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无情》千里不遇坑

12、兄弟

　　“把我的背包拿来。”四叔忽然说。
　　苍藤回过神，把一个蓝黑相间的背包递给四叔。他拎着背包的时候，感觉手上有点沉。
　　四叔从包里拿出一罐茶叶，递给苍藤。
　　苍藤打开盖子，里面的茶叶条索细长，乌褐光润，隐隐一缕桂花香气飘出来。
　　苍藤笑了：“没想到您还随身带着。”
　　“给你吧。”四叔说。
　　“给我？您可从不让我糟蹋您的茶。”苍藤笑着说，“这不是凤凰茶吗？您最宝贝的了。上次就因为我随便抓了一把扔热水里，您就跟我赌气赌了两个月呢。”
　　四叔微笑地看着他，说：“这次真给你了。”
　　苍藤哈哈一笑，说：“我不要，等我喝完了，您又改主意想要回去，我拿什么赔啊？”
　　四叔笑着轻摇头，说：“我不要回去。”
　　苍藤却站起来要把茶叶罐塞回去，四叔拦住他，说：“我想喝杯茶。”
　　苍藤在房子里翻找，没有找到茶具，索性到厨房拿了三个饭碗，一个碟子。
　　苍藤往其中一个饭碗里放了些茶叶。等水烧开了，苍藤先冲了少许热水洗了一遍茶，然后再倒进热水，浸没过膨胀的茶叶，接着立即将碟子扣在碗上，把金色的茶汁从碗碟的缝隙中分入剩下的两个碗中。
　　“别烫到。”四叔嘱咐着，把茶叶罐放进背包，把背包搁置在手边。
　　苍藤把倒茶那只手的手指放到耳朵上揉了揉，另一手拿起其中一个碗递给四叔。他不大好意思地笑笑：“技术还是很菜。”
　　四叔立刻反驳：“哪的话，做的很好！”他接过茶碗抿了一口，对苍藤眨眼一笑：“味道好极了！”
　　四叔的夸奖让苍藤喜滋滋的，他陪着四叔品茶，轻松地闲聊。
　　聊着聊着，四叔眼睛开始疲倦地一开一合，后来就完全合上，呼吸也变得很轻。
　　苍藤轻柔地把四叔手中的碗拿开，正要把碗碟拿出去，四叔便醒了。
　　“我是不是睡着了？”四叔迷迷糊糊地问。
　　“您只是打了一个盹，还不到两分钟。”苍藤柔声回答。他走过去，把四叔放置平躺。
　　四叔喃喃地说：“我刚才看见他们哥儿仨了，三缺一，他们已经等着急了。你大伯还冲我唠叨，说他手都痒了。——我也想他们了。”
　　他含糊地自言自语，迷迷糊糊地又把眼睛闭上。

　　苍藤查看了一下四叔的伤口，再给他盖好被子。四叔呼吸悠长，已经睡着了。
　　苍藤想着刚才四叔提到的大伯和二伯。他对两个伯伯并没有印象。爸爸说他出生的时候，他们还抱过他。可他们走的太早，他对他们的印象只停留在照片上。
　　他是独生子，所以很羡慕他爸爸这四兄弟。他猜测他们小时候一定很热闹。想到这，他不禁笑笑，没准儿他们是大人了也一样热闹。瞧瞧爸爸和四叔，简直能想象四个大人嚷成一锅粥的景象。想到这，苍藤便回忆起很久以前的一件事。

　　那是个周六的大清早，苍藤走进书房，他知道爸爸和四叔都在。
　　“我想去留学。”他说。抢在两人反应之前，他又说：“出去长长见识。”
　　他爸爸坐在书桌后面没吭声。四叔温和地说：“小藤，留学和出国旅行是不一样的，要独立生活的。”
　　“嗯，我知道。我有准备。”
　　四叔看看他爸爸，他还是一声不响。四叔微笑着说：“是啊，你已经是大人了，我也同意你出去闯闯——你现在大三，嗯……等你一毕业，我们就一起来选学校吧。”
　　苍藤也一笑，说：“四叔，不用等到毕业，我可以当交换学生。”他说着就把那交换学生的公告塞到四叔手里。
　　“啊——”四叔看看手里的公告，缓缓地说，“供选择的学校还挺多的嘛——”
　　苍藤又笑了，说：“我已经选好了，这个学校我正好够资格。您看——”他又把拉夫堡的资料塞给四叔。
　　四叔这次没有表示，只迅速地瞧了一眼书桌后面。他爸爸突然开口了：
　　“哼，你以为他是来跟咱们请示的？臭小子哪次不是自己拿定了主意才顺便来告诉咱们一声！”说着，他把虎目一瞪：“你爱去哪去哪吧！”
　　苍藤便笑眯眯地出去了。
　　苍藤刚带上书房的房门，就听见里面的咆哮声：“他翅膀长硬了？！不让我管他了？！哼！跑到外国去？哼哼！我照样能看着他，我让人天天跟在他脚后跟上，他就是跑到北极，我也有的是办法！”
　　“三哥，他都这么大了，还管什么呀。”四叔慢悠悠地说。
　　“就这么管他，他都敢跟我对着干，我要是不管了，他非骑到我头上不可！要让他知道谁是老子，谁是儿子！”
　　“你要是再管，他就真跑到北极去了呀。”
　　“你，你居然还向着他。我怎么不能管他，他到底是不是我儿子！”
　　“你问我呀？”
　　“你！”
　　苍藤实在没有忍住，扑哧笑出了声。他意识到不妙，赶紧快步离开门口。
　　书房里又在咆哮：“听听！他还敢笑话他老子！”

　　每次苍藤回忆起这件事，他爸爸的咆哮都犹然在耳，让他忍不住就笑出声。即便是此刻，那种欢乐的记忆仍旧没有丧失感染力。
　　正在苍藤微微地泛起笑容的时候，四叔突然一阵剧烈地颤抖。苍藤大惊，忙冲过去按住他。四叔在痛苦地抽搐，苍藤用双手才能按住他。苍藤急得不禁脱口而出喊道：“秋枫！”
　　秋枫猛地打开门，看见屋内的情况，立刻转身对外面赶来的人们说：“别进来。”
　　他关上门，冲过来帮忙按住四叔。苍藤立刻从桌子上抓过一支止痛剂，迅速注射进四叔的肌肉。
　　四叔渐渐平静下来，又沉沉睡过去。