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个新娘》大萌和尚

4、第四章 巫医

　　“大人来找我，是有什么要紧事么？”安泊月知他对自己在病中时照佛有加，对他的态度不似往常那般冷漠。言谈间也带了丝浅笑。

　　齐圣笑笑，变戏法般，从广袖中掏出一只色彩斑斓的鸟儿来。

　　这鸟儿红羽裹身，喜气洋洋，蓝翅黄尾绚丽多姿，雪白的绒毛附在脸上，露出两只黑珍珠般滴溜溜的小眼睛，十分的机灵可爱！

　　安泊月到底不过十六岁，小孩心性并未完全泯灭，见到这可爱的小东西，不由呀了一声，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来，眼对眼地盯着它看：“这是什么鸟儿？”

　　谁料她才过去，那鸟儿竟张口叫道：“妹妹，妹妹！”

　　安泊月赫然怔住。满脸的不知所措。

　　齐圣不由哈哈大笑。

　　安泊月脸色苍白地问：“大人，它怎的会说话，还叫我妹妹，莫不是我姐姐……”

　　齐圣笑着摇头，伸手抚摸着小东西的脑袋道：“这是一只鹦哥，乃是西海神君赠予少爷的一种玩物，不仅生得招人艳羡，还会学舌。”

　　“学舌？”安泊月默默舒了口气：“原来如此。可是，那口气，和我姐姐唤我的口气，真真有几分相似……”

　　齐圣道：“这么说，你和它竟也有几分缘分。我家少爷以为，初见鹦哥者，定觉得有趣，怕你在海上孤单无聊，所以叫我带来给你的。”

　　安泊月猛地抬头，看齐圣似乎被惊了一下，心中暗怪自己沉不住气，可是脸蛋还是不由自主地红透了，遂低头嗫嚅道：“是他吩咐的么？”

　　“自然。”齐圣答得铿锵有力，安泊月更是羞涩难当。忙转身过去，轻轻说了句：“那便找个鸟笼子，送到我房中来吧。”便跑回房中了。

　　之后几日，安泊月便多了个玩伴。她日日教鸟儿说话，渐渐的，同它混熟了，常常一人一鸟矗立在船头看海。

　　每当夕阳西去，红彤彤的光辉笼罩着整个海面，海鸥在头顶盘旋着飞来飞去，鹦哥立在她的肩头瞌睡，安泊月都会觉得，这时候的世界无比美好。

　　她像拥有全世界一般幸福着。

　　只因心底突然有了渴望。只因那个本可能要她生命的男人，原来竟也是关怀着她的。

　　许是心情好了，胃口便好，胃口好了，身体恢复得更快。

　　没几天，安泊月精神头更胜从前。齐圣再见到她的时候，便觉得她脸色红润，眼睛里也多了些神采，整个人都轻快起来，不似初见时那般老气横秋，心事沉沉的样子。

　　“听说你为了这鸟儿废寝忘食，不知都教了些什么？”齐圣撩开了袍子，不客气地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安泊月笑道：“总不是那些姐姐妹妹的。”

　　齐圣微愣了一下，不解地问道：“什么姐姐妹妹的？”

　　安泊月面颊一红，忍不住调侃：“难道那次这坏鸟一见我便叫的妹妹，不是你常常说了，被它偷偷学了去的？”

　　“这……”齐圣语塞了一下，本要解释，哈哈一笑，便也没说什么，只是告饶道：“安小姐万万不可开这般玩笑，齐某还未曾娶亲呐。”

　　安泊月薄面一红，半是恼怒，半是自惭，道：“我哪有这个意思，只说你家妹妹多罢了，你多想这许多有的没的，休要赖到我头上。”

　　齐圣见她肯说笑，心中已是宽慰，怎敢真的惹恼她，忙说：“啊，原是如此，是我想多了，我请罚！”

　　安泊月抿嘴一笑，轻轻摇头，不再言语。

　　齐圣便故意激她：“难道教了这许多天，竟是一点成果都没有？是不是教的不得法？”说罢，便去逗弄鹦哥。奈何鹦哥翻来覆去都是妹妹，妹妹，似乎不会说些什么其他的。

　　安泊月急了，便站起来对着鹦哥道：“快说，吉祥如意！”

　　教了好几遍，却只见鹦哥张了张口，最后卖力地叫道：“好妹妹！”

　　齐圣，连带着亭子里伺候的侍女们，一起笑出声来。

　　安泊月惊诧道：“什么都没学会倒也罢了，竟还擅自加了个‘好’字！难道它以后，只会围绕着妹妹二字加减字词了么？！”

　　齐圣道：“倒也没白跟着你，学会说自己的话了！”

　　安泊月佯做恼怒，却禁不住和大家一起笑了起来，边笑边叹息：“我以为每次教它，它歪着头仔细将我看着，是在认真地学，谁料它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左耳进右耳出啊！”

　　众人又是一阵欢声笑语。笑罢，安泊月向齐圣讨教正确的教导方法，齐圣却故作高深：“都是西海来的训鸟师教导，我也不曾学过。”

　　安泊月无法，却不甘放弃，越加痴迷地教它。

　　齐圣不忍看她日思夜想渐渐消瘦了形态，塞给她一本训鸟书。可惜那书是西海岸的语言，她并不能看懂。即便这样，她仍不肯放弃。听侍女说起船上有偌大的藏书室，便叫人引了去看，想找找有没有可以读懂的。

　　船上的藏书室不在向阳的地方，反倒设在了最底层阴暗潮湿的地方。

　　随着侍女一层层往下面走，安泊月好奇地四处打量着。只见，光线渐渐阴暗起来，船舱的奢华程度却不曾递减，依旧是考究到每一个细节。

　　船舱两侧设有黄金人像灯，十步一盏，每一盏都是一座婀娜多姿的仙女雕塑，灯芯或在仙女的手掌中，或者口中，或在心口，各有不同，俱是优雅端庄。船壁上画有琳琅壁画，天上人间风情万种，仔细一瞧，仿佛都在其中，看着看着，不留神就陷了进去……

　　“小姐？”侍女轻唤了一声，安泊月才赫然回神，茫然问道：“怎么了？”

　　船上的侍女向来对安泊月恭敬有加，亲近不足，这个侍女伺候了安泊月几日，统共也没说过几句话，看眉眼倒是温和大方挺好相处的，此时此地只此主仆二人，她也放开了些，不如在上面那般拘谨，微笑道：“小姐看得痴了，不知不觉过了两个多时辰了，再看下去，只怕要伤了眼睛。”

　　安泊月揉揉眼睛道：“不察觉竟过了这么久，想来此时外面已经天黑了吧？”

　　侍女点头道：“是啊，小姐可觉得腹中饥饿？”

　　安泊月摇摇头，久站腰疼，她单手揉了揉，微笑道：“这壁画画得绝妙，不知是哪位名家的手笔，竟把故事画得栩栩如生，看得我惊心动魄。”

　　侍女笑道：“是齐大人亲手所画。画得是咱们东海神殿曾经的圣女英如媚的故事。”

　　安泊月万没料到这片壮观的壁画出自齐圣，不由出口赞道：“好让人艳羡的才华！”

　　那侍女符合道：“齐大人的才华四海闻名，不只是画技，琴棋诗书也样样精通，或许正因为如此，少爷才任命他掌管婚嫁司。”

　　安泊月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以齐大人为试金石，最后走进龟背岛的，都是真金吧。只可惜……”只可惜，每一个千挑万选的新娘子，最后都不得善终。

　　正如这画中的女子一般。

　　一开始，她是万人敬仰的圣女，画面中，就连高高在上的龙家主人也要向她叩首，却也是一夕之间落得万人唾骂，不仅被驱逐出东海，在重大打击之下性情大变，还差点危害一方……
　　造化弄人，后不知缘何天机，竟叱咤四海，凭一己之力，化解了四海之争，拯救万千黎民百姓，被供奉为神。可命运竟坎坷至此，为神之后，又沦落北海，不知踪迹……

　　人生之沉浮，实难预料。福祸相依，岂能以一时之境遇论英雄？

　　一时间安泊月感慨良多，心中对未来的担忧减少了，憧憬也淡了，心态似乎更平和了。

　　刚踏上甲板，便有齐圣派来的侍女请安泊月去用餐。泊月看了一下午，想了一晚上，肚肠也真的饿了，当即快步朝餐室走去。

　　宽敞的餐室几乎是整个船上装饰最豪华的地方，到处金碧辉煌，皇家气派十足。

　　不过最令泊月赏心悦目的，不是那些真玩字画，更非花瓶古董，而是顶棚的一片墨蓝星空。

　　东海本就是四海之中奇技淫巧最繁盛的海域，龙家所用的种种更是泊月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鬼斧神工所成。

　　不知是怎样制成的透明膜替代了房顶，那轮皓月和那片最亮的星海恰在餐桌上方。每每海上天气晴好时，齐圣便邀请泊月到餐室进餐，一同赏月观星。

　　泊月极爱在这片天空下进餐。抬头可观美景，低头可进美食，观与食之间，更有那才貌双全的齐大人同她说些四海奇闻。

　　往日都是齐大人随意捡了些有趣的说说，今日泊月主动说道：“听闻藏书阁耳室的壁画是大人所画，讲得是东海圣女的故事，看起来十分引人入胜。”

　　齐圣笑容一滞，泊月仿佛看到他眉心一跳，转瞬间见他又是那般云淡风轻的笑，道：“圣女的经历的确是跌宕起伏，充满悲欢喜乐。如今她被封为殇神，遗落北海，踪迹难觅，四海之内皆有纪念她的壁画，我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

　　“大人游走列国，想必对圣女的故事十分熟悉了？”泊月心思一跳，忽然想起壁画中一幕：圣女误食一物，浑身毛发激增，体态膨胀如男人，性情也大变，在北海一个小镇上称霸作恶，时人不知其身份，称之为煞街女魃。

　　“不知道圣女误吃了什么，竟使她本性都变了……”

　　“是天婴。”齐圣怔怔看着虚空，仿佛在回忆什么。他修长的手指紧紧握着餐具，指节泛白，微微发抖，“那是非常可怕的东西，她是识得的，并非误食……”

　　“可是画中她似乎不知那是很可怕的东西，轻轻松松就送入口中了！”

　　齐圣蓦然一怔，仿佛才意识到自己画里的圣女当时是那样轻松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