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来》绯衣千罗

36、归去来兮（一）

　　“军师，如果我有事瞒着你，这样真的好么？”赵云听到孔明的夸赞，有些迷茫的转头，看向船舱外面的水天夜色。孔明则毫不介意的往赵云怀里靠靠，将赵云的胸膛当成舒服的枕头，眯着眼睛笑道：“当然好了，子龙本就是文武全才，只不过有我在，你啊就懒的动脑了是不是？只要是你自己的想法，就算你瞒着我都会觉得高兴。因为我知道子龙你会坚持我的志向，继续我的理想。”

　　“我自己的想法……”赵云喃喃的咀嚼着这几个字，突然就自嘲的笑出声来，孔明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也跟着赵云笑道：“子龙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了？说出来让我听听？”

　　“恩，我会说出来。”赵云下定决心的握拳，接着伸手理了理孔明混乱的发髻，轻轻的在孔明手腕关节处按摩，边揉边说，“好笑的事就是赵云一直在被别人牵着鼻子走，比如军师你跟我说兴复汉室有多么重要多么好，我就相信了；然后庞先生跟我说军师只有留在江东才能幸福，我也相信了；现在周瑜又跟我说军师的理想是军师内心真正想要的东西，我……我也照他的话做了。到今时今日，我才发现……我根本就是一个没有大脑的呆木头，在军师身边只能是个累赘。”

　　孔明惊诧：“子龙怎么这么说！谁说子龙是呆木头了？凤凰那小子的胡话你也放在心上？”

　　赵云不理孔明的安慰，继续说道：“可是这一次，我想真正说出我自己的想法，军师，我……我很……很……”

　　“爱”孔明见赵云说的艰难就出口帮忙，赵云脸憋的通红，接着孔明的话继续说：“对，不管军师心在谁身上，赵云爱你，永不改变。”

　　“这个……其实没必要不改变啊，你就用爱我的心去试试爱别人啊，世上的漂亮女子数不胜数，子龙你只是没经历过，回去我给你介绍几个……”孔明带着微笑打着圈圈，他实在是见不得赵云这种样子，情爱为何物，有多伤有多苦，没法用语言告诉他。

　　“你听我说完，军师。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的想法，我……我希望能陪在你身边，和你一起去争天下，讨曹操，复汉室，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在心里，我同意你的想法，你的理想现在已经成了我的理想。我现在是为了我自己而战，不是为了军师。”

　　“子龙，你到底想说什么？”孔明觉的有点不对劲，这个一向没什么话的人今天一晚上说的话比他一年说的还多。

　　“周瑜他命在旦夕了，那晚上他听了我们的对话，吐血病发，但是他并没有生军师的气，他说军师这辈子最稀罕的就是兴复汉室的理想，他不想拖累你。他让所有的人都瞒着你，就是为了让你安心离开他。……”

　　羽扇在空中往复了几十个来回，孔明许久没有出声，嘴角别起了个奇怪的角度，双眼盯着某处入了定。赵云看了担心，一把握住孔明摇着羽扇的手腕，感觉到孔明惨白的皮肤下无数细弱的经脉疯狂的抖个不停。

　　“呵——。”孔明感叹一声，张开嘴变换了几个口型，最后发出来的声音是：“子龙，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接着就悉悉索索的挣开赵云朝外面喊道：“驾船大哥，麻烦你调船回去。”

　　“军师你听我说，周瑜已经没的救了，他一定会死。他不想死在军师眼前。军师你只有回去江夏，创出一番功业才对得住他。我和二将军三将军，主公还有江夏数千将士也盼着你回去。希望军师你能以大局为重，回到我们身边。”赵云翻身跪下，双手牢牢箍着孔明不让他动。

　　孔明看都不看赵云一眼，继续够着头朝外挣扎。外面驾船的都周瑜的亲兵，只听得“对不起，诸葛先生，都督有令，不管发生什么事一定要将先生安全送到刘使君身边。”孔明挣扎的更加厉害。

　　“军师……，你……你真的为了周瑜宁愿放弃我们吗？………你说过我们要拿下荆州，攻占西蜀，北伐曹操，你还说，好个常山赵子龙，他日北伐，子龙将军必是先锋……” 赵云渐渐拦他不住，孔明那气势跟本像变了一个人，猛烈的一次次的朝赵云身上撞，刚才的温存一扫而光，就像他赵云是他八辈子的仇人一样。

　　“我说过，如果公瑾因我发病，我游也要游回他身边去，连心爱之人都守护不好，还谈什么争天下？那都是放屁！子龙你如果一意要拦我，我就死在你面前。”孔明说的信誓旦旦，做出要嚼舌自尽的模样。

　　赵云看孔明的神色，不管是真是假，自己心跳立刻漏了一拍，赶紧一个箭步窜到驾船的士兵面前，长剑出鞘，凌厉的威吓道：“如果你不想死，就掉头吧。”

　　船桨激起巨大的水花声，那个倒霉的江东士兵面如土色机械的往回划船，赵云冷冷的用剑指着他后背，心情复杂的转过头，看踉跄滚爬着来到船头的孔明迎风而立，单薄的背影被风一吹就要晃三下，也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一根烂杆子，轻飘飘的播弄着水面，好像这样就能快一点似的。

　　“我来吧，你划的太慢了。”赵云叹一口气，收了剑一把抢下那小兵手里的船桨，小兵委屈道：“这已经是够快的了，再快要被曹操的巡哨发现我们都得死。”

　　“那就死了吧，这么活着还不如死了的好。”赵云死死盯着东倒西歪的孔明，手里加大了划船的力道，只觉的左臂刚愈合的伤口再度裂开，撕扯的痛楚快速的侵占着自己的神经，绑布瞬间染的通红，要在以往，孔明一定会轻轻的在伤口上吹起，心疼的看着自己关切的问寒问暖，可是现在，孔明的眼前只剩下了周瑜一个人。

　　“你说，我该怎么办？”赵云嘴里喃喃，竟低声问着船上东吴的士兵。

　　“我哪知道啊，赵将军你和诸葛先生刚不是好好的准备回江夏么？现在这是怎么了？这么又回头了，都督会杀了我的啊……”小兵急得团团转，周瑜治军出了名的严厉，他既然下了死命令，完不成的话天王老子他都不会给面子的。

　　“你就放心吧，周瑜他现在恐怕谁也杀不死了，他唯一杀死的人就是……”赵云咬牙，黏糊糊的液体顺着眼角划进自己的嘴巴里，定了定神，赵云再不说话，努力的将这条船划的要飞起来。

　　刚靠了岸，应该说离岸边还有好长一段距离的时候，孔明就深一脚浅一脚的下了船，一个没站稳跌在江水里，扑腾几下就起不来了。

　　赵云又气又心疼，赶紧扔了船桨，自己的伤还来不及再裹一下，就冲进水里把孔明捞起来，只见孔明冻的嘴唇发紫，浑身战抖个不停，皮肤被风吹的干涸开裂，大腿小腿，大臂小臂，手腕脚腕都能听的见里头咯吱咯吱的骨头松动声。

　　“好了子龙，这是我的事，你不必陪着我发疯。你刚才也说了，你是为自己而战的是吧，那你回主公那去，别管我。”孔明看着前方，软软的想推开赵云的扶持，不想却更进一步，跌进赵云的怀抱中。

　　赵云顺势将孔明打横抱起，皱着眉头说道：“如果军师你能做到不管周瑜，我就能做到不管军师。既然军师主意已定，那我们就像以前那样帮助周瑜，然后，等周瑜死了以后我们再一起回去江夏，好不好？”

　　孔明当空笑了一声，掀起自己快睁不开的眼帘，夹着冷风坚定的回道：“你说错了，公瑾他不会死，至少我不会让他比我先死。”

　　“你……”赵云还想说点什么来反驳一下，突然听到吴营里的匆匆来去的士兵都在议论纷纷。

　　“你知道么？大都督死了！我跟你打个赌，我们一会就要退兵了。“

　　“胡说！马上就要和曹操开战，你当心点嘴巴！”

　　“我没胡说啊，我亲眼看见的，他吐了好多血，人站都站不起，那边大营人心全都慌了，所有的将军都围在大都督寝帐没空管我们，就好多人都开始打包袱准备逃命了！”

　　“当真如此？”

　　“那还有假啊，兄台你也赶紧的回去准备撤军吧，到时候别来不及被曹军追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