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缘》草自春

3、第二章 荒郊惊变

　　第二章荒郊惊变
　　是啊，她从哪里来，她不知道。她要往哪里去，她也不知道。自己已垂垂老矣，要钱何用？要安逸何用？这里幸福的人身边有伴，不幸的人身边也有伴。自己若是如此走了，又能拥有什么？剩下什么？
　　答案既真实又残忍：除了小东西这个累赘，她竟然没有任何值得留住的。置办了些生活物品，将金子打散了换成几张银票和小额的银两。走出城外，两条路前她不再徘徊，笔直选择了回村的路。她不确定自己这么做对不对，却知道选择另一条路一定不对！

　　当她走入自己的破屋，心里一凉，太安静了，小陶陶不在么？她慌忙四处寻找，小陶陶的屋子里没有，柴房没有，厅里没有，屋前屋后没有，她跑去隔壁，都没有！！
　　她一下子颓然了，呆呆的坐在门框上。好累，人老了就是不好，走了大半天的路，又折腾了这会儿，竟是怎么也撑不住了。摇摇晃晃撑回了自己屋里，却呆住了。床上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半干的泪痕挂在那小脸上。
　　她慢慢走了过去，将自己的手放到那小手旁。那小手一下子就抓紧了她，就像那一天，那张小脸抬了起来，开始迷茫了一下，马上清醒过来，一下子飞扑入她的怀里：“嬷嬷别走，嬷嬷，陶陶怕……”一股热气忽然直冲进她的心房，又冲上她的眼角。但她的心却莫名其妙的安稳了下来，她俯身轻轻将嘴角贴上那粉嫩的小脸，又拍了拍那颤抖的小身子，用嘶老的声音轻喃道：“嬷嬷不走，陶陶乖……”
　　随着那一声声安慰，渐渐的她的头脑越来越清醒，身体却变的沉重起来。周围的一切前所未有的真实起来，然后她——却晕了过去……

　　据云嬷嬷后来猜测，那是真正的云嬷嬷放心的离开了自己的身体，而那时命运的齿轮开始真正吱吱喳喳的运转了起来。

　　云嬷嬷之所以那么想是有道理的。那之前她的反应总在想法之后，但是许多控制又是在自己的掌握范围之内的。她的心没有完全放在陶陶那里，甚至对于这个强加的累赘有那么点点抵触心理。那段时间她除了必要的说辞，基本都是沉默不语，就是那次之所以没有很快找到陶陶，那是因为她就是闷头找，居然都没喊过他一声……
　　好吧，是命躲不过。云嬷嬷仔细分析了当前的情况，猜测陶陶和自己是落了难。那么一大堆好东西藏起来却不用，不是怕一下子花光，就是那些东西见不得光。可惜她挤破了脑袋，也没有一点儿前尘的影子。
　　叹了口气，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是原主的心思她也不是不能体会。钱财再多也有用尽的一天，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用的。只是，要她说，再多的钱财放着那是死的，而且埋在那么个地方到底也不安全。可到底她一个老婆子的能力有限，生财既没精力也没能力。现在最重要的反倒是要给陶陶找个可靠的人托付。可又哪里有人可托啊……

　　“嘻~云嬷嬷……”二妞傻笑的跑了进来：“云嬷嬷，我娘找你，说是商量个事。”
　　云嬷嬷略一沉思，大概知道是什么事情了。她托二妞的娘找牙婆办事，找些安稳的差事，很是给了牙婆不少好处。
　　过去一问，果然是个达宦人家想找个老婆子看顾家里怀孕的夫人。起初她有些犹豫，自己哪里懂这些，况且这家人是个有脸面的，很是害怕跟那不明的过去有什么关系。但仔细一了解，这户人家的老爷原是这里人，但是很早就离开家乡去遥远的京城做了官，后来想念家乡，终于寻到个机会回来谋了个肥差。前几日刚刚迁回来的，据说这家人丁有些艰难，那老爷极心疼这夫人，请了三四个婆子去照看。云嬷嬷这才略略放下心来，暗筹只要自己不那么张扬，谁会注意他们这两个小儿老妪。总在这么个乡村窝着不是个事儿。
　　前几日自己晕过去，给那赤脚大夫一看，说是什么这虚那亏，唠唠叨叨一大通，她猜可能就是营养不良之类的。有钱不能花，还搞的营养不良。再看看小陶陶，这么小，也正是需要营养的时候。去！怎么不去？！总不能偷偷摸摸一辈子，给过去吓死！
　　“他婶，我们家二妞也七八岁了。这孩子在咱村子里能有啥出息，我便也送她去做个使唤丫头。少不得您得给多照看照看。”
　　云嬷嬷忙应下了，一个村的，没的话说。

　　没有任何想象中的波折，事情出奇的顺利，云嬷嬷带着陶陶住进了史府。她从各方打听了下，近年有没有哪里发生过什么大事，却是怎么也套不上她和陶陶的状况。又多方打听有没有个什么凤阳大人，结果一无所获。莫非这云嬷嬷原来是有被迫害妄想症？她也曾问过陶陶，小孩子家家颠三倒四的说不出个所以然。也是，这年代，人家里家外称呼都不一样，他个小孩子能知道什么？算了算了，知道了也未必好，做事缩手缩脚反而容易出错。
　　平平稳稳的过了半年多，原来二妞娘说的妇人是那家的姨娘，终于生了儿子，一家子高兴的不行！
　　而陶陶也自打那次自己晕了过去后，更是越来越懂事了。就连她为了怕他暴露，给他整了个茶壶盖的土不拉几的头也接受了。只是……

　　只是让人头痛的是他、春兰（二妞）老和史家的大少爷一起调皮，时不时闹出点儿动静。这不……
　　“用力，再用力点儿，就要断了。”
　　“你说他们绑错了人，什么时候能醒悟过来？”
　　“还醒悟，我们都给绑了，看回不去，一会儿你哭不哭鼻子！”
　　“你才哭鼻子呢！”
　　“陶哥、少爷……我们什么时候回去，该吃晚饭了，今天厨房大娘说有红烧肉……”
　　咚咚，何止一片绝倒声。
　　“我们这不是在想办法嘛？今天救星好像不在，传信都没地方传，何况也没人帮我们传……”
　　“……”此话一出，屋内一片寂静。
　　云嬷嬷今日外出，忽遇到这几个鬼鬼祟祟的，之后跑到暗巷替换出一个小子，结果他们自己没来得及脱身，阴错阳差的被绑了来这里。这群小鬼哟……她路上慌慌张张的抓了个史家外出办事的小厮，待确认了位置，便让他撒丫子去报信。这一路她也有留下痕迹。
　　相对于屋里那堆天真的小的，云嬷嬷忧心忡忡。听刚半路上赶回去的那帮人说着似乎并不是绑票那么简单，过了傍晚就是要撕票的。她偷偷瞅了瞅门口守着的两名狰狞的大汉。一个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酒，边喝酒边擦拭他手中的刀，一个剔牙剔的正欢。
　　他们也听到了里面的动静，那剔牙剔的欢的听了乐的不行，起了逗弄之心，高声叫道：“大昆，这几个小的看了就是不老实的。头儿说了，不老实就杀一个叫他们老实。你赶紧擦你那刀，好了拿一个开刃。哪个好呢？那细皮嫩肉的小丫头？嘿嘿，身上挂了一串值钱玩意儿的小滑头？还是那个脾气像石头的小子？”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真吓着这几个了。春兰歪头向外瞅了一眼，果见大昆在擦刀，一下子害怕到了极点。想哭却又不敢哭。那两个也是憋青了脸，一时拿不出主意。
　　云嬷嬷心下急的不行，瞅了瞅手上早晨门卫吩咐她买的两斤牛肉和一些小吃，有了主意。倒弄了一番，她挽着篮子，慢吞吞的走到门前。
　　那两个大汉一看来了个陌生的老妪，警惕的盯着她。
　　“哥儿，刚有位大爷叫咱送些吃的过来。这路俺不熟，走了许久才到。弄的老奴腰酸背痛，还不知道怎么回去呢。贪这点儿银钱，真不值当。”
　　那剔牙哥一看有酒有肉，立即不管不顾了拿了过来。那大昆皱皱眉，居然从怀里掏出根银针一一试过。剔牙哥一副见怪不怪的摸样，待他试完了跟他讨了半碗酒，就开吃了。大昆却不做声也不吃。见剔牙哥吃了半天也没事，那香气又诱人，便也忍不住吃了几口，渐渐放开胆大吃大喝起来。
　　无意间瞥到云嬷嬷笑呵呵的脸，怔了下。云嬷嬷忙道：“俺家的牛肉好吃吧，不是俺吹，方圆百里哪个村的都没俺家的好。嘿嘿，哥儿们吃的这香，老奴看着欢喜的紧……”
　　那大昆吃的慢了下来，待在一边儿若有所思。
　　“诶哟！不得了，大昆，你先看着，我去去就来。”
　　大昆脸色一变，拔了刀指向云嬷嬷。云嬷嬷马上一副吓的软掉的样子：“哥儿这是做什么？”
　　“这饭菜里有什么？！”
　　“啊？有什么？瞎说，我家的饭菜最是干净。不信我吃给你看！”
　　云嬷嬷哆哆嗦嗦的走到那饭菜前，哆哆嗦嗦的刚要吃，那酒哥脸色一变，吓的云嬷嬷手上的饭菜都落了一地。
　　“你这个……”“扑……”一个响屁。
　　终于这个也挡不住，捂着屁股跑了。
　　云嬷嬷捏着鼻子，暗爽道：最低劣的招数就是最管用的招数。放毒？她还没有咧。
　　忙把屋里那一群放了出来，陶陶一看是云嬷嬷，又是欢喜又是害怕的不敢看她的表情。
　　领了这一群，云嬷嬷不敢停留，忙的往外走，边走边道：“且速速往山那边的亭子去，过去若无人先躲着，我已喊了史家人接应。”
　　尚未逃出去，就见那大昆捂着肚子横着刀在那里，云嬷嬷早拿了根棍子劈头就是一顿胖揍。显然她不可能是大昆的对手，可那大昆刚泄的是如火如荼，现下药劲儿又没过去，竞有些招架不住。二个鬼灵精拉着春兰那丫头觑了个空，一溜烟跑了出去。大昆左右难以兼顾，一慌神儿，云嬷嬷立即觑到个空，一个大棒打翻了他，扭头就往外跑。
　　云嬷嬷自知就算那什么大昆吃了泻药，他们几个老妪小儿也不是他的对手，哪里跑的脱。巧在这里是北城城郊，她多次在这里徘徊过，知道附近有个天然□□，忙赶了他们去那里。
　　藏好他们前交代道：“你们几个听好了，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许出来。待这阵过去了，速速去那边的望山亭，看到了？还有……陶陶拜托少爷了！”史家少爷见刚刚真刀真枪，知道事态严重，很是郑重的应下了。
　　云嬷嬷无视陶陶的愤怒不满，塞给他一个小袋子：“替嬷嬷保存着，丢了打你屁股！”
　　将草掩好，云嬷嬷迅速往另一个小路跑去，边跑边故意压倒些草丛。本想再多踏出些岔路迷惑那大昆，奈何年老体衰，刚跑出不远就被那大昆追上了。
　　大昆一脚将她踹翻在地，踩住了。但见他满脸酱紫，表情狰狞到了极点，可是他出口的话比他的表情更狰狞更让人心惊十倍：“老婆子你莫得意，老子已经放了信号，那几个跑不了。倒是你！刚刚差点儿没认出来！曲家的老奴才！居然还活着！你这忠奴不躲起来好好藏着，还来搅爷的生意……莫非……莫非那屋里其中一个是那曲家的余孽，哈哈，得来全不费工夫，你们两个叫爷几个找的好苦……”
　　心下又惊又凉，什么叫冤家路窄？这就是！云嬷嬷大气也不敢喘了，努力控制自己的视线不要乱飘，以免暴露了那几个小家伙的藏身之处。
　　大昆三两下就制服了云嬷嬷，一脚踩在她的手上：“老家伙，你把他们藏哪了？说！”
　　“不肯说？！”“扑”大昆移开脚一刀就插到了她的手掌上。
　　锥心之痛袭来，她却顾忌颇多，竟生生忍下未吱一声。
　　陶陶远远看去哪里忍的下，幸得史家少爷死死捂住他嘴巴，抓牢他手臂方未暴露。
　　“骨头这么硬，不愧是曲家的奴才！”那大昆看似莽汉，却是有几分玲珑心思，看看这情形，眼珠一转，大声喊道：“曲家少爷，快出来，否则我立斩了这老奴才！”
　　云嬷嬷心头一惊，知道他猜到她把人藏不远，唯恐他逼出陶陶，呼的就站起了身，大不了一死！
　　大昆哪里容得她反抗，脚下一用力就将她踩在地上动弹不得。举起明晃晃的刀作势就要砍下去，眼珠子却四处寻找。
　　未见动静，“扑”，捡了一处不是要害的地方扎了下去。
　　“哟，扎偏了，下面一刀，她可未必有这么好运气！”
　　“扑”
　　“啊，还没死啊！你这老嬷嬷哟，忠心有什么用？你主人家何曾顾过奴才的死活？！看你可怜，大昆就给你个痛快吧！”
　　大昆高举了刀，眼看就要冲云嬷嬷的胸口落下。
　　“不要！放开嬷嬷！”
　　云嬷嬷已经痛的几乎无法保持清醒，一听陶陶声音一惊，知道坏了，突然力气暴增，抱住大昆的腿一下子掀翻了他，死拖着不放手，拼死高叫道：“陶陶快跑！快跑！”
　　那大昆淬不及防，被个半死的人撂倒，气的不轻。半起了身，人都现身了，这老东西就没用了，手起刀落。眼看云嬷嬷就要成了刀下亡魂，一阵冷风吹过，大昆不可思议的看到自己离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远。

　　咚咚咚，云嬷嬷惊骇的看着那大昆的脑袋飞落在地滚了三滚。待那身体倒到一旁，露出后方一个神情冷峻的青年。那青年貌不惊人，却是浑身上下透着透心冷的凉气。云嬷嬷脑袋里只有两个字——杀手！
　　那青年轻轻一挥手上的利刃，刀上身上均是半点血迹未沾。他看了云嬷嬷一眼，过去迅速给她止了血。云嬷嬷见他救了自己并无恶意，终于放心的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