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年》莫杉杉

26、（二十六）

　　自上次鸿门宴后，我再也没有和陶冶讨论过他的父母，我掩耳盗铃地想，没考虑结婚前，我大可不必操这份心。何况，我连结婚的心都暂无。
　　但是我爱上了削苹果，且一定要从第一下动刀子开始完整削好不断一次。我这强迫症，就是给文雅妹妹上次在陶家人为中断我给刺激的。
　　于是我傍晚又在陶冶的楼上削苹果了，陶冶在旁边看着，终于削完一个我们都长舒一口气，他虔诚接过，膜拜：“蒙洁，我要把它供起来。”说完，还是大剌剌地咬了一口。
　　我拿起另一个做准备，没好气：“你现在越来越贫，我也不一定是你的对手。”他瞪我，他居然敢瞪我：“你以为我不喜欢的人会跟她有话说？”我窃窃笑，知道，大学时冷面神嘛，结霜柿子脸嘛，莫非那个时候你不算特别喜欢我？
　　“大学的时候是谁不喜欢谁？”他发了个疑难杂症的问题，我软肋。
　　我立马岔开话题问，甜不甜？他愣一下，将苹果递到我嘴边，自己尝。我没多考虑一口咬了下去，嚼了几下赞美着我削的苹果就是甜云云，突然停止咀嚼脸色难看。
　　“怎么了？”他对于我的举动，假装莫名其妙，忍俊不禁。
　　“你故意的。”我洁癖，我心理变态，我强迫症。
　　他漫不经心：“可是你接吻的时候不介意，虽然过后你都会用农夫山泉漱口，搞的以前每次和你接个吻，还要买瓶水，还必须是农夫山泉。”
　　我观察一下四周，没人，没鬼。遂一张纸巾扔过去：“小贱人真恶心。”硬着头皮把口中苹果吞下去，强迫症很难受，起身准备去洗手间漱口。他一把抓我回来，我没站稳直接摔进了他的怀里，两人同时问出：“你干嘛？”
　　眼看着他哼哼笑着凑下来，我大叫等等亲爱的，我先去漱个口……他摇头讪笑，亲爱的，我不介意。我再大叫等等，水呢。他手一指书房大门，一箱子农夫山泉摆在电脑桌下等下你随便拿。我眼睛一闭，那好吧。

　　等我和陶冶打情骂俏吃完两个苹果看完一集综艺节目接完一次吻，我笑容满面地下楼回家，好似一个刚从烟花地走出的嫖客。
　　到家时轻盈和萧一恪还没回来，不禁觉得许正和史云露就是拆散我们四口之家的人间祸害。把满满关进厨房，我蹑手蹑脚地开始帮兄弟整理狗窝。
　　门铃响，我猜定是那两个长期忘带钥匙的家伙，于是甩着抹布念着“自己没钥匙啊”傲慢地打开门——面前站着一位中年妇女，她一脸慈祥温和的笑容，问我：“这是韩轻盈的家吗？”我错愕，点头，是的，您是？她有些不好意思，我是许正的妈妈。
　　我慌忙把抹布往肩上一甩，标准的店小二姿势，招呼阿姨快请进。随即一边忙不迭地端茶递水，一边纳闷：邪门，印度阿姨才来过没几天，准婆婆也来了，这韩轻盈的命怎么这么苦。
　　装乖，挤笑容，把水端出来，极其讨好：“阿姨怎么知道这里的？许正说的还是？”仔细看看这位阿姨，突然觉得印度阿姨口中那“卖早餐的父母”这样的称呼，其实只是突显她自己的狭隘。许妈妈举止礼貌大方，穿着干净整洁，想象她就是这样每天早上递给别人豆浆油条肠粉，便觉得温暖。
　　她喝了一口，微笑着打量我：“你就是轻盈吧？许正不知道我来了，呵，我是从……你妈妈那里知道地址的。”我也忍不住打量自己，难道我看起来也可以和韩轻盈一样大家闺秀清新雅致？她可是萧一恪口中“喜马拉雅山下走来的仙女”啊。马上解释：“阿姨我不是……”话还没说完老太太马上接着说下去了：“轻盈你别见外，我若不是不得已，绝不来找你的。”
　　这时门开，轻盈提着几个购物袋返家，我正好指着她对许妈妈说：“阿姨，这才是轻盈，我是轻盈的好朋友，叫丁蒙洁。”说完走到轻盈旁边，望着诧异的许妈妈笑，一边笑不忘一边尽量不动嘴唇的悄声给轻盈发音：“这是许正的老妈，来找你的。”轻盈或惊奇或痛苦地望我一眼，眼里满是求救信号，然后放下袋子走到许妈妈身边去坐着，如沐春风地表示出她的高兴：“原来是伯母，不好意思我今天下班晚了，您应该先给我和许正打个电话……”韩轻盈卖乖果然甩我几条街，店小二我只剩端茶递水的命。
　　“伯母，是专门找我什么事吗？”轻盈一边剥着萧一恪的橙子给许母，一边问出，她看似语调轻松，内心猜到十之八九。
　　“你妈妈前些天来过我们店里……”许妈妈说着，住了口。
　　“伯母，她是我阿姨，我妈妈去世了。”轻盈这一出口，许妈妈惊讶地抬头，轻盈云淡风轻地笑笑，“如果我阿姨有什么得罪的话我先道歉了。您继续说，我听着。”
　　见她们的对话通向真诚坦白的轨道，我把冰箱里的猪肝丢给厨房里受苦的满满后，自觉回了卧室。
　　她们在外聊了很久，我把陶冶交代的图纸修改好，轻盈才敲门进来。她询问我是否可以留许妈妈住她的卧室一晚，明早送她去车站。我咬牙切齿点头没问题后，她顿时奸笑：“蒙洁我又有借口可以上你的床了。”我听着这话缺氧，我有这么洁癖到你们以“上我的床”为骄傲么？曾经，童妍和何苗为了这个还赌过钱。
　　许妈妈不断抱歉打扰我们，萧一恪滚回来后安慰：“阿姨，她们俩就怕没人打扰，所以我和满满才顺便搬来的。”我和轻盈忍不住当着许妈妈就扯了萧一恪的头发。许妈妈笑得很开心，你们这日子啊，过得真好。
　　要从外人眼里看自己的日子，才看得出珍贵之处。我们三人一狗毫无血缘亲情，却克服了重重生活矛盾包容彼此，和谐地在一起生活了大半年。即便各有所爱，都不曾因此分开。
　　凌晨，轻盈和我躺在床上，才汇报今日会晤主要思想。许妈妈果然是劝轻盈不要和许正继续，她眼里，轻盈大户人家千金，他们高攀不起。再者，她的确对轻盈家那位阿姨又恨又怕，谁无自尊心，上门的侮辱，她也不想受这个气。她不敢去劝那个顽固认死理的警察儿子，便只能求轻盈，原本也想对轻盈哭诉甚至咒骂一番，没料到轻盈也是家族无奈的棋子，况且，许妈妈初次见着准儿媳，没想到竟然这样心慈貌美，不得不犹豫。
　　“那她是怎么被你说服的？”我担忧。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说服，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反复纠结。虽感情是我和许正两个人的事，婚姻是两家人的事，但我那丑恶的阿姨不配参与我的婚姻。蒙洁，你带我去找许正那天告诉我说，如果我不去，就是辜负许正的勇敢，我要现在还是放弃，就是辜负他又辜负自己的勇敢。我告诉伯母，现在我就只有两个家人，一个是我爸一个就是我‘姐姐’你，姐姐和我都投赞成票的话，就算爸爸被阿姨牵着鼻子反对，我不会抗争，我会直接忽略他们，这就是我处理他们忽略我感受的方式，唯一的。”她话语柔弱中透着坚定。
　　是的，对付围剿，就反围剿；对付倾销，就反倾销；对付忽略，就反忽略。
　　我拍拍她的肩膀，说二小姐，谢谢你把我当你二分之一的亲人。
　　她侧身，骄傲自满地说，那我到时嫁人，二分之一的亲人你可要当好娘家人的角色啊。
　　我捏捏她的细皮嫩肉，我给你准备一份大礼做嫁妆。
　　她像高中时那样枕在我肩膀上：“你就是我的嫁妆！我跟许正和好的第一天就说了，蒙洁不满意你，我就不和你好。”
　　我兴奋极了，赶紧问，那我改天要他把枪借给我去剿杀文雅他会借么？得到轻盈一记铁砂掌。

　　我们依偎着进入梦乡，梦见陶冶和许正生拉活扯把我们俩分开了。

　　第二天周六，我和轻盈日上三竿时醒来。外面锅碗瓢盆敲得热闹，开门一看，许妈妈和萧一恪一起在做饭，桌上已经摆好了鸡汤和两个凉拌菜。萧一恪一见我俩就拽起来：“你们两个，知不知道我清早就陪阿姨去超市买材料做饭了？知不知道阿姨表扬我比你们勤快？知不知道阿姨夸以后谁嫁给我有福气？”我俩齐齐点头，不是承认，是被那连续三个“知不知道”说得有些头晕。
　　许妈妈从厨房站出来不好意思：“醒啦？蒙洁，我就借你厨房用一下啊，我看你们几个气色都不好，估计上班累的，给你们补完这餐我再走。你们先喝碗汤，鱼和青菜马上就好了……”说完她又急忙进厨房。
　　我们欣喜若狂，当对方的妈妈想把你养胖的时候，把你当什么人不言而喻。我张罗着赶紧打电话叫许正也过来喝汤，萧一恪白眼：“我早打了。”
　　我一掌拍他后脑勺，兄弟，云露把你调教的越来越懂事，我要给她戴大，红，花！
　　许正急急赶到后，从最初的惊讶到感动地不断喊着妈这妈那的，妈把他赶出厨房后，他就搂着轻盈在沙发上，两人激动幸福地窃窃私语。我和萧一恪看了许久，他望着我：“大小姐，我想我们家云露了。”我打了个干呕，自言自语：“如果我平时和陶冶也是这么恶心的话，那我必须改。”
　　我家好久没有这样热闹，在喝到许妈妈煲的汤时，我才发现一直以来我自以为是的独立和不恋家都是假的，妈妈做的饭菜的味道，在内心深处保留着最原始的记忆。
　　吃到一半，许妈妈突然对轻盈和许正说：“你们两个也老大不小了，浪费了那么多年分分合合，要不春节前把喜事办了？”这才是婆婆催婚，我和萧一恪闭嘴观察，轻盈脸红，许正挠头，妈，会不会有点仓促？
　　许妈妈摇头说：“不仓促。我昨晚想了一整夜，轻盈的阿姨说的对，我们家的确不能给你们置办最好的东西。但和你爸爸的积蓄，在深圳小户型付个首付没有问题，正好，你们也不想要孩子，房子小点没关系，能将就吧轻盈？”
　　轻盈瞬间眼泪喷涌，不住点头。我知道不仅仅为了许妈妈接受她和许正在一起的诚意，更为了她对他们不能要孩子的理解。她这一哭，我们一桌子人，包括萧一恪都红了眼眶，我们一直以为轻盈走到这一步还需要付出无法预估的艰辛，但因为有了长辈的理解，这幸福却降临得那么突然。许妈妈一边给轻盈夹菜一边安慰，以后一家人了，孩子快别哭。

　　一桌子都是幸福的眼泪，混进浓浓的汤里。我低头扒饭忍住，由衷为轻盈高兴。这一幕我从未经历过的温情，让我又回暖了对陶冶母亲的渴望，我渴望得到她的认同与祝福。路漫漫其修远兮，我决定从此和李主任，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忍。

作者有话说

　　一不小心又可以日更了今天……明天估计不行了，等后天，哒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