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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二十七) ...

  •   2005年元旦。
      深圳的冬天很短,好歹也是有的。大风冷雨来的时候,我和萧一恪都瑟缩在被子里,只有韩轻盈迎着冷空气去看房子办过户,每天回来师奶一般念叨深圳的房价如今是如何不合理,我和陶冶这早买两年的房子是多么令人称羡。我安慰她,说不定五年后,所有人都对你现在的价格嫉妒得痛哭流涕。她觉得不可能,在这个基础上还能往上翻的话,大家就全搬去香港萧一恪家住吧。萧一恪一个激灵,揭我老底:“蒙洁外婆给她的那处大屋现在她还在收租,收回来能容纳我们所有人。”我真是求求他快些成家立业放过我吧,兄弟。

      从去年夏天开始,韩轻盈只谈了半年时间的恋爱,我说这是闪婚。她哲学地回答我:“事实上,我和许正的感情已经从认识起谈了六年多了,再不结婚,七年之痒怕跨不过去。”我不屑,那我和陶冶岂不是也一样?我们怎么不着急。

      萧一恪又插话:“因为你和陶冶没有二小姐和许SIR的连续感,你中间有谈唐唯聪。”哪壶不开提哪壶,我一个橙子精准无误地投向了他平坦的胸部。
      知道云露摊上了一宗商业案件是在一个强降温的雨夜,我裹紧羊绒围巾哆嗦着推开星巴克的大门,云露已经坐在一个相对较偏的位置等我。我要了一杯热水,观察一下四周,觉得有些吵。不知是我孤陋寡闻还是深圳缺乏慢调,想在这城市找到一间聊天小店,非常难。
      “我们就坐在这,不会突然有检察院的人来抓你吧?”我坐下就尽量开玩笑。
      “万一有你会怎么办?”她吹着香草拿铁上面的泡沫。
      “揍他们!”自从李义雄我都敢打以后,我似乎有了打瘾,逢人就扬言要揍,萧一恪和陶冶最近都和我保持着距离。
      云露无语地笑笑。
      我这才知是公司有人挤兑她,她能力强又是老大头号助理,树大招风,难免。已经查明真相并处理妥当。我拍拍心口,喝一口我最爱的开水,问,萧一恪不知道?云露摇摇头,苦笑,他知道能怎么样,除了真的去揍人家一顿,好像给不了我任何意见吧?!我转念,也是,便点头赞成继续喝水,一口没吞下去随即抬头,不对啊云露,他是你男朋友,他应该也必须知道啊。
      云露欲言又止,望向一边。
      “你们吵架了?”我小心翼翼。
      她摇头,还是淡淡笑:“吵架?吵的起来么?我说东他说西,三观不一致,没什么好吵的。”
      我明显感觉到云露今天不对劲,她对萧一恪不是随便的抱怨,是内心的失望和不满。我伸手去握住她的手:“怎么了?他哪里做的不够好?”

      她摇摇头,尽量笑出来,没有,就觉得,两个人不合适。

      我愣了一下,暂时没接话,手心手背都是肉,这两个人,向着谁我都不敢。良久,才开口:“其实我有句实话一直没跟你说。一开始的时候,我也觉得你和萧一恪不合适,如你所说,环境不同,三观不一致。虽然他是我兄弟,我知道他很多地方达不到你的要求。你知道是谁说服我的吗?”见她好奇,我笑笑,“是你自己。”
      “我?”云露狐疑。含蓄内敛的她在我面前对萧一恪的确没有过多的情感流露。
      我点点头:“是,你。你虽然嘴巴上没说,一举一动我都看得出。他让你快乐,让你找到除工作以外的自我,你也让他找到了真正的自己。”
      爱一个人,不是爱他的样子,而是和他在一起时,你能做最真实的自己。

      云露低头,她比我们还更了解萧一恪在真正爱上一个人时的举动,和我们平日在家中的相处模式截然不同。他会烤好她喜欢吃的蛋糕或者做好她最爱吃的饭菜,不管多晚都会送去;聒噪的他,在陪她加班的时候可以大半天不出声;从不擅规划的萧一恪对她说过,过段时间就回去考警察,退休后开茶餐厅,如果没考上就直接开茶餐厅;守财奴连一包洗衣粉都要陷害轻盈的家伙,银行卡密码都随意告诉云露。

      云露不敢继续想,越想越难受,犹豫说出:“蒙洁,我……我要是和萧一恪分手了,你会怪我吗?”
      我摇头,不会,你有选择权,不过,我怎么觉得还有别的原因。
      “公司因为上次的事,决定派我到美国总公司,说的是一年,其实我们公司的习惯,最后三年五年都不一定。”她终于说出导火线。
      “你已经决定去了?”如此机遇,若是我,也不会放弃。
      云露果然点点头。
      “萧一恪还是不知道?”我再次问出。

      她也再次无奈地摇头:“我不知道怎么提,怕他受不了,韩轻盈的婚事对他触动很大,成天都和我聊结婚聊小孩。蒙洁,我什么都可以撑,就是撑不了萧一恪眼巴巴地盼着我的这种压力,我会心软,但是这机会摆在我面前我不能心软。所以我每天拿这些三观不一致的借口来告诉自己萧一恪和我不合适……” 感情问题,云露就连自己都没法说服,何况我。她说到这里,干脆不说了。

      我望着云露侧面的轮廓,凌厉干练,安然美好。想起大学时,偶尔也看见她侧面,那时的云露,只不过是一个刻苦学习不问世事的好学生。当做不出一道难题时,有一种叫做“凝重”的神情就会出现在她的轮廓里。此时此刻,我又看到了那种凝重,只是已经不再是因为习题的难度,而是对于未来的疑问。

      我再次拉住她的手:“女人怎么总是事情并不确定的时候,就给它下个结论,然后想当然觉得自己是对的,逼自己做出选择,你说男人多冤啊?你不是对萧一恪没信心,你是对自己没信心。”句句戳到她软弱的内心,她无言以对,我继续,“未来的你们是否适配,时间决定,别拿现在的自己替未来做决定,小心未来的那个你恨你。好端端的你非要给他来一句‘我要去美国你别等我咱们分手吧’,也太不浪漫了。你看电视剧里,多少童话是从出国的人对留下的人说那句‘等我’开始的,你倒好,先一竿子打死,你让我兄弟怎么活。今晚自己先和他谈谈,听听他的意思。”
      云露收回凝重,终于眉头舒展。见这成果,我考虑以后陪聊收费。
      喝着剩下的水未免感叹,果然曾经的自己不可对现在的自己下结论,一年前我面对他人感情,怎么会有这般乐观向上顺其自然的话语。难怪哲人说,每一年,都会发现一个新的自己。

      这时电话响起,来电显示是已经半年没有通过话的人——唐唯聪,我一个哆嗦,怕是颜蕾出了什么事需要我通知蒙歆。他给我的信息却是让我瞬间找不到北,他告知我,我代表原公司的参赛图纸某夏装三件系列,被卖给了别家小公司,如今对方已准备批量生产今年上市。所幸生产的工厂是我原公司的老合作制造商,负责人前年就见过那张本来要投入生产最后因各种原因没有出货的图纸,见如今换了公司名又要投入生产,遂打了电话给唐唯聪。

      我有些混乱,云露陪我急匆匆离开星巴克,到了原公司,见只有唐唯聪还在办公室等我。我喘着气接过他手里的复印稿,果然是我前年的作品,虽情况复杂仍不忘嘀咕“这么过时的设计,还有人愿意今年拿出来卖,想破产吧”,唐唯聪疑惑地望我:“真不是你?”

      我稿子一拍,唐经理,我的人品你可以怀疑,可我的智商你总不至于。一稿两卖,明知这稿知识产权还在原公司,还以原公司名义拿去参过展,我吃饱了撑着想去法院玩?还是我故意想搞臭自己,在服装设计行业名留千古,千古不保证,至少这辈子不可能进这行了?

      谈恋爱的时候,怎么温柔贤惠怎么装,唐唯聪大概没见识过我如此噼里啪啦的一面,有点缺氧,手放鼻梁上松松眼镜框,连连称是:“蒙洁就算不信你的智商,我也是绝对信得过你的人品。”这还差不多,转念,你这骂我还是夸我?外界人士云露在旁边忍不住干咳憋笑。

      轮到我两手一叉:“唐经理,我的稿件,凡在公司期间创作的,除了原始底稿,最终定稿和复印稿都留在你这里。”见他正准备激动,我摆摆手,“不过我相信你的那点智商,贼喊捉贼这套你不会熟练运用,至于你那点情商,更想不到出卖前女友的知识产权打击报复,你顶多欺负欺负前女友的妹妹……”

      “丁蒙洁……”他几乎快要冲上来揍我,最终忍了,严肃,“那家三流公司一口咬定签合同时卖方出具的是作者本人的原稿,我不确定是那张参赛的定稿还是你自己手里的原始底稿。参赛定稿留在上海,我已经联系过那边的主办方,暂无答复。现在你必须把你当初的原始底稿找出来,别告诉我你没有,你辞职时带走了的。”
      外界人士云露觉得可笑:“如果是参赛稿,有所属公司水印也有设计师签名,别的公司敢签来用?”
      我和唐唯聪无奈解释,三流公司,他们的存活规则就是用一切手段低价买到大公司设计师的作品,细微改动后用次一些的面料生产投入市场,多的是人在那些甩卖店和地摊上去抢。再说,我和原公司解约了,盗窃者是以我本人名义去签的买卖合同,天杀的。

      “找出来底稿又怎么样呢?告主办方泄露机密?”我心虚,那一箱子草稿底稿,早就被萧一恪和韩轻盈搬家不知扔去哪里。
      终于轮到唐唯聪鄙视我:“小姐,现在是防止你被我们公司告。先去找出底稿,虽底稿没有盖水印签名,至少可证明底稿在你手里没被出卖。然后鉴定笔迹,证明签合同的不是你。你自己安全了,再去看要不要告主办方。”
      这个社会就是这样荒唐。大学那次我毕业设计被盗,最后我进教导处办公室;这回我图纸被盗,还是我最先面临被告的危险。

      我对云露安排道:“官非不断啊我们。你明天去仙湖那庙里上香,就当是为下一个楚妤同学积德。”
      安排完云露我便风风火火地冲回去,底稿,底稿!轻盈和萧一恪闻声跑进来看我,问杀人放火了要跑路还是怎样,要不要他们安排偷渡船?我一边拖床底下的箱子一边看向轻盈,才想起来,以前轻盈从瑞士回来之前,我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堆在她的卧室里的。后来她回来那天……
      “完了,装图纸的纸箱我记得我叫你扔了。”我坐在地上有气无力。
      “装图纸的纸箱?等等我想想……我打开看是图纸,直接给你挪到阳台上左边那个立柜里去了。”轻盈起身朝阳台走,我慌忙跟在后头,韩轻盈我要给你戴大,红,花。

      等萧一恪将那个沾灰的纸箱拿下来,我和轻盈就直接跪在客厅的地板上开始清理一地的雪花片,未免图纸被踩乱,满满又被我“残忍”地关在了厨房。萧一恪站在旁边帮不上忙,但是不停叫:“你们今天是客厅都不准备让我睡了是不是?”

      我盯着手里的图纸不断翻,眼睛都没眨一下,突然眼前一亮——找到了!把那张图纸抽出来,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不明就里的轻盈和萧一恪凑上来看,我这才系统讲述了诡异的被盗事件。说完我自言自语:我的图纸,修改定稿在主办方,底稿在我这里,唐唯聪的复印件是无效的,那现在证明不是我也不是唐唯聪,定是主办方出问题。可是……就算在上海出纰漏,怎么会在深圳被发现……
      轻盈越看越不对劲,支支吾吾望向我:“我记得……去找陶冶劝你们和好那晚,他给我看过的他收集的一本你的作品集。大多数是复印稿,也有几张是……那种……参赛原稿。”
      我呆若木鸡。陶冶?是陶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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