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缘》草自春

4、第三章 云嬷嬷之死

　　晕死过去前云嬷嬷只听到那人飞身离去时，大叫了一声不知道是“红”还是“宫”。再醒来后就已经在史家了，那个救她的青年再没露过面。史家少爷很是仗义，把事情全揽在自己身上，史家老爷狠狠教训了他一顿，又下了禁足令，事情算是就这么过去了。私下里那史家少爷却是一点儿也不长记性，滔滔不绝讲述那天的惊险，最后是直庆幸被一个叫“小宫”的救了。那个杀手叫“小宫”？还是“小攻”？好诡异。
　　陶陶一言不发，只心里自责不已。云嬷嬷却顾不上安慰他，心里的隐忧一层层浮上心头。这半载她的身体时好时坏，大夫看了也只道她是年龄大的缘故，她却隐隐觉出自己有些不妥。这次这伤虽不是致命伤但是对于一个老人家，怕是也命不久矣了。
　　有些事情不能再拖了，可是……史家夫人是个心软易伤感的人……再看着边上神采飞扬的史家少爷，作为一个旁观者云嬷嬷看的出来，这史家少爷是真心喜欢陶陶、春兰。否则这一主一仆，哪里有下人放肆的道理？少年挚友……也许他们能成为一生的朋友。不过无论怎么选仍然太过冒险了，也不稳妥。她要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可是，显然老天不能给她那么多时间了。她的身体一天天迅速衰败下去，这天突然感觉异常的神清气爽，居然还自己起身梳洗整理了一番，但她心下却知道自己要不好了。
　　却是先唤了史家夫人，将一个小箱子一个包袱交托与她。不错，箱子里面是她早从城隍那里挖出来的东西的一个假本，包袱里是包括城隍庙那里的三分之一。真的东西和剩下的他都给存到了可靠的银号，凭证都在给陶陶的小袋子中。
　　“夫人，老奴怕是不行了，陶陶……”
　　“嬷嬷放心，我们会照顾曲陶的！昨儿我们哥儿还说他早跟曲陶结拜了兄弟，况且这次若不是你，恐怕我们哥儿也……你放心我待他定如亲子一般！”
　　听了这消息，云嬷嬷的心安了大半：“蒙夫人不弃，老奴感激不尽。这箱子里的东西与陶陶身世有关。交予别人我也不放心，望夫人不要告诉任何人，找个稳妥的地方替陶陶收好，到他……他十八岁的时候帮我交予他。还有这包袱里的银钱，不值什么，望夫人可怜他小小年纪便一无所有，多多关照他……我……我下辈子……”
　　“嬷嬷莫再多言，莫说陶陶是与我家哥儿结了兄弟，就是当日，嬷嬷舍命救下的也不止是陶陶一个呀！”

　　有经验的老人看了这情形都知道是这是回光返照，陆续来了些人，哭着说自己一定多多照顾陶陶的春兰的娘，还有平时处的比较好的下人。
　　最后，只余陶陶和她了，细细交代了他袋子中的东西如何取，不到万不得已不得动用。她跟下人讨了盆热水，像往常晚上一样脱掉陶陶的鞋子给他洗脚。决定照顾他前，云嬷嬷觉着这事怎么想怎么下作，决定照顾他后，她只觉着这是照顾，从没想过是在侍候人，她甚至将自己印象里的“按摩”也放到这普通的洗脚中。
　　“嬷嬷……还没到……晚上……”那娇嫩的声音有几分哽咽。
　　云嬷嬷笑了笑，没做声，仔细的给他洗完，擦干净，套好鞋袜。然后揽过他，陶陶一下子就偎进了她怀里。云嬷嬷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他，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良久，云嬷嬷抹了抹干涸的眼角道：“陶陶，你怎么打算自己的将来？”
　　“……我要好好读书，考状元侍奉嬷嬷，让嬷嬷……”
　　“陶陶！”
　　“哇……爹爹走了，娘也走了，嬷嬷你怎么也要抛下陶陶呀！陶陶……”
　　“陶陶知道你爹娘是怎么走的？”
　　“……”
　　“想过报仇？”
　　“……”陶陶挣扎了一阵，表情却忽然狰狞起来：“他们害的嬷嬷……”
　　“诶~陶陶，人无伤虎意，虎有伤人心。学些功夫为自保这是一定要的。”
　　陶陶怔了怔，未想到嬷嬷竟支持他学武。
　　“但是，陶陶我问你，那日的恶人大昆和你我，谁厉害？”
　　“那恶人……”
　　“那不会任何武功的史老爷和那街边的流氓王五，谁更厉害？”
　　“自然是史老爷……”
　　“陶陶可知这是为什么？”
　　陶陶迷惑的看着云嬷嬷熠熠生辉的面庞，摇了摇头。
　　“逞一时之勇，那是莽夫，却有功夫；有心计在腹，那是谋士，却也弱小。无论是武功还是计谋都有长有短。只有兼而有之，又能运用得当，方是胜者！”
　　陶陶似懂非懂，却知这是真知灼见。
　　“胜者却未必是真英雄。陶陶可知为何？”
　　陶陶自是不懂。
　　“人活一世，心头坦荡荡，不畏他人言语，是勇气，也是真英雄气。”
　　云嬷嬷叹了口气，知道自己说的太深了，陶陶怕是不懂,话锋便一转。
　　“陶陶可知你爹娘死前的心愿是什么？”
　　“可能是报仇雪恨……”陶陶低头喃道，他心中始终排斥这份过于沉重的仇恨。
　　“老奴也不真的知道，但是，陶陶，老奴现在要告诉你老奴现在的心愿。老奴希望陶陶忘记过去，平安幸福一辈子……”
　　“嬷嬷……”淘淘眼中全是泪。
　　“老奴给陶陶唱歌吧……”云嬷嬷轻轻的哼唱着哄他入睡的歌曲，嘶老的声音模模糊糊。
　　陶陶将头深深的埋在她怀里，拼命的忍着泪水。
　　“陶陶，让嬷嬷再亲一下你吧……”
　　陶陶乖乖的凑到云嬷嬷唇前，云嬷嬷的唇似乎动了动，陶陶的眼泪终于滴落，滑上那张已然失去光彩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