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年》莫杉杉

79、（七十九）

　　2009年1月，顺利出了月子的我，正换上新的高跟靴子在镜子面前左照右照。女人，到了一定年龄和婚龄总是担心自己腿粗腰圆。陶冶从背后走上来环住我：“好了，很美！”我一怒挣开，正经点，今天我就要开工了！
　　说着，我蹬蹬地走去小孩房间，留下陶冶跟看一陌生人似的看着我的背影不解地喊：谁规定职业女性在家连不正经都不可以？
　　生女儿前因为妊娠性鼻腔出血，吃得很少，多吃一点不该吃的陶冶都瞪我。这一个多月来，女儿一出世，他逼我吃这吃那，我反倒不吃了。叫陶冶把我那些漂亮的孕妇装全部抱去了萧一恪家，幸灾乐祸地期待云露撑着腰走路的样子。
　　我轻松了，出山了，我的孕期就是一部励志大片。
　　此时婴儿床里的小女儿正在睡觉，多么乖巧的孩子，从来不定时吵闹，也许长大了性格像她爸爸多些，五官却比较像我。她的睫毛很长，浓浓地搭拉在眼皮上，活像一个洋娃娃。她哭的时候，抱她在自己怀里，第二次觉得一个生命没有我她便活不成一样，内心有种骄傲的温暖。陶安静，陶羽澜，这对粉雕玉琢的小姐妹，也许像我与轻盈上辈子一样，想到这里，便温柔地搂住她们，怎么都不愿放开。
　　有人问女儿为何要叫如此诗情画意的名字，其实开始陶冶附在我病床前很有成就感地问：“蒙洁，女儿就像我们的花朵一样，叫个单名，陶朵，好不好？”我当时躺地迷迷糊糊，一听这话马上醒了，以最快速度坐起来：“陶朵？！你已经姓‘陶’（逃）了你女儿还要‘朵’（躲），这是八十年代初的超生游击队吗？”
　　安静的名字来源于轻盈那篇散文，那篇散文里，形容一个女孩子安静得像一片羽毛，陶小妞的名字里我便要了那个羽字；至于澜，纯属偶然，只是想与她姐姐的“静”字呼应一下，听起来倒也上口。唯一担心的，恐怕是孩子学写自己名字的时候，觉得笔画那么多从而对汉字产生厌恶感吧。
　　出卧室时往小孩房里望一眼，两个宝贝在各自的小床里睡得踏实，我轻柔满足地笑了笑，出门。
　　下楼的时候打个电话：“早上好啊，我今天上班了。你呢？”
　　云露在那边亦是精神饱满：“今天怀着我的孩子去和中介商谈判。”
　　“好运哦。”
　　“你也是。”
　　车在楼下，我刚坐进去，陶冶望了望手表，杀人地笑：“太太，你晚下来五分钟。”我亦笑：“先生，相信你的驾驶技术。”他果然对得起我的期待，“嗖”地发动出去，半小时不到就到了我朝思暮想的公司楼下。
　　满面春风地进去办公室。
　　“少妇，来上班啦？”办公室里谁要开我们的玩笑，一般苗头都对准我。
　　“叫丁小姐。”我笑着回过去。
　　眼尖逮着正准备逃向茶水间的Sam，兔崽子成功预言我早产后，一直没脸见我，他连送给羽澜的小玩具都是上班期间叫陶冶直接给我带回家来的。我正准备捉妖，这时，老板的秘书进来通知：设计部全体，十点会议厅例会。
　　我和陶冶拿着资料往会议厅去，路上我翻着生疏了的计划书和图纸，抓紧时间打开文件问这问那，他回答了几句，突然放下公式化的语气，不可思议地问：“太太……”我一听赶紧瞪他，他改口，“丁小姐，你太正经了。”
　　“我装的！师奶一样满口孩子地去会议室，你想BOSS开了我吗？”瞄他一眼，先他一步进入会议厅，嘴角扬笑。
　　所有精神压力都已放下，俗话总说家和万事兴，稳定的家庭促进工作的提升。和陶冶摊牌后，我整个思想包袱全部放下，那随时可以引爆的真相的炸弹，终于被我们成功剪了线。除了两个女儿的成长，我不再有任何压力，自然斗志昂扬。
　　落座，我才发现，不仅是设计部策划部等主干部门在场，人事部庶务部也都在，想：今天会有大事宣布？偏头看陶冶，他装得比我深沉，猜不出任何。
　　大老板准时进来，消息令人震惊：“大家知道，其实我与G公司王先生是堂兄弟，我们一直计划脱离服装一条龙的模式，成立专门的一家外包性质的设计公司，开发更多的风格产品，让我们的设计作品不局限于两家领域。一个月后新公司成立，初始阶段，这边设计部的同事只过去一半到新公司。”说完，一阵小声议论，我心里紧一下，我几个月没上班，到时怕我跟不上理念，别说新公司，旧公司给我台办公桌就不错了。至于陶冶，之前收到风他一定是过去新公司。
　　“Blake和John在两边都有做过，将来新公司的设计总监，由Blake担任;现在H公司AB两组合并，总监的位置，由John任。”果然不出我所料。
　　“会尽力的。”陶冶和John同大老板表态，都一脸严肃。
　　大老板讲了几个部门的工作，听了些汇报，散会。我有点心虚到走在后面，大老板却叫住我：“Gray，你留一下。”我假装淡定从容转身，实则心里七上八下。待大家出去后，他居然问出一句：“孩子怎么样？让你丢下孩子回来上班，会不会很累？”我暗想难道劝我自己辞职，不是那么狠吧！依旧微笑：“不累的老板。您之前托Sue送的宝宝车我都收到了，谢谢。”
　　“那就好。你一心一意地放在图纸上的同时，注意一下风格融合。我们与G公司虽现在几乎合并一家，毕竟有别，平静过度为好。G公司那边会过来几个很得力的设计师，Blake在这边久了，不过原来也算是人家G公司的人。我们H公司过去新公司做TEAM主管的，暂时只有你。蔡碧要留在G公司，Sam也是暂时留在H公司。”他意味深长。
　　“您的意思是……”我有点欣喜，也有点不明白。
　　“虽然几年内我们就会把所有设计人员都调到新公司去，G公司和H公司以后都不再有设计部，把设计外包给更专业的新公司，我们专做采购和生产，以后都是一家人。可现在，我需要你给我撑点面子哦。和对方派过来那个和你同职位的女主管好好沟通切磋，相信你们会有火花。”
　　“明白，我会做好份内事的。”我笑盈回答，“不知对方是何方神圣？”
　　“好像叫……Amanda Chan，刚从上海外派回来。”
　　我顿时从头到脚被浇了一盆狗血。看来，我那轻松无比压力全无的想法，是因为我乐观得太早。
　　出去以后，看见陶冶等在外面，问我，老板对你说了什么？我故作神秘地讲，不告诉你！他笑着与我走回办公室，说我知道，是让你做我贤内助吧？我哼他一声，凭什么该为你服务？封建社会不存在了陶先生，以后你才是我贤内助。
　　Amanda，我不禁又想起两年前，她一身白裙飘逸地站在假面舞会的PUB门口装着微醺的神色、等着陶冶来接她的那个夜晚。我与她的缘分，竟然这么千回百转。
　　其实我与陶冶之间还是有秘密的，那秘密，就是Amanda。他不知道我知道，我不知道他们到底怎么回事。可是我还是决定先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