止碎风纠结着眉头，默默唾弃西乞术良久才慢慢舒展开来，“说不上吸引，只是好奇。你一个普通过客为何会遭到大名鼎鼎的幽耀殿的袭击呢？”
　　虽然那数十个刺客不似袭击她的那一批，是靠着蛊术支撑起来的，但那种服饰和招式，绝对是出自幽耀殿！
　　西乞术的凤眼眯了起来，性感魅惑的嗓音低低响起，“问的真好，连我都好奇起来了呢，到底是为什么呢？”这种嗓音配上他那张极具侵略性的妖孽脸，冲击性不是一般的强，梧止碎风也稍稍闪了闪神，但也只是“稍稍”而已。
　　这种威胁的方式真是粗劣，梧止碎风心道，当我是吓大的吗？调整了心态，梧止领主漂亮的脸蛋上露出了纯洁无暇的笑容，“是我在问你呢，西疆哥哥，你怎问起我来了？”
　　西乞术看着这个耀眼的笑脸，凤眼更加幽深起来。虽然梧止碎风习惯换地换脸，从来不在两个地方露出相同的面貌，但即使再简陋的条件，化出不同的人皮面具也易如反掌。在通往灼州的这条路上，梧止碎风闲来无事，早已做了数张上等的人皮面具随身备着，而现在戴在脸上的这张，不说有多精致，光是那一份干净的气质和那双睿智的眼睛，就足够引人眼球的了。
　　这个莫遥不简单，西乞术相信自己的直觉。虽然梧止碎风的易容术毫无破绽，但西乞术无端就是觉得这张脸不该是他的原貌。
　　这样一双眼睛配这张脸可惜了。他这样想。这大概跟他那变态的对美丽事物的执着有关吧。更何况，这种执著与他的直觉息息相关，而一开始，这种执著就告诉他，莫逍长得绝对合他胃口。
　　想着他移开了黏在梧止碎风身上的眼睛，转向了那静的异常的黑色斗笠，“不知莫先生有没有头绪呢？毕竟他们也袭击了您呢。”
　　黑色的斗笠完全挡住了莫逍的面貌，那厚厚的头纱让人根本无法辨别面纱之后的人，而这也让西乞术有些不解：常人若是戴着这样的斗笠，恐怕连路都要看不清了吧。这个莫逍这一路走得稳稳当当，哪里有看不清的样子。不但如此，走在最前面的他有着比眼睛更加灵敏的感官，即使是黑幕遮挡，一些极其细微的声音都会让他的气息危险起来，可见其警觉性之高，世所罕有。
　　也正是这份警觉，让他在西乞术在调转战场的瞬间做出了反击。
　　黑色的斗笠上极为普通的黑纱极为轻微的晃了晃，接着，莫逍静如死水的声音就从斗笠之后传了出来，“幽耀殿出自南疆。袭击你必定与之有关。袭击我许是与你有关。”
　　竟是直言不讳的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梧止碎风不禁微微挑眉，望向神色莫测的西乞术道：“西疆哥哥，你得罪过南疆的什么人吗？普通的得罪恐怕请不出幽耀殿，那你得罪的恐怕是个大人物呢！比如七辽王什么的。不如你梳理梳理这一路下来遇到的事物，我也帮你好好想想？”
　　“七辽王”三个字并没有让西乞术有丝毫的感觉。不说七辽统一时日不长，内部各方时常异动，他这个七辽王的位置还没坐稳，需要他出来走动调和，就是坐稳了，此时的他也不能露出丝毫异常。
　　梧止碎风的话让西乞术哂笑起来，仗着高大的身材，他俯视着梧止碎风小小的身体，“小遥儿真的很适合发问呢。经你这么一问，我好像是想起什么来了。”在梧止碎风调节出期待的眼神之后，他唇角一勾，又转回头去，看向了莫逍，“不过莫先生，您何以如此确定幽耀殿出自南疆呢？”
　　袭击梧止碎风的时候，蛊术的痕迹太过明显也就罢了，这次的袭击在刻意安排下可是丝毫与南疆标志性蛊术无关。
　　这个问题没有让莫逍改变他直言不讳的答话风格，他的声音依旧沉静，一如一潭死水，他说：“直觉。”
　　这两个字一出，准备认真倾听一番高明绝伦的推理的梧止碎风和西乞术都有种要绝倒的感觉。
　　尤其是西乞术。
　　莫南子之名举世皆知，当他得知莫南子有个独子之时，就立刻决定要拉拢之了。不过这个独子实在是独来独往，行踪飘忽，他花了半年的时间才知道这个独子的名字，至于他的行踪，花费的代价太大，他都不愿提。他只但愿莫逍有这个价值。若是没有，凤眸中的华光一暗，杀意一闪而过，就不能怪他任性的帮人家老爹清理门户了。
　　“西疆阁下，气外泄，易招敌。”莫逍的感官非一般的灵敏，西乞术转瞬即逝的杀气也没能逃脱。
　　梧止碎风倒是先吃了一惊，她完全没感觉到西乞术的杀气，这有两种解释，一，西乞术的杀气不是针对她，二，她已经迟钝至此了。
　　梧止年轻的领主的骄傲让她没有把杀气的时长放在考虑范围之内。因此在考虑到第二种可能性时，梧止碎风狠狠皱起了眉头。当然就是放在平常，她也不会骂出声来。
　　西乞术的惊讶没有比梧止碎风少，莫逍的感官之灵敏远超他的想象，这让他在吃惊的同时更多的兴奋起来。
　　很好！很好！这才是我要找的人！更多的让我惊叹吧！莫逍！
　　相比于西乞术，梧止碎风已经冷静下来，她知道现在还不是明确与西乞术的敌对关系的时候，不能让莫逍坏事。于是梧止年轻的领主开始动用她少而精的幽默，一手捏住自己那小巧的鼻子，一脸天真无邪的嫌恶道：“西疆哥哥，你放屁了吗？下次要放之前一定要跟我们说一声啊，响屁不臭，臭屁不响。莫逍哥哥是站在下风向了所以先闻到了，估计是很臭很臭了，怪不得这么生气了。你快道歉，不然莫逍哥哥就要与你为敌了！”
　　西乞术捏紧了拳头，觉得额头嘴角的经脉从没跳得这么欢快过。要是因为他屁臭而成为莫逍的敌人，莫逍就不用混了，他也不用混了！
　　眼角瞟过去，那黑色的斗笠上黑纱颤动，可以想象那斗笠之下的脸笑得有多厉害！但是莫逍是闷骚，他不笑出声，西乞术也没办法，都是那小子！紧握着拳头，他狠狠瞪过去，梧止碎风身后的天十八和凡二都掩着嘴闷笑，他本人倒是没有笑意，还一脸认真，如果忽略那双眼睛里的调笑，西乞术想，他估计都要忘记这话是这小子说的，然后还感动不已了！
　　“西疆哥哥你快道歉啊，你不怕莫逍哥哥翻脸吗？”梧止碎风在脸上加上焦急和担忧，好像他是真的单纯为西乞术担心，这演技，西乞术都忍不住要拍手叫好了。
　　他已经翻脸了，不过翻得是笑脸罢了！西乞术恨恨的想，脸上却只能尴尬的朝着莫逍的方向微微咧嘴，他只能顺势接话，先把杀气的话题带过去。某种意义上，西乞术还得感谢梧止碎风，虽然西乞术本人十分不爽这种帮法。
　　“莫先生教导的是，是我大意了。但我并非有意为之，还请莫先生不要放在心上。”
　　这一刻的西乞术真是什么气质都没了。梧止碎风愉快地看着，脑子里想着把这件事当做人情来卖，西乞术会出多少来买。
　　莫逍还未说话，梧止碎风就接口道：“莫逍哥哥你就原谅西疆哥哥吧，人有三急，这屁急最是忍不得了。”
　　西乞术“感激”的看过去，“感动”道：“小遥儿真是通情达理，想必没有亲身经历过是无法像你一般能够理解我的苦处的。”
　　梧止碎风没理会，权当这位七辽王是为了挽留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做的最后辩驳。
　　莫逍闷声笑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肃静起来，轻咳一声，他道：“西疆阁下言重了。”这算是不再纠缠杀气问题了。
　　但西乞术不知为何，就是高兴不起来。
　　这小小的插曲之后，几人到了灼州的探名流。
　　比起稂烬气派的大门稍逊一筹的门口，站着两个戴着口罩的壮汉。两个壮汉远远就注意到了梧止碎风一伙人，等他们走近了，就伸出粗壮的手臂拦住了大门。
　　“今日探名流不接客。”两个壮汉同时道。
　　梧止碎风往后望了一眼，天十八上前一步，拱手道：“灼州除了贵店没有其他接待客人的客栈了，还请两位行个方便。”不得不说天十八的易容术独步天下，口才实在是不怎么样。这话说得跟打点狱卒一般，梧止碎风都不好意思看他。
　　凡二大概也是这么想来，也上前两步，接替天十八道：“灼州的探名流不是客栈吗？既是客栈，为何不接待客人？”比天十八有气势，梧止领主略满意。
　　大汉中的一人道：“灼州瘟疫横行，不接待身份不明之人。你们速速离开。”
　　“其他客栈早已言明，我等自然不会再去吃闭门羹，但探名流是众人皆知唯一还在迎客的客栈，既然如此，就没有‘今日’不接客的道理。”不愧是凡音楼中的第二人，这话说得当真是咄咄逼人。
　　大汉不耐烦起来，“瘟疫消停之前探名流都不会再接客了！你等速速离开！否则别怪我等不客气！”
　　天十八琢磨了片刻，推测道：“难道贵店来了身份尊贵的客人？”
　　大汉浓眉一紧，大概是觉得他猜到了说出来也无所谓，于是干脆喝道：“正是！知道了还不赶紧离开！唐突了天贵人要你的命！”
　　真可怕。梧止碎风望了望探名流的牌匾，思索片刻，薄唇一抿，朗声道：“我等远道而来就是为了灼州的疫病，你不让我们进去，是将灼州无数饱受瘟疫痛苦的百姓置于何地啊？”
　　大汉一愣，脸色立马就不好看起来，另一个矮一些的大汉见状，上前一步，喝道：“黄口小儿休要信口胡言！”
　　梧止碎风觉得下次自己一定要化个有说服力一点的大胡子，这每次往那儿一站都是“黄口小儿”“黄口小儿”的，她真的很不爽。
　　高个大汉脸色变化了一阵，揪着浓眉拦下了矮个大汉，瞪着梧止碎风问道：“你说的可是当真？”
　　梧止碎风负手而立，衣带当风，小下巴微微一扬，看上去真是说不出的风骚自信。
　　西乞术看着，拢在广袖中的双手紧了紧，盯着梧止碎风那张人皮面具像是要盯出个洞来。
　　梧止碎风自然是不会理会那种无聊的眼神，见大汉有些信了，左右一望，便道：“既然有贵客在此，你就带我前去见见吧，相信这位贵人比你们能拿主意的多。”
　　高个大汉一想也是，便遣了矮个大汉前去通禀，自己将梧止碎风等人迎进了客栈。
　　在听到矮个大汉的通禀之后，路止水的直觉告诉她，她等的人来了。

作者有话说

　　想到另一个故事，于是最近瓶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